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鏡花水月
良久的沉默后,涂松面帶嘲諷地笑望向老人,“老東西,沒話說了?”
老人搖搖頭,語氣平和,“多說無益,這種事我和涂松師兄推衍很多遍,早就有了結(jié)論,如今自然沒必要與你這么一縷殘魂長篇大論?!?p> “殘魂,你說我是殘魂?”宛若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涂松狂笑,笑得眼淚都流了下來,“我若是殘魂,又怎會記得這一切,背后負責操控我的鬼修又在哪?”
老人搖搖頭,“不過是一種見不得人的腌臜術(shù)法罷了,此事必有北俱蘆洲的鬼修和人族修士在背后作祟,日后我自會攜劍拜訪俱蘆老真人,為我涂松師兄討個公道?!?p> 涂松哦了一聲,“你有句話確實說得很對,那就是......多說無益!”
涂松瞬間殺氣沖天,他右手平舉,往前竄兩步,陸抬再看時,他已經(jīng)恒竄到老人身前,手中抄起那塊法印,對著老人當頭砸下。法印嗡嗡作響,似是在為師兄弟兩人相殘而悲鳴。
老人哀嘆一聲,“你又何必為難這塊覆地印?!辈灰娎先巳绾蝿幼?,他那枯若老樹的手中就倏忽間竄出一條火龍,瞬間把還想著砸法印的涂松吞噬了個干干凈凈。
如同碎玻璃碴子重組,這次涂松依舊“死而復(fù)生”,轉(zhuǎn)瞬間他已在老人身后出現(xiàn),雖然他臉色越來越蒼白,氣喘吁吁,渾身濕漉漉,但他依舊不服氣道:“我是不死之身。”
老人搖搖頭,“就算是失傳境,也沒有不死之身。你只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一味地打碎水中月自然是無用,除非把整湖水燒光或者把天上月打爛。不過后來我才發(fā)覺,其實只需擋住月光,水中月自然消散?!?p> 老人伸出一指,出其不意地點在涂松身上,“比如這樣?!?p> “故弄玄虛”,嘿嘿喘氣的涂松冷笑一聲,正想上前,突然有一股劇痛潛入腦中,痛得他在地上直打滾,一直拿頭撞擊地面,似乎是想把腦袋中的東西撞出來。他的頭都撞破了,鮮血淋漓的,可他還在撞,不停地撞。
法寶覆地印繞著他不斷飛行,嗡嗡作響,似是想幫主人分攤痛楚。涂松面露兇光,嫌它聒噪煩躁,一手拍開。法印鍥而不舍地又飛過來,涂松痛得像發(fā)瘋一樣,把法印抄在手心,在地上四處亂砸,嘴里嗷嗷怪叫。
就這么過了小半個時辰,涂松終于停止了怪叫,他癱倒在地,一動不動,若非胸膛起伏,陸抬都要以為他是了。又過了很久,涂松滿頭黑發(fā)一息之間突然變白,他掙扎著想起身,嘗試了幾次卻都做不到。他搖搖頭,嘴唇微動。聲音雖小,落在老人耳中卻是如同驚雷炸響。
老人飛奔過去,一把攙扶起他,涂松眼里放著光,那是老人極為熟悉的目光,他望著這目光,一時間悲從心來,老淚縱橫,眼淚也吧嗒吧嗒不要錢那般掉了下來,“師兄?!?p> 這一聲“師兄”聽得陸抬很不是滋味,誰都沒想到假涂松“死”后,突然變成了真涂松。先前還打生打死的敵人,頃刻間就又變成了他們的長輩和師兄。
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從兜中掏出一瓶丹藥,不管不顧地就想往涂松嘴里倒。
涂松撿著吃了一顆便不再吃,得了他這顆丹藥,那張原本蒼白如雪的臉已經(jīng)趨于紅潤,但在場所有人,包括江染都知道那是回光返照。
他望著老人那張蒼桑如古樹皮的臉,搖頭道:“怎么變成了這副鬼樣子?莫不是又學(xué)那游容與那臭小子?”
