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纏
一
他的嘴角流著血,走到我已經不能動彈的身邊,他的手緩緩地從旁邊碎玻璃堆中挑出最鋒利的那片抵在我的脖子上,然后他加重了笑意,輕輕地問我:“阿蓉,還記得你是什么時候認識我的嗎?”他很少笑得這么濃,我片刻間有些失神。
我已經記不起是什么時候認識他的了。是在襁褓時期呢……還是在孩提時期呢……我轉念回神突然苦笑起來,在這生死關頭我竟還在細細推算這些東西。算了,那些不重要了。
在我模糊的視線里他嘴角的血紅得越發(fā)顯眼,這讓我想起多年前發(fā)生在他身上發(fā)生的家庭屠殺慘案。
那個時候還是孩子的我從大人們細碎的口頭交流中知道了這件事。歹徒入室搶劫,他的母親被連刺七刀流血休克致死。案發(fā)場面之慘烈讓辦案多年的專業(yè)人員都心底發(fā)怵??赡苡谩按獭边@個字來形容他母親被傷害的程度是不準確的。因為最后的尸體并不是完整的,那是血肉模糊的,也是支離破碎的。她母親姣好的面部基本已難以辨認出五官。
歹徒最后被繩之以法,按歹徒的說法是,頭腦發(fā)熱就這么做了。喪心病狂的程度令人發(fā)指??蓱z他母親下葬沒有多久,他父親便瘋了,隨后便送去了精神病院。
鄰居們都說,他真可憐了,臨近高考,家里還接二連三發(fā)生了這樣的事。這孩子不僅家沒了,恐怕前程也毀了一半。普通人大概都會這么想,這是一場社會慘劇,或許還會有人因此譴責一下社會的治安制度。但是在我和他徹底相熟之后,他卻和我說了這件事的另一個版本。
二
“滴滴——”手機短信的提示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響起總是格外刺耳。
我還在想段木楊的事,沒能入睡,我拿起手機,看到短信內容:“來 757廠?!?p> 發(fā)信人是段木楊。我從床上坐起,心砰砰直跳,我有機會見到那個阿朵了嗎?
在驅車前往 757廠的三十分鐘車程里,我一直在想會見過怎樣的段木楊和阿朵。 757廠是一家廢棄的工廠,白天會有年輕人來這拍拍重工業(yè)化風格的寫真大片,到了晚上這地處偏僻的廢棄工廠就實在安靜得可怕。但我并覺得不害怕,在大學時代,我和段木楊常到這里來,他帶著啤酒,我?guī)е砥?,先開始我是抱著聽故事的輕松心情來的,后來故事情節(jié)里都是段木楊家人的離別和血淚,我便再也不能輕松了,低頭深深押一口苦澀的啤酒,算是對朋友不幸遭遇的回應。
今晚的月光格外的亮,剛走到我們以前聊天的地方幾米遠的地方,我一眼就看到了段木楊的背影,我快步走近他,他卻沒有回頭的意思。
我一瞬間有點發(fā)懵,但大腦里有個聲音明確地在大喊:“快逃!”
我轉過身正準備全力往大門停車處奔跑,從身后伸出一只手,迅速勒上我的脖頸,力道之大讓我瞬間窒息,往后猛蹬一步,脖子的力道才小了些,吸進些許空氣,才我感覺自己還活著。
雙手并用拽住他勒住我脖頸的手,向后再一個猛扎,讓我和他一起摔倒,我才終于得以掙脫。我的眼淚隨即流了下來,一半是因為害怕一半是因為心寒。
我迅速坐起身,手邊摸索到一些不知是什么的硬物,向他的臉上、頭上狠狠地砸過去,然后不顧一切地站起身,步履不穩(wěn)地向門外跑去。還沒跑幾步,又被腳下的障礙物一絆,整個人摔向半人高的廢棄玻璃箱上。
玻璃碎掉的聲音也是我心碎的聲音,我深知這樣一摔下去,我半天內是絕不會再有機會有力氣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