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歸來
不知不覺的春天又到了。
剛一開春，上官落羿就下令減輕百姓的徭役賦稅，此外，他還分命使者巡視四方來征求行政得失意見，視察各地風(fēng)俗，關(guān)心百姓疾苦。因此在百姓眼里，他實在是位不可多得的好皇帝。
落姝奉皇命在并州巡查時，收到了蘇亦宸的書信，得知了衛(wèi)夫人產(chǎn)下一子的消息。雖然為表哥再添一子而高興，但心里卻也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一回到都城，她就匆匆去了衛(wèi)府道賀。衛(wèi)府滿樹的梨花白。
落姝一踏進衛(wèi)府，就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孩子的哭聲。她循聲望去，只見在綻放一樹雪白的梨樹下，衛(wèi)夫人正抱著一個嬰兒輕聲細語地哄著，在她的身旁，衛(wèi)墨正凝視著嬰兒，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一抹罕見的溫柔之色。男子氣度華貴，清冷似月，女子眉目如畫，妖媚無雙，此情此景，猶勝巧奪天工的畫卷。
落姝站在原地沒有動，心里那種說不出的滋味又涌了上來，自己的出現(xiàn)，好像打破了這份難得的和諧。如果自己和蘇亦宸生于尋常百姓家或許也是這個樣子……
衛(wèi)墨忽然似乎察覺到了什么，驀的抬起頭來，在看到落姝的那一瞬間，愣在了那里，很快，他的眼眸內(nèi)掠過了一絲驚喜……
“表哥表嫂，恭喜了！”落姝挽起了一個純粹的笑容，快步走到了他們面前，彎腰去看那個孩子，只見那個孩子完全繼承了衛(wèi)墨的美貌，尤其是那雙滴溜溜的大眼睛，可愛之極。
“表嫂，你好厲害，你怎么能生出這么可愛的小孩！”她驚喜的叫了起來，剛才那一絲異樣的情緒早就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衛(wèi)夫人掩嘴一笑，“這傻孩子，說什么呢?！?p> “姝兒，什么時候回來的？”衛(wèi)墨的嘴角明顯帶著發(fā)自肺腑的笑意。
“昨天剛回來的，這個差使可真不好當(dāng)，我的骨頭都快散架了，比打仗還累?！甭滏蟠筮诌滞噬弦蛔秩滩蛔∪ザ耗莻€孩子。
“剛回來也不休息休息。”衛(wèi)墨微微蹙起了眉。
“我這不是急著想看我小侄女嘛。”長恭眨了眨眼，“對了，起了名嗎？”
“起了。就叫衛(wèi)依?！?p> “好名字啊?！甭滏嶂X袋仔細又看了看他，忽然咦了一聲，“這個孩子的眼睛烏黑靈動，倒有幾分像表嫂?！?p> 她剛說完，忽然注意到自己表哥的表情耀眼的似冰雪瞬間融化在三月的陽光，還帶著一抹和風(fēng)般溫和輕暖的笑容……
此時的王宮里。
幾位重臣正在御書房里向皇上進諫。
“皇上，如今春天到了是時候去攻打……”一臉憂心的說道。
上官落羿面露猶豫之色，“兩位言之有理，但是……?！?p> “請皇上三思。”
上官落羿臉色微變，立刻搖頭，“再說吧……朕有些不舒服，你們也都回去吧。過幾天衛(wèi)欽大婚你們記得去送禮……”
衛(wèi)欽娶親，且要娶的媳婦的又是戰(zhàn)功赫赫的秦將軍的女兒，這門當(dāng)戶對的強強聯(lián)姻，成了開春以來被談?wù)撟疃嗟氖虑椤?p> 婚禮的那一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陽光明艷艷的毫不吝嗇的綻放出那道道金光，云朵猶如柔軟的潔白羽毛閃爍在湛藍色的帷幕上，純靜而澄澈。
衛(wèi)府門口，早就是車水馬龍，熱鬧非凡。這朝中上下，誰不知秦將軍和衛(wèi)墨的風(fēng)頭正健，就連皇上也親自前來道賀，又有誰不爭著來巴結(jié)一下。落姝隨同家人到了常山王府的時候，正好見到從對面的馬車上下來的蘇亦宸，只見他今天一襲緋綠色長袍，容姿皎潔，溫雅如玉，細碎的陽光映在他白皙的臉上，仿佛小心翼翼地覆上了一層淡金。
