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沈年年不惜以毒毀容而想斷了皇上寵幸的心思時,沈年年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天下最尊貴的人的眼皮底下,所有的小心思幾乎成了透明的。所以當(dāng)沈年年要喝下那碗毒藥的時候,皇上趕到了,打翻了那碗毒藥,也掀翻了整張桌子。
不過沈年年并沒能看清楚皇上的模樣,那時的她已經(jīng)神志不清,眼神朦朧,皇上在他眼里,只是一張沒有面孔的朦朧的輪廓罷了。
沈年年也是后來才知道,原來自打她進(jìn)宮那一刻起,已經(jīng)成為了許多人的眼中釘,毒藥不是那么好拿到的,但是她卻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那碗毒藥,并不能毀掉她的音容,卻能將她置之死地。為了能夠達(dá)到讓她死的目的,除了沈年年碗里的毒藥,沈年年屋子里的熏香也早就被動了手腳,即便沈年年沒有喝下那碗藥,熏香里的毒,也能置她于死地。
但是沒想到出現(xiàn)了變數(shù),沒想到皇上來的那么及時。雖說皇上將沈年年打入了冷宮,但那何嘗不是一種保護(hù),皇上也在這個期間里,查出了幕后黑手,敲打了所有的后宮嬪妃。沈年年不知道,明惠,也是后來才知道的,但沈年年一直都不知道。
明惠很清楚,皇上愛沈年年,從他的眼神,他靠近她的動作,明惠看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曾經(jīng),明惠也嫉妒過,這嫉妒讓沈年年詫異。不過,沈年年并沒有因此責(zé)怪明惠,放下身段求了皇上,再次給了明惠一個機會。
明惠雖然也是女人,也有嫉妒,但在深宮中生活了這么多年,卻從未見過沈年年這般,好聽的是單純,相信人心本善;難聽的話是蠢,惡人的心怎么可能用愛就能感化。但明惠羨慕著沈年年這樣的性格,她對什么都是淡淡的,就算對著皇上,也沒有卑躬屈膝的附和,她就是沈年年,不管在什么情況下都只是沈年年,旁人與她都不想干。
沈年年不是不懂世故,反而知世故而不世故,沒有害人的心思,也不會容許他人害自己。
明惠常常見到,皇上站在宮門,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院子里面樹蔭下躺著的沈年年,一站就是許久,卻總也沒有踏進(jìn)去半步。后宮佳麗眾多,哪一個不渴望皇上的臨幸,但唯獨沈年年,從不乞求。而皇上,明明這么在乎,卻也從來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也從不靠近。
后來,似乎是一個月夜,沈年年躺在藤椅上,合著眼睛,眉間突然扭成一團,睜開眼,側(cè)身吐了一口血,月色打在她的臉上,蒼白的臉更加沒有一絲血色。明惠坐在沈年年身旁,心中害怕,但有條不紊的找了太醫(yī)、通知了皇上。
皇上幾乎是飛奔過來。太醫(yī)說,沈年年早前中了毒,原本沒有大礙,但因為腹中有了孩子,所以隱患這才又勾了出來?;噬夏樕珡?fù)雜,喜憂參半。孩子,還是大人,他看了看沈年年,對太醫(yī)說,要大人。
但沈年年醒了,卻不看皇上,黑白分明的雙眸平靜的望著眼前的床幔,“留下孩子?!闭Z氣淡淡的,如同窗外明月灑下的那一地銀華般安靜。那之后,沒多久,前朝發(fā)生了禍亂,叛軍沖進(jìn)了深宮,燒殺搶奪,沈年年在一片尸體殘骸血色彌漫的場景中,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了自己曾經(jīng)掛在心尖尖上但卻以為已經(jīng)死去而已經(jīng)埋藏到心底成為此生最痛回憶的那個人,持著長劍,眉宇間掛著一絲憂愁,嘴角抖動著,眸中水光閃爍的望著自己,越過雜亂的人群和狼藉的廝殺,看向自己。
沈年年的心猛地跳動幾下,胸口悶得慌,幾乎要喘不過氣來,這感覺很難受,難受得眼淚都止不住的出來了。所有人都告訴沈年年,談晉死了,沈年年不相信,但他們一遍又一遍的讓他們確信,談晉真的死了,回不來了,包括談晉的家人,也這么告訴她。
結(jié)果,現(xiàn)在那個人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用生命捍衛(wèi)著皇城的尊嚴(yán)。沈年年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哭自己與談晉的命運,笑著慶幸他還活著。
深宮中的廝殺,持續(xù)了三天三夜,末了,以皇上坐在龍椅上殿堂里被五花大綁的幾個叛軍頭領(lǐng)下達(dá)斬立決的命令為結(jié)束。朝堂上的動亂結(jié)束了,深宮中的動亂也以沈年年的失蹤為結(jié)束。皇上帶著明惠,走在沈年年的院落中,撫摸著沈年年常躺著的藤椅,望著藤椅上那掉了多半葉子的老樹。
秋風(fēng)蕭瑟,東風(fēng)將至。
明惠望著日漸消瘦、憔悴的皇上,想要給他披上披風(fēng),可被他揮揮手拒絕了。
“明惠啊,苦了你了。年年跟我說,你生性純良,在這深宮中蹉跎了歲月,是我對不起你了?!被噬系穆曇粲行嫔?,言語中有著對過往的眷戀,就好像是曾經(jīng)跟他說這話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不曾離開。
皇上用的是“我”,大約真的是把明惠當(dāng)做及其親近的人了吧,只有對至親之人,才會卸下所有的威嚴(yán)和防備?!懊骰?,我答應(yīng)過她,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是走,是留,全在你自己的掌握中?!被噬系囊暰€望向遠(yuǎn)處,不知是看那紅的發(fā)黑的宮墻,還是看那墻上幾只嘰嘰喳喳的鳥兒,又或者是那遙不可及的天際。
明惠眸子閃了閃,眼中有淚,但她合了合眼睛,讓著洶涌的淚不著痕跡的掉到地上,以免影響了她的儀態(tài)和皇上的心情。此刻的感傷,不能再被放大。
許久,明惠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眸中有光,閃閃爍爍,但分為堅定,“留。”
聞言,皇上笑了出來。這大概是沈年年失蹤后,明惠第一次看到他笑的這么的開心、發(fā)自內(nèi)心的放松。那時,明惠還不知道自己這個回答的分量。后來,才知道,皇上對自己是那么的信任,將整個江山都交到了她的手里。
沒多久,宮中就傳出了皇上得了急病,藥石無救,沒幾人便撒手人寰。皇帝臨終前將惠妃立為了皇后,將監(jiān)國圣旨也留給了惠妃。因皇上生前未能留下一兒半女,惠妃扶持了親王仁的兒子為太子,但后經(jīng)查親王仁為前朝之亂的幕后主謀,故廢除了親王仁的王位及太子,從民間尋回了先皇已故皇兄遺落民間的孩子,惠妃扶持該孩子為太子,而后擁為新皇,后惠妃退位后宮。
說到這里,太皇太后停了下來,洛洛已經(jīng)遞上一杯清水,太皇太后接過,啜了一口,目光在洛洛和唐焱之間穿梭打量,最后放下手中的杯子。唐焱望著洛洛,心中隱隱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對其他人來說,未必是不好,但以唐焱對洛洛的感情來說,大約會是不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