杜弘第一次被人這么抱著腿嚎,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尷尬。
他只是突然想模仿以前看過的小說電視劇里,那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無名大俠,滿足一下自己的幻想而已,怎么就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呢?
他下意識的環(huán)視四周,路人還是冷漠的走過,有些想要圍觀的人,在看到杜弘腳邊的這個人之后,都急匆匆地離開了。
杜弘若有所思的低頭看著抱著他腳的少年,和他對視。
少年發(fā)現(xiàn)杜弘在打量自己,手更加用力的抓著眼前這根救命稻草的腿,“恩人!我很有用的!我什么都能做!求求您幫幫我!”
他手里的布料是他沒見過的樣子,手感也是他知道的里面最好的,這位貴人身邊的護衛(wèi)看起來也是武藝高強,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引起眼前這個貴人的興趣。
他有種直覺,眼前這個人就是他今天唯一的希望了,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手。
“恩人!我當牛做馬都可以!我一定會忠心耿耿,您說一我不做二的!”
杜弘有點被說動了,不是因為這個少年他給出的條件,而是他的眼神。
一個人怎么樣,他是個什么樣的性格,很多時候從眼睛就能夠看得出來。
杜弘屬于現(xiàn)代人的部分,突然就被觸動了。
他看了一眼還在地上哀嚎的兩個護衛(wèi),又看了一眼暖春閣門口一臉蒼白,似乎呆住了的老鴇,決定給眼前這個少年一個機會。
“我的時間是很緊的?!彼f,“我給你兩分鐘講一下前因后果?!?p> 少年眼中亮起了一絲希望的光,但是依舊不敢松手,他維持著抓著杜弘衣服的動作跪了下來。
給杜弘講了一個風塵女子早年錯信,在暖春閣生下孩子的故事。
故事里的孩子就是眼前的少年,他記事開始,老鴇就把他扔出了暖春閣,放他自生自滅,之后他一連幾日都想看他娘一眼,但是沒有辦法,他沒有錢,無論如何的進不去那里的大門。
年齡尚小,且沒有一技之長,從小他就只能與乞丐為伍,即使這樣痛苦,他也留在這附近,一為了活命,二也為了能夠看到他娘一眼。
最近,他發(fā)現(xiàn)他娘得了風塵病。
這病不容易治好,他娘又只是個奴才身,簽了賣身契,老鴇不打算給她治,甚至藥都不許她喝,想要從她骨血中榨出最后一文錢。
他為了救他娘,才有了今天的事。
杜弘安靜的聽著,全程沒有說一句話,沈庭輝沉默的站在教主身邊,不發(fā)一言。
“這孩子不容易……”一個瘦弱的老乞丐顫巍巍地走過來,他手里拿著個破碗,手里還拄著根破木頭,他甚至不敢跟杜弘對視,但是他依舊過來了,低著頭斷斷續(xù)續(xù)的說,“他每天討錢,攢了一點就去暖春閣看看他娘,長這么大了,因為和我們生活在一起,沒有一家體面地方要他工作,我們也沒用,湊不出那么多錢贖他娘……”
以這個老乞丐開頭,越來越多的乞丐聚了過來,杜弘注意到,他們多是上了年紀,或者是些小孩子,都瘦弱無比,身上傷口也很多,有些看得出來應(yīng)該是人踹的。
“多少錢?”杜弘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七……七十萬兩……”跪著的少年沒有底氣的報出這個天價。
杜弘明白了,這是暖春閣在敲竹杠。
一個馬上可能就死了的奴才,怎么賣的到那個價格,無非是這少年的娘自從生了孩子之后,一直不受老鴇待見,這才抓住個機會,就要惡心這對母子。
“七十萬啊……”杜弘自言自語,“這么大一個數(shù),我確實是拿不出來。”
他的聲音沒有刻意放低,老鴇自然也聽到了,她臉上多了些底氣,依舊尖聲尖氣的叫囂,“沒有錢就想要人,小心老娘告官去!”
少年的臉色灰白下去,眼睛里的光也隨即熄滅,他的手慢慢的像是要放開杜弘的衣服。
“你叫什么名字?”杜弘突然低頭問少年。
“我,我叫王盼歸?!蓖跖螝w馬上回答。
盼歸,盼歸。
杜弘咀嚼著這兩個字。
“盼歸,既然你今天開始就是我的小弟了,那我就得交你一個道理?!彼f著,朝沈庭輝伸出手。
沈庭輝很懂行的把劍遞到他手上。
“有的時候,道理,人倫,那些善的東西是要與好人去講的?!彼f著,持著劍往暖春閣的方向走,“但是當我們遇到惡人,我們還要記住,我們不是好人,我們不需要用好人的方法解決問題,只要我們問心無愧,旁人如何評價與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p> 最后一個字落地,杜弘腳下用力,下一秒就已經(jīng)到了見勢不妙一邊喊著一邊往暖春閣里跑的老鴇身后,他用劍將一個聞聲趕來的護衛(wèi)腿刺穿,之后換成小刀,左手捂著老鴇的嘴,右手拿刀貼著她的脖子。
老鴇雙手是自由的,還想掙扎一下,杜弘手上些微用力,刀就割破了她脖子上的皮。
“小心,你再動,我就讓你人頭落地。”
老鴇驚恐的嗚嗚幾聲,但是確實不再動了。
“盼歸,跟我進去?!倍藕牖仡^安排,“老沈你在門口守著,萬一一會兒官府來人了,你知道怎么做?!?p> 沈庭輝點點頭,走到地上那個被杜弘捅穿腿的護衛(wèi)身邊,毫不留情的抽出了劍,站在門的正中央一動不動了。
楊盼歸艱難的咽了口唾沫,被乞丐們扶起來,跌跌撞撞的跑到杜弘身邊。
他認真的看著老鴇,看她蒼白的臉色,看她驚恐的表情,同時也在看她脖子上的血。
他曾經(jīng)以為高高在上,無法撼動的老鴇,此時和曾經(jīng)的他處于同一個處境,這讓他心里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出現(xiàn)了裂痕。
原來以為強大的敵人沒什么了不起。
只是他自己太弱小。
他沒有上過學堂,也不識字。
他感受到了從沒有過的情緒,但是他無法形容出來。
但他知道,這一幕,可能他這一生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