“表弟，恭喜恭喜?！彼`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不管怎么說，今天也是他的好日子，表示一下祝福還是應(yīng)該的。
衛(wèi)欽像他哥哥一樣那臉上掛著那抹永遠不變的笑容，微微點了點頭，走了過來和他們說了幾句客氣話。不知為什么，落姝覺得他似乎并不開心，相反，那笑容底下好像還流動著一抹幾不可見的擔(dān)憂。
“姝兒，這么早就來了。”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她的身后傳來，她的眼睛一彎，睫毛下流瀉出難以遮掩的欣喜，轉(zhuǎn)過頭去，只見一輛裝飾考究的馬車旁，正站著衛(wèi)墨。衛(wèi)夫人小鳥依人般地依靠在他的身邊，一手還抱著小孩，
“表哥表嫂，你們也來了！”長恭的目光停留在小依身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個寵愛的笑容，“小依睡得可真香，這樣都能睡著?！?p> 衛(wèi)墨淡淡道，“這有什么奇怪的，他的表妹在啥時候都能睡著?！?p> 落姝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表哥，連你也取笑我！”
聽到這兒，忽然見蘇亦宸微微笑了起來，就似曇花盛開的一瞬，綻開在虛幻與現(xiàn)實的中間，使人癡迷而恍惚，渾然忘卻了周圍的一切。這樣的笑容，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
蘇亦宸：你還走不走？？？
落姝無奈的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小孩子，還怕我丟了不成?！?p> “我的話已經(jīng)到了，蘇亦宸笑了笑，轉(zhuǎn)身就走。
落姝連忙三步并作兩步追了上去，一邊還喊著，“阿風(fēng)你等等我嘛！”
”說了不許在外面喊我阿風(fēng)?。。?！”
“公主和侯爺感情倒是不錯，只可惜我們公主，心有所屬，不然可真又是一樁門當(dāng)戶對的好姻……”衛(wèi)夫人想趁著夫君高興說些輕松的話，沒想到話說到一半，就見他唇邊的笑意早已消失，那冰冷的目光仿佛將她全身的血液凍結(jié)了起來，后面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
“胡說八道什么?！毙l(wèi)墨冷冷看了她一眼，“還不進去?！?p> 說完，他就徑直顧自己走了進去。衛(wèi)夫人咬了咬嘴唇，急急追了上去。夜晚來臨的時候，喜宴也開始了。裝飾華麗的衛(wèi)府內(nèi)一派喜氣洋洋，庭中熊熊的燎火和爛若火樹的華燈將王府映照的猶如白晝。群臣身著華貴的衣裝向一臉笑容的道賀，今天的太后更是意氣風(fēng)發(fā)，滿面春風(fēng)，顯然對這樁婚事十分滿意。
“這丫頭，終于也嫁人了。”秦將軍望著笑得合不攏嘴的太后，低聲說了一句。
“我看這衛(wèi)欽長得眉清目秀，又是衛(wèi)家人，和秦小姐倒也相配?！甭滏瓕δ俏慌⒁灿悬c印象，不過她生性文靜，并不經(jīng)常從屋里出來，所以對她了解并不多，只知是個斯文羞澀的美人。
“相配……”秦將軍的眼中掠過了一絲悵惘。
“師父，你在想什么？”落姝忍不住問出了口。
秦將軍斜斜瞥了她一眼，臉上露出來那抹狐貍般的笑容，“我在想，不知哪天你才能嫁出去……”
話說到一半，立刻噤聲。
落姝忽然聽到他說了嫁這個字，不由也是一驚，急什么急真是，您大兒子秦子明還沒成親呢……
“公主你不知道多少人虎視眈眈的看著你……”
