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你這毛頭小子,我可不信!老李頭的雙刀殺了多少人,難不成會制服不了你這個文文弱弱的臭小子?”
沙啞的咆哮聲在廳堂間回響,只因這聲音與說話人的外形太過格格不入,竟然顯得有些滑稽和駭人。
“喏。刀給你,自己看?,F(xiàn)在上去收尸,還能收到熱乎的?!鄙瞎偾浯甙l(fā)真氣,把那一對刻著“七”雙刀從冰冷的地上喚起,穩(wěn)穩(wěn)送到了七姑姑眼前。
底下變得炸了驚雷一般的嘈雜,有人捧了刀在嚎啕大哭??蘼暣謫〔豢埃勰ブ趫雒總€人的雙耳。
木婉自懷抱中抬起頭,此刻光打在上官卿光潔的下巴上,使她剛好看清他皮膚上覆著的一層細(xì)薄絨毛。
這些細(xì)小的絨毛就似春日里剛結(jié)果的櫻桃樹,枝椏稚嫩,鮮果也玲瓏,看得人心癢。
一呼一息間,男人突起的喉結(jié)微微顫動著,這回就是仙果含露的誘人風(fēng)情了。一切都恰如其分,一切都是這樣的美。
此情此景算不得萬眾矚目,但是樓下的看客們?nèi)杂惺當(dāng)?shù)個,還全是歹人。兩人也是身處危困之地,不該有什么閑情逸致去顧及兒女情長。
可是有人卻鬼使神差地開了口。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周圍的空氣里流轉(zhuǎn)開來,最終定格在耳內(nèi),然后被一再地回放。
她聽到自己說“吻我。”
他抱著她,前方是木制欄桿,底下是一堆想要人性命的賊子。她竟然在此刻他的吻。
本不是什么沒見過大世面的人,當(dāng)然知曉危難時刻易生依賴,也易生莫名的悸動。
可是聽著這老太啼哭,眼見她悲慟于心愛之人的離世,雖然或許也只是一廂情愿,但她也突然覺得不必再忍。
娘親飽讀詩書,一直教導(dǎo)的便是一句“破執(zhí)如蓮,戒急用忍?!彼运€(wěn)扎穩(wěn)打,步步慎行。自成年后無一日真正嬌縱,時時如履薄冰。
但仍未嘗過愛的滋味。什么“破執(zhí)如蓮”,也其實并不曉得。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只知道一萬年的期待太過長久,不如只爭朝夕。
再說也不是她自己變成這樣的。是這個抱著他的人一步步地走近,是他先一頭扎進(jìn)這莫測的感情深海中,然后不管不顧地把她拽下來,又按進(jìn)深處,將她溺斃。
上官卿對這突如其來的要求也是摸不著頭腦,可是但凡木婉提出來的要求,他想著能依著便都依了。
只是眼下局勢尚不分明,這老妖婆正悲痛欲絕,一會指不定突然使出什么殺招來。
他便緊摟了懷里的人,只施以蜻蜓點水般的一吻。唇瓣是故交,沾上容易分開難,總想依依不舍著。
“青天白日的抱在一起,連遮掩都省了,是在看我老太婆的笑話嗎!拿命來!”
凌空突然劃過厲吼,一同破空而來的還有一簇簇銀針。銀針自紅衣袖中來,從一樓悲慟的氣流中掙脫,試圖扎破二層的旖旎。
眼前的景象在急速變換,霎時間前方的雕梁已然換了一處,是上官卿在騰挪閃躲,身姿靈活地避開銀針的侵襲。
就這樣縱橫跳躍了幾個回合。見銀針的來勢漸漸疲軟無力了,他便飛身而下,抱著木婉輕巧落地。
倆人得以看清七姑姑的神色。那眼神像淬了毒,充盈著痛恨與狠厲;唇色也泛著青紫,與這副嬌小稚嫩的身體格格不入。
身軀高大的成年人若有小孩子心性,頂多是被人譏諷說蠢笨癡傻。但身形袖珍卻行成人之舉,則顯得太過異樣。肌膚永遠(yuǎn)與孩童無異,眼眸卻已經(jīng)被世間百態(tài)污染。
只不過這樣憤怒的咬牙切齒,在上官卿眼里,也不過是頭小兇獸在嚎叫著。
他放了木婉下來,隨手替她整理衣擺,狀似無意道:“你當(dāng)真以為他喜歡過你?雙刀李召妓的名聲都傳到我耳朵里了”,他頓了頓,清咳了聲,然后緩緩?fù)鲁隽艘痪?,“我可是一個深居谷內(nèi)的‘毛頭小子'呢?!?p> 殺人誅心。
急著了結(jié)他人性命實乃是下下之策,上策是一手毀掉他全部的信念和希望。就如雪天里步履蹣跚的行人,與其告訴他路難行,不如告訴他路的盡頭其實什么都沒有。
七姑姑正沉浸在喪夫的巨痛中,聽聞此言怒不可遏,嘴唇顫抖著張口反駁:“你胡說!他不可能…他救過我!”
上官卿不置可否,運氣將木婉的劍召回她身前幾寸處。劍就那么安靜地平躺著,木婉泰然自若地接過總。這劍方才起便被這群烏合之眾緊緊圍困,如今終于平安歸來。
物歸原主的喜悅似乎也泛在清透劍面上。都說萬物皆有靈,用了許久的物件,到底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感應(yīng)在。
而那柄世無雙的蘭芷劍,正輪番斜架在看客的脖子上。
現(xiàn)在這一屋子圍看的人,皆出自佯裝飲酒作樂的賓客,與設(shè)計陷害之人是一路。
“你們自己說,雙刀李可曾招妓?”劍承主人的威勢,再偏側(cè)一分便直要刺破血肉。
此舉如驚起千層浪,眾人皆恐刀劍無眼,一個個嚇得屁滾尿流,汗毛直豎。于是有實的報實,無實的便添油加醋,有的甚至連信物都拿出來了。
主公的座下雖然等階嚴(yán)明,但雙刀李常與他們這些底層嘍羅打交道,一來二往也就熟絡(luò)起來了。
這樣接地氣不端著的頭兒,行的就是男人間尋常不過的道。一壺酒,煙花柳巷,偶露真情。就這樣,他懼內(nèi)且心生忌憚的內(nèi)情,被不少底下人捕捉到也就不難了。
既然大家都是酒色之徒,又都是有欲望的男人,那對著這沒有成人的身子骨,又脾氣暴戾的七姑姑,心口不一也不奇怪。
諾大的廳堂中央,七姑姑的身形顯得格外瘦小。從第一個人的口供開始,到拿出了證據(jù)的最后一位,都是雙刀李平時有接觸的手下。
上官卿收了劍,給這些人留了個后路,也是暗示七姑姑另擇他選。不到緊要關(guān)頭,他不想讓自己的女人見血。
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