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宣宮。
紅梅落了一地。
這是宣貴妃在北安所停靈的第一天,聽宮婢說二皇子啕嚎大哭了一天說什么也不肯吃飯,現(xiàn)在還躲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淚。
“你不吃,我也陪你不吃好了?!?p> 見勸慰無解,宗妙紋負(fù)手而立,轉(zhuǎn)令宮人將午膳放在桌上。
“讓她們都出去,我想一個人待著。”霞兒雙眼哭得紅腫,他含糊不清地道。
“我也出去嗎?”宗妙紋輕聲道。
“不,你要留下來陪我,文貴人……”霞兒哭得更兇了,眼淚吧嗒掉下來。
悲傷中的人是沒有理智可言的,霞兒還這么小,又經(jīng)歷喪母之痛,有什么計劃也先緩個一段時間吧。
看這小不點(diǎn)哭成淚人,宗妙紋不免感到心軟。
可要怎樣安撫他呢?
人死又不能復(fù)生。宗妙紋頓時有些抓耳撓腮。
柔情似水的母愛,宗妙紋實(shí)在有些辦不到,不過轉(zhuǎn)念一想……
她其實(shí)可以父愛如山呀,一切都在無言之中,默默地照料霞兒,陪伴這小不點(diǎn)今后的成長。
一餓就是一整天。
好餓。
轉(zhuǎn)眼到傍晚了,這小不點(diǎn)哭累了以后就睡著了。
不對呀!這小不點(diǎn)一天沒吃飯,是要餓死自己嗎?
宗妙紋眼神渙散了一刻,隨即甩頭,趕緊推醒霞兒起來用膳。
盯梢著霞兒用膳后,餓得前胸貼后背的宗妙紋,終于邁著虛浮無力的步伐回了宮,春桃貼心地為她做了晚膳。
為了不崩父愛人設(shè),她也是拼了老命一條……
不過冷靜了一天,宗妙紋也仔細(xì)想了很多,在腦海里搜尋了近乎所有可用的信息之后,她并沒有火急火燎地去找太子妃抱大腿搞事。
宗妙紋并不想事事麻煩子?;菥思医o她收尾,而且相比太子妃,也確實(shí)有更合適的人選。
也不是那一眾連太子衣角都碰不到的可憐妃嬪們。
在一剎的電光火石之間,宗妙紋立即聯(lián)想到的卻是元妃,長魚春海。
根據(jù)與云劫交換的信息,元妃未來會與宮中侍衛(wèi)私通,誕下一個女兒,再后來會被云劫處理掉,并將元妃打入冷宮。
這是個好機(jī)會呀!
雖一直以來想不明白元妃看上去如此精明,又怎么會做這種傻事?
輾轉(zhuǎn)反側(cè)了,宗妙紋決定把自己的計劃向小抹茶全盤托出。
“云劫能同意嗎,你還要人家綠帽戴的名正言順?還有既然太子是麗貴妃親生的,又怎么可能幫著你對付他生母?”小抹茶指出疑慮,只覺得宗妙紋的想法依舊很不靠譜。
“不,是你太天真了。”宗妙紋道,“就算在這兒的不是云劫,在我舌燦蓮花之下太子原身也會同意!”
“好吧,你給我解惑吧?!?p> “我看云劫一直以來的反應(yīng),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是麗貴妃親生的事?!?p> “而且就是原來的那個太子龐先璵,據(jù)云劫的言辭……可以分析出來,他和皇后的感情更深厚,斷不可能為了麗貴妃是他生母,就立即倒戈去害皇后。”
這個位面的人,也都是以孝為大,甚至龐先璵廢黜皇后也是以不孝的緣故。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要知道迂腐害人!不過若是原太子在的話,她能抓住的把柄反而更多。
不過為了子桑姐姐,還是別了。
“云劫根本不在乎這個位面的所有人,除了子?;菥?,你和子?;菥拱走@件事,讓她去跟皇后說豈不是更好?”