老人用袖口抹著眼角的淚珠,“傻子才學(xué)他,明明就是他學(xué)我,當年師兄你教我那一手落花術(shù)時,游容與就死皮賴臉地也跟著想學(xué),我不讓,他就偷著學(xué)?!?p> 涂松環(huán)顧四周,沒有順著這個話題繼續(xù)下去,“張升,容與,公綽,雁升他們呢?”
老人這才后知后覺此時不該說這些,他趔趄起身,“我......我去叫他們,叫他們過來?!?p> 老人雙手顫抖,胡亂地掐著法訣,倉促間竟是連騰云訣都起不了。他咬著牙,大口喘著氣,忽然狠狠一拍腰間的酒葫蘆,葫蘆瞬間脹大百倍,載著他騰空而起??蓭熜挚谥械倪@四個人在不同位置,半空中的老人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處尋去。
得了那枚丹藥,陸抬此時體內(nèi)雖然氣機依舊紊亂,但雪魄丸畢竟是療傷圣藥,此時他的傷勢已經(jīng)痊愈了大半,他捂著胸口,對著半空中的老人道:“我去尋找?guī)煾阜闵槺阏胰藥兔β?lián)系歲同宮,找尋游容與師伯的下落,前輩直接去尋找張升和公綽前輩即可?!?p> “對對對”,老人心頭大定,連連應(yīng)允,正想如此分頭行動時,又聽得那個虛弱的聲音道,“不用......來不及來不及?!?p> 老人趕忙跳下酒葫蘆,跪在涂松身前,渾濁的眼淚直直往下掉,“來得及來得及,一定來得及,師兄你要撐住撐住......回元丹,對,這有回元丹,師兄你再多吃幾顆回元丹?!?p> 涂松搖搖頭,不肯再吃這丹藥,“沒......沒用。我現(xiàn)在是一縷殘魂......與,與我說說他們的情況就好?!?p> “說他們的情況......”老人吶吶地重復(fù)說道,停頓回憶了許久,他才繼續(xù)說道:
“張升......張升,張升師兄自那場曠世大戰(zhàn)回來后,入了無盡海,把那水族見一個殺一個。后來......后來老祖囚禁了他幾千年,每次出來后他都繼續(xù)前往無盡海殺那些水族,以此為師兄報仇。老祖......老祖無奈,只得以秘法使得他永遠靠近不了那片無盡海。張升師兄便終日游蕩在海邊,使得水族一個都不敢上岸。就這么又過了百來年,這百年間,不見任何一個水族膽敢上岸。后來......后來,張升師兄不知哪里悟來的秘法,從白紙福地拘役一輪大日煮海,竟是直接煎得那無盡海快干了底。最后......最后被大發(fā)雷霆的老祖直接打進無妄福地,到現(xiàn)在還沒出來?!?p> 老人一開始還支支吾吾地,隨后話語思路越來越清晰,“雁升,雁升回來后又去過幾次北俱蘆洲。沒有拒守城池,直接殺往妖族腹地。有一次被數(shù)頭大妖設(shè)計圍攻,幸虧俱蘆老真人出手相救。后來......后來雁升被老祖勒令再不準去往北俱蘆洲。再后來,雁升重新開宗立派,收了幾個弟子。說來好像,宗內(nèi)那些老頑固也不敢要求雁升招收弟子......”
老人指著陸抬,“對了,這臭小子的師父就是雁升?!?p> 陸抬趕緊上前作揖行禮,涂松對著他點了點頭。
老人繼續(xù)一字一句地講著,“容與變化很大,現(xiàn)在也是個糟老頭子了。師兄見到肯定嚇一大跳,興許還認不出呢,容與現(xiàn)在也不愛耍帥了?!?p> “公綽......公綽對宗門失望很大,那次張升師兄煮海,其實也有被公綽在背后出力。后來,張升師兄被打往無妄福地,作為一個凡人無限輪回。公綽直接去了宗門后山,與老祖大吵大鬧后,撕了弟子牌,直接宣布往后與青陽山再無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