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報的奴才喊了他好久,才將他從頭腦空白的狀態(tài)喊回來。
樂正興運(yùn)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王宮的,他跌跌撞撞的走到已經(jīng)是一片斷壁殘垣的焦炭前跪了下來。一夕之間,他失去了哥哥、母妃,也找不見阿洛。
他們說,不是意外,是哥哥殺了母妃,放火燒了宮殿,逃了。
他不信。
后來,尋訪的人回來了,他們說在國境邊上找到了阿洛和瘋了的哥哥。他還是不信,親自過去看了,確實(shí)找到了阿洛,還有她身后那個癡癡傻傻的哥哥。
他信了。母妃是樂正常殺死的。樂正常瘋了?他不信,那一定是裝的。所以,他一定要?dú)⒘藰氛?,為母妃報仇。但他沒想到,阿洛竟然也背叛了自己,她帶走了樂正常,護(hù)著樂正常。
樂正興運(yùn)可以殺了樂正常,但他沒辦法當(dāng)著阿洛的面去殺一個阿洛死都要護(hù)著的人。所以他放棄了,等候著一個最好的時機(jī)。他在這里住了下來,遠(yuǎn)遠(yuǎn)的,能夠看得見阿洛浣衣的消息,每天清晨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阿洛的身影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溪邊,他也在這樹上坐著,看著她浣衣,目送她離去,在樂正常陪在他身邊的時候,緊攥著自己的拳頭,即便指甲已經(jīng)將手心劃破出了血,卻也無法將貪婪的視線從阿洛身上移開。
他一刻也忍受不了。
在阿洛去浣衣的時候,樂正興運(yùn)帶著人來到了阿洛的院子,樂正常在,阿洛的叔叔也在。樂正興運(yùn)沒想到,阿洛的叔叔會為樂正常擋下那一刀,他不是故意的,但也只能對阿洛抱歉。而樂正常,沒死,但卻在追逃的路上摔下了山崖。
阿洛的叔叔死了,樂正興運(yùn)無法避開這個結(jié)果。阿洛回來了,比往常的時間要早,他看著阿洛在廳里、臥室喊著樂正常和眼前這個中年人名字和稱謂,最后走向了自己所在的柴房。樂正興運(yùn)的心提了起來,他還沒有想好要怎么同阿洛解釋這一切,怎么表達(dá)自己的歉意。
但不容他組織自己的內(nèi)心想法,門卻被這個他本以為已經(jīng)死去的人扯開,阿洛沖了進(jìn)來,卻完全沒有看見自己。但阿洛卻在自己眼前倒下去,沒能等他開口解釋,這一倒,便是十幾年......
樂正興運(yùn)坐到床榻前,眸中逐漸霧氣朦朧,牽起阿洛的手,口中喃喃:阿洛.......睡了這么久,該起床了......阿洛......
天子腳下,京都,流言傳得最快。
唐焱看著眼前堆得小山般的折子,眉毛皺成一團(tuán),頭疼的厲害。
民間傳言,皇帝在外惹了風(fēng)流債,讓人家大了肚子找上門來......又有說,前朝的公主遺落民間被當(dāng)朝天子迫害......還有的說,當(dāng)今皇帝殺了前朝皇帝,篡位上來的......
朝堂上,群臣要求皇帝將來歷不明的女子趕出去,不可擾亂后宮,平息民言;后宮里,皇后之位一直空虛,多少女人虎視眈眈......
“陛下,貴妃娘娘求見。”
“不見?!碧旗蛽]揮手,滿臉不耐煩。
“陛下,貴妃娘娘送來了蓮子銀耳桃花羹?!?p> “擱那兒吧?!碧旗脱燮ぬб矝]抬。
“陛下,太皇太后去了楠黎宮?!?p> “啪”的一聲,唐焱手中的折子掉到了地上。還沒等小太監(jiān)反應(yīng)過來,坐塌上已不見唐焱身影,小太監(jiān)只覺得眼前掠過一陣風(fēng),那抹玄色依舊到了殿門口出了去。
洛洛跪在地上,垂眸,面前幾步外的石凳上坐著的,正是太皇太后。洛洛倒不是懼怕這凌冽的氣勢,而是懶散的,有些倦怠。
太皇太后上下打量了跪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女人一眼,視線落在洛洛略有些圓滾的肚皮上,眼里一抹厭惡?!疤痤^來。”語氣淡淡的,但卻有著不容拒絕的命令的威懾感。
洛洛抬頭,對上太皇太后的眸子,眼里淡淡的,鍍著月色,似乎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流溢著銀色光亮的霧,可這霧后的眸子卻還是清澈的、純粹的。
太皇太后懶散的依著凳子,但見著這張面孔,卻不由得的坐直了身子?!澳?.....你是.......”她激動的站了起來,聲音都有些顫抖,快步走到洛洛面簽,眸光閃爍?!敖憬?。”
洛洛驚了驚,院中的奴才們也驚了驚,但他們卻依舊低頭垂著眸子,看不出表情變化。即便是平日里,一個鬢發(fā)花白的老年人對著約莫二十來歲的小輩兒喊出“姐姐”這兩個字,周圍人必定都得大吃一驚,更何況眼前這位老人是地位顯赫的當(dāng)朝太黃太后,這震驚,比那晴天突然一身雷鳴還要驚人。
太皇太后熱淚盈眶,將自己的翻涌的情緒隱藏在衣袖下,揮了揮手,侍奉的奴才們識趣的退到了遠(yuǎn)遠(yuǎn)的宮門前,絲毫聽不見二人的言談。太皇太后扶起了洛洛,洛洛感覺眼前的老人氣場變了,方才確實(shí)是地位顯赫的太皇太后,現(xiàn)在卻如同民間的平常老者一樣,或者說,給洛洛的感覺,更像是一位體貼、親近兒孫的祖母。
望著太皇太后止不住的眼淚,洛洛想了想,從懷中摸出一方絲帕,替她擦去這溫?zé)岬臏I水。太皇太后一把握住了洛洛的手,眼淚如同決了堤的大壩,更加兇猛的奔涌而出。
唐焱到時,宮人們守在門口,遠(yuǎn)遠(yuǎn)的望過去,坐落在一片姹紫嫣紅中的小亭子里,太皇太后拉著洛洛的的手,不知在說些什么。
唐焱微微皺眉,有些疑惑,但還是向亭子走了過去。
“祖母........”沒有外人時,唐焱會這么稱呼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似乎無暇顧及唐焱,只是擺擺手,示意唐焱坐下,眼神未從洛洛身上離開過分毫。唐焱仔細(xì)看著二人,兩人臉上似乎都有哭過的痕跡,不過太皇太后臉上的淚痕更斑駁。
太皇太后握著洛洛的手,輕輕拍了拍。轉(zhuǎn)而看向唐焱,嘆了口氣?!跋雭恚灿袔资炅?。哀家也沒想到,能有一天,有機(jī)會,跟你們說清這些年的過往?!彼送h(yuǎn)處掛在枝頭的月亮,繼續(xù)道:“現(xiàn)在看來,也是時候了?!?p> 話剛說完,太皇太后眼里瞬間又是盈眶的熱淚,止不住的往下淌,甚至嗚咽了幾聲。洛洛輕柔地給她拍著后背,舒緩著她的情緒。
太皇太后擦了擦淚水,幾十年前的過往如書卷般徐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