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虞再睜開眼時,天光大亮。
這一覺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不過再怎么迷迷糊糊,在面對眼前這幾張大臉時,也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小紅”那時的感受。
“終于醒了?”白景洲拿著不知何處折來的葦草,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吳虞的面孔,吳虞厲眼看他,他才撅一撅嘴巴,把葦草扔掉了。
“嚴老剛說你進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我們還怕你醒不來呢?!?p> 葉嗔見吳虞終于醒來,也就走開了,這時吳虞才看清葉嗔后面盤膝而坐的白須老人。
是夢里那個人!
吳虞驚訝,眼睛瞪大了,撐著巖壁站起:“你是,嚴老?”剛剛聽葉嗔好像是這么叫的。
嚴德修笑瞇瞇地捋了捋胡須。
“這是......?”吳虞有些納悶,怎么一覺醒來,洞里反倒多了一個人出來?還是入了自己夢的人......難道她一直都沒醒?
吳虞糊涂了。
眾人見她一臉辨不清方向的迷糊勁兒,紛紛笑開,周盛更道:“終于見到你犯傻的樣子了!”
吳虞不知道他們打什么啞謎,只能向白景洲遞一個“快來解釋”的眼神,一邊看著端坐的“嚴老”,姿勢不知不覺也同化了。
她盤膝坐定,白景洲蹲在她旁邊,扶正了她歪掉的發(fā)冠,慢悠悠地說:“嚴老是清和院的老師,他來是來帶我們出去的?!?p> “外面已經(jīng)亂套了,老師內(nèi)部有魔修混入,剛抓到,就是領(lǐng)我們路的那個。他當初屏蔽了我們的五感,就是為了在我們身上標下特殊印記,等我們進了青葵山之后,受印記指引的各種原本不會出現(xiàn)的靈獸,都會爭相來攻擊我們。”
“怪不得,那之前遇到的靈獸,都是被那些印記吸引過來的?”
“是的。”
“魔族是要把我們都趕盡殺絕嗎?”
“恰恰相反,他們是想要壯大自己的魔修隊伍,所以還破壞了我們的傳送陣,放上他們的魔種,在危急時刻魔種會破出,絕望之下的會試者都會選擇借用魔種的力量,然后......”
“然后他們就被迫成為魔修,就像尹......那樣?”吳虞說到尹濤,刻意去看著嚴老一眼,沒把尹濤的名字報出來。
她若有所思:“怪不得之前鄭翔那樣的時候,那個女孩會那么生氣了,原來是違背了她的意愿?!?p> “對了,那個女孩是程朗說的——”
“對。她的事我們也是聽嚴老剛講的,她叫付辛,是魔族魔女,行為乖張,力量十分強大,最近幾場騷亂里都有她的影子?!卑拙爸尴氲侥莻€人,用力地拍了拍吳虞的肩,扯起壞笑,“你可是和她嗆過聲的真男人!”
吳虞被白景洲的掌拍得重重地咳嗽了一下,心道:慚愧慚愧,真男人是真不敢當。
突然涌來的消息有點多,讓她有些招架不住,她沉默了一會,問:“我們這兒,怎么會有魔修,還沒被發(fā)現(xiàn)的......”
“魔修和我們靈修一直都是從人世間汲取力量,測驗時很難測出差別。只是一種是王神傳承散播的精純力量,平和安穩(wěn);一種是紫色魔氣,暴虐且強大,極容易使修煉此道的人變得殘暴嗜殺,更有許多人變成只看得見鮮血的殺戮機器,毫無理智可言?!?p> “所以只要是魔修沒修煉到那個程度,或是鎮(zhèn)壓得住魔氣里的暴虐,就可以和靈修一樣,這樣才能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所以那個老師,安安分分在懷玉州當了五年的老師,沒有人想到他竟然是個魔修?!?p> 吳虞沉默了,她原本一直不清楚魔修和靈修的差別,只是各種書本和教習(xí)課都在渲染王魔的勢不兩立,魔族的殘忍無道,讓她以為魔族一個個都丑陋且神秘。
沒想到他們竟然還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隱藏在靈修為主的世界里,怪不得要叫“復(fù)興道”了。
“那我剛剛,夢到了嚴老是怎么回事?”她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問向白景洲,白景洲嘻嘻一笑,把她往前推了一點,說,“這個你恐怕是要自己問?!?p> 吳虞往前一傾,霎時間離嚴老更近一步,可他端坐著的淡然樣子,讓吳虞不知道怎么開口。
“嚴老......”吳虞挪了挪屁股,斟酌字眼,沒想到對面的老人家爽朗一笑。
“你這小伙子,可真是有趣得很啊!”
“???”她做了什么,怎么就有趣了?
吳虞臉上大概是寫滿問號,小臉都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你可是我見過最稀里糊涂邁進神修門檻的人,還是在睡夢里!你說,這有不有趣?”嚴老大概是個和愛和學(xué)生玩笑的性子,縱使說得很親切,吳虞還是沒搞懂他在講什么。
“神修門檻......”吳虞撓了撓頭,“那是什么?”