“這你就不懂了,皇后待子桑姐姐雖然也是很好的,但比較元妃現(xiàn)在混成了皇后心腹,還是她去說更可信?!弊诿罴y氣定神閑地道,“我一數(shù)日子,離元妃出事也不遠(yuǎn)了,現(xiàn)在只要等時機(jī)就好?!?p> “你不是說麗貴妃還沒向皇后下手?難道你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趁皇后還沒被下毒,提前讓皇后有心理準(zhǔn)備?”小抹茶一頭霧水。
“口說無憑,等一段時間反而能來個人證物證并獲,豈不比空口說白話更有效果?”她略一沉吟,索性將小算盤全部告訴了小抹茶。
而且麗貴妃肯定不會立即毒死皇后,否則麗貴妃就將成為眾矢之的。
而宣貴妃病逝也是因?yàn)槌D昀墼碌穆远?,才沒招致外人的懷疑。
到時候她拿捏到了元妃的把柄,一來可以替元妃說情,二來還能借元妃之口將此事暴露給皇后。
宗妙紋不打算告訴子桑惠君的原因是這段皇室隱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否則一旦外露,恐有大禍臨頭。
坍塌重建的秩序,比從前更堅不可摧,置身這深宮之中,那么她就是這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明面上一切紛擾都與她無關(guān),實(shí)質(zhì)上從中作梗的也是她文貴人。
若深處黑暗之中,那么她將化身籠罩惡人一生的夢魘。
不破不立。
麗貴妃不是為了皇后之位,心狠手辣地害死宣貴妃,還將霞兒視作眼中釘嗎?
那她宗妙紋卻偏要暗中搗鬼,令這狠心的女人美夢破滅。
不是你的,終將不屬于你。
就是機(jī)關(guān)算盡,也是白費(fèi)!
一轉(zhuǎn)眼十年過去,秋去冬來,這一日的宗妙紋依舊在孜孜不倦地教導(dǎo)霞兒那個小不點(diǎn)。
普通皇帝駕崩,太子即將登基,年號已定,來年就將是開啟元年。
這是宗妙紋入宮的第十三年,在這十三年之中也發(fā)生了很多事,只不過現(xiàn)在想起來,一時只覺恍如隔世。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她面前正在低聲讀書的年輕人,正是當(dāng)年那個小不點(diǎn),如今也有十八歲了,他眉眼依稀與當(dāng)年的宣貴妃有幾分相似。
龐澤罅的那一雙瑞鳳眼細(xì)長秀氣,奕奕有神,似乎還是當(dāng)年那個長相漂亮的孩子,生性靦腆。
十年前的那個冬天,宣貴妃重病離世,而根據(jù)宣貴妃的遺囑,龐澤罅交托于東宮的文貴人撫養(yǎng),就連不在少數(shù)的存款也留到了文貴人的手中。
出乎意料的,這一回文貴人并沒有將宣貴妃的家當(dāng)捐出去,而是用于悉心照料二皇子。
麗貴妃曾有心對文貴人動手,卻一點(diǎn)把柄也沒有找到,而文貴人又被太子和太子妃袒護(hù)著,只得不了了之。
“下雪了?!?p> 文貴人望向窗外的一片落雪茫茫,眸光又不禁停留在近處的白雪紅梅之上,淺淺的一層白雪覆在怒放的梅瓣上。
這層淺淺的雪,似一點(diǎn)單薄的慰藉。
她又想起當(dāng)年宣貴妃離世之日,這榮宣宮中的紅梅落萼,四散飄零之景,還有那漫天大雪。
龐澤罅卻眼瞼半垂下,不去看向窗外,只是以眼角的余光打量這文貴人越發(fā)清癯的面龐。
“皇嫂都已育有連珠、妙語兩位公主,文貴人你為何還孤身一人?”龐澤罅輕聲細(xì)語地道。
如此稱呼,并不是龐澤罅無禮,而是因?yàn)槲馁F人實(shí)在是位分太低,這讓一眾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本以為文貴人升位分是板上釘釘,可時至今日,升位份的消息在文貴人身上還是如石沉大海,遠(yuǎn)沒有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