落姝撲哧一笑，“怎么都被你說得像惡狼似的。你難道沒看到，剛才一大半的眼神，那可都是圍著你打轉(zhuǎn)啊?！?p> 秦將軍哼了一聲，朝他眨了眨眼，“他們看我是想給我兒子說親，不過……說不定等會皇上就親自給你指婚，哈哈！”
“那有什么用他都被我拐到那么遠了……哈哈哈哈哈”
話音剛落，額頭上就挨了一下。她皺著眉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低聲道，“好啊，師父，你居然動手，小心你的好名聲全都毀了，哼哼……”
婚宴上，眾人俱是滿臉笑意，相談甚歡。只是，這其中，多半都是些言不由衷的話語。落姝也沒閑著，一會兒和兩位哥哥說幾句，一會兒和好多人斗個嘴，一會兒朝九叔叔那邊瞄幾眼，忙得不亦樂乎。
廚子做的飯也極其美味，落姝不知不覺吃了好幾碗。好多公子也借此吟詩，其實詩還不錯，所以立刻迎來了一片稱贊聲，將詩夸的天上有，地下無。落姝雖然對詩詞不怎么在行，但細細聽來，倒也覺得別有韻味，對于別人的才華，她一向佩服的五體投地，只不過，她實在是讓人太失望了，別說做詩，每次那烏七八糟的解釋都會讓師父吐上三升血。
皇上看上去心情也不錯，和大家拉了一會家常后，忽然將目光停留在了秦將軍的身上，緩緩開了口，
“將軍，如果我沒有記錯，子明也很大了吧？”
秦將軍應(yīng)道，“回皇上，犬子確實年紀不小了……?！?p> 皇上溫和地笑了笑，“秦將軍朕的堂妹永明今年正好十八，性格溫良，和子明倒是般配的一對?！?p> 秦將軍剛想說話，忽聽落姝已經(jīng)開了口，“回皇兄，堂妹有恭良之德，窈窕之姿，子明不過是一小小公子，是萬萬配不上這樣的金枝玉葉的。”
“臭丫頭你想干啥……”秦將軍對于落姝的行為倒有幾分驚訝，知子莫若父，身為師父的他，最清楚公主的處世之道，這樣直接了當(dāng)?shù)木芙^在之前是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
皇上倒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笑容，“如果是這樣，你就更不必擔(dān)心了。堂妹她，其實早就對秦子明……”
皇上的話沒有說完，但接下來的意思已經(jīng)表達的清清楚楚了，永明公主早就對恒迦芳心暗許了。也就是說，落姝沒有幫忙再拒絕的借口。畢竟她是外人
落姝自然也清楚這個道理，不過，她更清楚子明不想娶那個公主。于是，她朝著母后使了個眼色，讓她幫忙說幾句推脫的話。
太后留意到她的眼神，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還真的從席間站起了身，清了清嗓子道，“皇上，依母后所見，這的確是一門千載難逢的好姻緣。不如就趁今天為這對良人指了婚，喜上加喜。”
落姝皺了皺眉，這不是在幫倒忙嗎！太后的話一出口，眾人也紛紛應(yīng)和起來，皇上笑了笑，道，“喜上加喜，太后說的是，既然這樣，朕就將永明公主指……”
“皇上，臣才疏學(xué)淺，的確是是配不上公主。”秦子明的突然到來，出乎意料地打斷了皇上的話，“不過皇上的一番美意和厚愛，臣感激涕零，但在皇上指婚前，臣還有一事想交代一下永安公主?！?p> 落姝聽他忽然叫自己的名字，不由有些驚訝。只見他轉(zhuǎn)過頭，一雙黑眸笑意盈盈，“公主，我藏在那里的幾房妾室就要你幫忙照顧了，對了。”
嘎嘎----大家好像同時聽到了烏鴉飛過頭頂?shù)穆曇簟瓗追挎?，這怎么能和秦子明聯(lián)系起來？
“臭小子，你說什么，你竟然……”秦將軍在愣了半天后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震驚的連話都說不連貫了。
“子明，你倒好，這么就算撇清關(guān)系了嗎？”落姝忽然站起了身，露出了一副你很不識相的表情，“平時不都是我在幫你照看著，我告訴你，你要是休了她們，那十七八房小妾保證立刻上吊，你自己看著辦吧！”