葉嗔一聽吳虞竟然不知道神修門檻,立馬來勁了,湊到吳虞面前,驚訝得十分做作:“這可是最基本的知識!”
吳虞白了他一眼,果然他還是原來那股子欠勁。
“修煉共分兩種,一種是靈修,一種是神修,這個你知道嗎?”白景洲對吳虞說,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吳虞對修煉方面的知識可以說是知之甚少,也不知是不是和他沒有靈力有關(guān),畢竟他現(xiàn)在的靈力還是借靈力種子的......
“這我知道。”吳虞見白景洲出神,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呢?”
“眾所周知,神修比靈修難許多倍,畢竟靈修只需要開拓經(jīng)脈,然后引氣入體,就能修煉,而神修用的是精神力量,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也沒有多少速成的修煉秘籍,雖然力量強大,但是很少人能真正地掌握這種精神力量?!?p> 白景洲回過神來,又說:“之前說的神修門檻就是踏入神修的第一步,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嚴老說,你之前昏睡不醒,就是因為進入了這個狀態(tài)。”
“原來如此!”吳虞嘆一聲,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一時樂開了,“那為什么后來,嚴老說我再不醒就有危險,那不是我自己的精神世界嗎?”
這個問題白景洲沒回答,反而是嚴老替他回答:“第一次入定,如果你沒有及時離開,就會被自己的精神世界困住,就會變成活死人了?!?p> 吳虞被這個“活死人”驚了一下:“什么叫活死人?”
“一直保持沉睡。還活著,卻像死了一樣?!眹览线€是笑瞇瞇。
吳虞呆滯地眨了眨眼睛,也就是說,自己在毫無準備的時候,不僅踏進了神修門檻,還幸運地死里逃生?
“那,我這是算神修了?”
她連靈修都還沒搞明白呢。
“只是你有這個潛力,要是真正變成神修者,路還長著呢?!眹览陷p笑了一聲,站了起來,抖了抖袍子,“既然你醒了,我們也可以出去了,青葵山被那些魔修搞得烏煙瘴氣,還不知道你們會試成績怎么算呢!”
——
重新回到懷玉驛站的時候,氣氛都和原來不大一樣了。
原本熱熱鬧鬧的驛站如今門庭冷落,大廳里只剩小二倚靠在柜臺旁和掌柜說話,見吳虞幾人進來,店內(nèi)兩人不約而同地直起了身子。
看來大家對魔修一事十分敏感,一個個都變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出了青葵山他們才收到木牌上傳來的訊息,說是讓他們找個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回到驛站后盡量也不要出門,因為無法確定是否有其他魔修在暗處伺機而動。
“掌柜的,最近回來的人多嗎?”吳虞想知道混亂到底什么時候開始的,也想推測出自己這隊返程是快是慢。
老嚴說會試成績不知怎么測算,吳虞倒是覺得,多半還會和獎勵點掛鉤,只是所占的比重不同罷了。
“昨天和今天回來的特別多,聽說青葵山也出事了,你們怎么回來的?”掌柜的雖然被囑咐過不要散播恐慌消息,但人的八卦天性總是與生俱來的,不讓他說,也沒有不讓他問。
“有老師專門接應(yīng)?!?p> 她把胳膊搭在柜臺上,讓其他人先行上樓,自己留著還想多問些事情,但那掌柜后來只是看了看吳虞,又低頭又搖頭的,吳虞半天沒問出什么,便只能回房間休憩。
在房間悶了三天,除了白景洲時不時地會來找她嘮兩句,反倒是周興周盛二人來她房里來得最勤。畢竟離得近,很多時候碰上了,都是四人一起喝酒。
大概是一起拼過命的交情,吳虞發(fā)現(xiàn)二周并不像他們的臉一樣兇神惡煞,反倒性格還挺直率,一直拉著她想要和她拼酒。
“是兄弟就喝兩口!”
周盛抱著小紅,千方百計地灌她,她向來是三杯倒的量,喝了一杯之后就不想再喝了,眼神向白景洲求助,白景洲卻視而不見,反而壞笑著說“敬你一杯”。
一點都不靠譜!
為了躲酒,她想把葉嗔叫來替她擋擋,沒想到葉嗔自從回了驛站之后,就不再和他們聯(lián)絡(luò)。
或許是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不再需要吳虞他們,又或許是因為其他什么原因。總之他就像退出了另外四人的圈子,重新變回原來那個葉嗔。
“下次看見有人欺負他,你們可別上去幫他了,不講義氣的家伙!”吳虞舉著酒杯,一晃一晃的,小臉泛起薄紅,一雙眼皎皎若月,白景洲覺得有趣,想著還是這樣的吳虞看著順眼。
染上醉意的少女尚不清楚自己究竟有了怎樣的改變,明明之前還揪著白景洲,質(zhì)疑他為什么想和自己交朋友,現(xiàn)在卻開始與人把酒言歡、笑說義氣。
三月春風(fēng)攜著酒意,不經(jīng)意地灑在年輕人的鼻尖和心上,此刻他們不會去想以后的路是如何,起碼當下有好酒、有好友,酒杯一碰,也當是少年輕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