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月光清冷。
房檐上似乎也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華,賀家自萬佛寺下山后便閉門不出,就連賀老夫人的喪禮也是匆匆了結(jié),只今日是老夫人的頭七,需嫡親守靈,故而今晚的賀宅倒是多了兩分人氣兒。
大門處蹲守著一位老仆,懶懶的在門房里靠著休息,似乎也是心里知道,這大半夜的不會有人來敲門,便也心安理得的閉目養(yǎng)神。
院內(nèi)的丫鬟仆從小心著伺候,大家伙都知老夫人新喪,主子們定是心情不佳,可要拎緊了心神,別一不小心再惹了主子不開心。
行走在素白裊裊的院中,更是放輕了腳步聲,他們也想著快些服侍主子歇息自己也能喘口氣。
賀進跪坐在靈堂前,將其他人都攆走了,只一個人低垂著腦袋機械般的往火盆里撒紙錢,眼里是說不清明的壓抑。
梅姨娘一身素服立在門外,一張臉慘白慘白的,手里小心的捏著個破包袱,強自壓下了混亂的呼吸聲,才哆哆嗦嗦的敲了門。
“我不是說不要來吵我嗎?”賀進斥道,回頭瞪了一眼,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的陰沉暴怒。
梅姨娘也是沒見過這樣的賀進,愣了一瞬才顫巍巍的開口,“老爺,妾身...實在是害怕的緊?!?p> 賀進的臉上滿是不耐煩,心里對梅姨娘的不滿又多了兩分,不說在公堂上三番兩次的丟人現(xiàn)眼,就說這眼下的情形,平日里這樣的爭寵手段還能當作是情趣小意,沒成想現(xiàn)在竟如此的沒眼色。
他正要訓斥,眼神往下便瞧見了梅姨娘手里的包袱,下意識的道:“這包袱你哪里來的?”
梅姨娘將手往上抬了抬,又驚慌的搖了搖頭,“妾身不知道?!?p> 她的語氣中透著恐懼,“妾身一回到院子便在門口瞧見了這個包袱,想著是不是哪個下人錯了心思,就讓丫鬟拾起來檢查...”
丫鬟打開包袱,當時就昏了過去。
梅姨娘也嚇了一跳,拿腳踢開了包袱皮,那一晃眼瞧見了包袱內(nèi)的東西也嚇的三魂去了七魄。
“......”
梅姨娘眼下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說起話來也語無倫次,這些話恍恍惚惚的進了賀進的耳朵,他此刻倒像是一盆冰水澆了頭。
也可能是被凍精神了,倒讓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這包袱上頭繡著兩只活靈活現(xiàn)的兔兒,這是綠柳的手藝。
他當年好不容易得了這么一匹布料,老夫人年歲大用不上,他便越過賀夫人將布料給了綠柳。
綠柳舍不得用,只等有孕的時候?qū)⒉剂辖o孩子做小棉被。
所以,賀進記得,這是包裹著那個嬰孩的。
他晃了晃神,將思緒從過往中抽離回來,輕瞇了瞇眼,“把包袱給我?!?p> 梅姨娘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整個人哆哆嗦嗦的。
賀進便加重了語氣,“給我?!?p> 梅姨娘看了看手里的東西,這才反應(yīng)過來,將包袱緩緩的遞了過去。
賀進深吸了口氣,用手指挑開包袱的一角,只一眼便定住了,隨后連忙將包袱合上,轉(zhuǎn)過頭看向梅姨娘,“你看過包袱里面了?”
梅姨娘怔愣著點點頭。
賀進便把包袱遞過去,“那就交給你了,改日做場法事,送他走吧?!?p> “可......”梅姨娘后面的話,被賀進陰厲的眼神下了回去。
她心臟顫了顫,低眉順眼的接過了包袱,“好,妾身會妥當安置的?!?p> “來人!”
賀進抖了抖發(fā)麻的腿,看著進來的小廝,吩咐道:“去衙門問問綠...”
還不等他說完,從外面慌慌張張跑進來一個下人,賀進直接斥道:“一點規(guī)矩沒有,成什么樣子!”
下人定了定神。
賀進呼了口氣,“說吧,又是什么事?”
“老爺,衙門說綠柳畏罪自殺了!”
咣當。
梅姨娘手里的包袱應(yīng)聲落地。
一個小小的頭骨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