“公主，你知道？”秦將軍一見長恭承認，更是深信不疑，氣得臉色發(fā)青，怒道，“好啊，臭小子，你……你……”
“師父，你也別怪他了，人不風(fēng)流枉少年嘛，他不就是怕你生氣才金屋藏嬌的，”落姝似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又朝向落羿道，“皇兄，子明為人無可挑剔，這唯一的缺點就是，唉，只怕還真委屈了妹妹……男人風(fēng)流并沒有什么，有幾房小妾更不稀奇，但如果這是未來的駙馬人選，就似乎有些……”
“公主所言極是！”秦將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皇上，劣兒實在太令臣失望了，萬萬配不上公主，請皇上收回呈命！”
落羿的臉色也頗有幾分尷尬，正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本想抓住他不在玥朝的把柄，忽聽落姝又說道，“皇兄，今天這大好的日子，我們應(yīng)該好好恭喜衛(wèi)家才對，這些事不如以后再議，況且永明公主這天仙般的人物，擇婿之事更要慎重才好。”
落羿連忙點了點頭，順著落姝的話說道，“言之有理，此事以后再議吧?！?p> 落姝挑唇一笑，瞥向了秦子明，只見他露出了一抹釋然的神色，不由又暗暗好笑，沒想到他會用這招抗婚……只怕他以后就多了個風(fēng)流花心的風(fēng)評了，唉，也不知有多少少女要傷心了。這次付出的代價可不小……估計小姑姑會揍他，可是他為什么回來的如此快速準時……
喜宴結(jié)束之后，一出了衛(wèi)府，落姝趕緊找了個機會將秦子明拖到了一個隱蔽處，笑嘻嘻地問道，“恒迦，你什么時候藏了十七八房小妾啊?！?p> 秦子明微微一笑，“你不是一直在幫我照看著嗎？我那各位夫人都可好？”
落姝再也忍不住，格格的笑了起來，還順手拍了他一下，“你呀，就這么不想娶公主？這在別人看來可是美事啊，保證你立刻平步青云……對了，我說你平時最愛裝出那副假模假樣了，怎么今天怎么破例了？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在大家眼里就不再是完美無缺了?！?p> 秦子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有的事，已經(jīng)過了我能偽裝的界限。”
“啊呀，是誰說的公主有恭良之德，窈窕之姿，這么完美還入不了你的眼？”落姝好不容易逮到了一個諷刺他的機會，所以說的不亦樂乎。
“恭良之德，窈窕之姿，卻不是我喜歡的?！彼摽诘?。
落姝眨了眨眼，“來來來，告訴我小姑姑來了沒？？？”
遠處的蘇亦宸望著她的笑容，腦海中卻不知為何出現(xiàn)了在關(guān)外的那副畫面。鹽巴一樣的雪子隨著怒吼的北風(fēng)散漫的朔飛，穿了一身血染鎧甲的少年策馬而立，卻自有一段飄逸出塵的風(fēng)度，衣如烈火人如美玉，黑發(fā)紅衣翩躚曼舞，馬蹄下騰起陣陣雪霧——斯人斯景，恍如天上海市蜃樓。
“這次我可是幫你撒了謊哦，臭小子，好好想想怎么報答我的大恩大德吧。”落姝不依不饒的說道。
“對啊，你幫我說了謊，這可是欺君之罪，知不知道？”
“啊，那怎么辦，你趕緊去找個十七八房小妾吧，不然哪天皇上追查起來，我倆就完蛋了！”
“嗯，這個重任就交給你了?！?p> 落姝的嘴角一抽，正想瞪他一眼，轉(zhuǎn)頭一看卻發(fā)現(xiàn)蘇亦宸正含笑望著自己，那樣的目光，又正在那樣的距離和高度看著她，像初春的陽光，落在耳邊的發(fā)際，帶著微微的灼熱，溫暖而妖嬈。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還帶著種潤物無聲般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