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高原,秋風遼闊;戰(zhàn)車待發(fā),馬達嘶鳴。
一位中校高舉起右手,張大嘴,表情激動地下達出發(fā)命令:“預備,開始!”宣布這場坦克角逐正式開始。
裁判員正是參謀長李強,是個聞戰(zhàn)則喜的軍中強將,寬額方臉,濃眉大眼,高鼻厚唇,魁梧高大,令人肅然起敬。
“沖??!”四輛貼著“一號車、二號車、三號車、四號車”標志的坦克一齊出發(fā),瞬間履帶飛旋,黃沙起舞。
各車坦克炮長露出半個身子,操控炮塔和機槍,二號車的炮長是歐陽浩,我自認為他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我,三號車!
來到部隊3年,我一直被歐陽浩壓一頭。我剛剛到機關作訓科,可他是已經(jīng)是正式納編的正連職參謀,我還是借調幫忙的副連職排長,一步慢步步慢,在野戰(zhàn)部隊“一個蘿卜一個坑”的環(huán)境下,這一步慢下來恐怕將會被他越甩越遠,三年來我已切身感受到現(xiàn)實中職務提升對一名軍官意味著什么,到了奮起直追的時候了。
這一次準備國際坦克比武,我絕不能輸他!
僅僅十多秒,四車同框爭先恐后的局面就被打破了,通過車轍橋后,二號車已經(jīng)領先其他車一個車身,我看到遠處觀眾席前排已有不少人振臂吶喊,前排都是機關人員,歐陽浩的“粉絲”確實不少。
歐陽浩作為機關參謀,可以調配一部分旅隊資源,在集訓前,他找的駕駛員是旅里素質最過硬的,他的坦克也是最近剛完成中修的,在這方面他的優(yōu)勢遠勝我們。
但僅僅領先還不足以戰(zhàn)勝我,好戲還在后面。我不斷給自己加油打氣,“兒子還敢反超老子!”
我要感謝歐陽浩教我說“老子”?,F(xiàn)實總是壁壘重重,戰(zhàn)場上更是寸步難行,對于一名軍人,如果一時半會難以嶄露頭角,那么阿Q式的精神勝利法,可以幫助我在精神上出頭,來平和心理上的落差,經(jīng)過不斷嘗試,效果明顯,這或許也可以叫做“心勝”,死不認慫!
坦克在戰(zhàn)場狂怒,僅僅靠速度是不夠的,對于一枚導彈而言,目標速度差距只在一兩個車身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坦克最大的威脅要看靈活多變的位置變換和快速精準的火力射擊。
前兩圈,多架模擬直升機靶和皮卡靶快速掠空飛過,稍縱即逝。
“平穩(wěn)滑行!”駕駛員聽到我的口令,立刻選擇相對平坦的路面,穩(wěn)住油門保持勻速,我放慢呼吸,抬起高射機槍和并列機槍怒射,一連串“嗒嗒嗒”的出膛聲,四處煙霧彌漫。
煙霧無疑對目標有些許遮擋,在競賽中,即刻摧毀目標并不難,最難的是提前預判目標、發(fā)現(xiàn)目標,我們一個車組人員早已分工布控,嚴密盯防。
二號車完成任務雖快,卻在第二圈沒有命中靶標,似乎被彌漫的煙霧干擾,連彈藥都沒有消耗完,這是個大忌,被罰圈一次,耗時較多。從二號車旁馳過,我能感覺到歐陽浩臉上的焦急,汗水瞇在眼珠上都不敢去擦。
最后一圈,主炮射擊,四組全部三發(fā)三中,這是我們苦練的硬功夫。
最后半圈,一號車突然在三號車疾馳的路段中間倒車,坦克難以看到反向視野,這對我們而言相當危險。
駕駛員偏向側滑,不減速反而加速繞過,我隨即感到斜著身子在空中滯留,不免驚出一身汗。
最終,三號車最快到達!
“老子畢竟比兒子強!”我咧著嘴大笑,這是我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勝了歐陽浩。
這一幕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觀眾席后排所有觀眾都在為我們歡呼。我緊緊抱著駕駛員王達,又摟著車長劉小軍的肩膀,激動不已。
歐陽浩兩步躍下車身,摘下頭盔,一臉不爽。
“猴子,僥幸贏了也別得意,要不是剛才煙霧太大,你能贏?”歐陽浩很不服氣地磨著牙說,“這次成績只作為最后選拔的參考,后面還有一次比拼,有本事你接著贏我?!?p> “贏就贏,我也不是吃素的?!蔽矣猛瑯訌娪驳恼Z氣回擊。
“小子還要好好練練吶!”李參謀長走過來,笑著拍拍歐陽浩的肩膀!
“是,首長,下次這個第一我可不會拱手相讓!”歐陽浩說著,斜著眼看看我!
“行,我拭目以待!”李參謀長看著歐陽浩,流露出欣賞的表情!
“來,小陳,我把證書頒給你!”李參謀長擺擺手招呼我,我趕忙跑上前!
“咔嚓”,隨著一聲快門,我們捧著證書和參謀長合影留念!
李參謀長一向主張獎懲分明,有了成績當場表揚,還是大張旗鼓,扯大嗓門的表揚,但有了錯誤,也要六親不認,扯大嗓門的批評!
每次實彈射擊后,都發(fā)證書,就是大張旗鼓的表揚,這是李參謀長發(fā)明的,非常提振士氣。
伴著一陣掌聲,歐陽浩卻對我鄙視的一笑。
隨著觀賞的部隊帶走,參謀部的人解散走過來,沖我微笑以示祝賀,更多的人走到歐陽浩身邊安慰他。
“歐陽參謀,雖然稍有瑕疵,但是瑕不掩瑜,依然雄姿英發(fā)??!”戴眼鏡的排長乾程也在參謀部借調,比我晚一批,見到歐陽浩笑瞇瞇地說。
“是啊,只要穩(wěn)定住,下個月去E國參加國際坦克比武,非你莫屬啊?!迸赃叢簧偃藥颓?,說這話時,有人悄悄看看我,我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吊起眼睛,冷漠地瞅著他們。
明明我是第一,卻都圍著歐陽浩,這就是正式參謀和我這個借調參謀最大的區(qū)別,在機關干部眼中,我只是個小排長,一不起眼、二不認識,一個微笑足以表達祝賀。更加上,歐陽浩眼里容不得別人比他強,這在大家心里早就形成了共識,如果當著他的面祝賀我,就是承認了我比他強,這事他們當面是不會做的。
“到頭來,怎么感覺還是兒子贏了老子?!蔽倚睦锊凰?,但對他們還是報以燦爛的笑容。
“你們瞧好吧,下次讓你們看看什么是‘王牌炮長’!”歐陽浩在人群中間,故意扯著喉嚨、拿起腔調,意氣風發(fā)地說,同時他的目光緊緊盯著救護車旁邊的一位女中尉。
平常比武拿金牌的炮長,我們叫做“金牌炮長”,歐陽浩自稱為“王牌炮長”,就是認定,只要他出場,就是拿金牌,拿第一的不二人選。
距離觀摩席10米遠是衛(wèi)生救護區(qū)。只見那女中尉,身材高挑,一身迷彩服經(jīng)過裁剪格外修身,顯出婀娜體態(tài),娃娃臉,瞇瞇眼,令人可親可敬,像訓練場的小太陽,即奪目耀眼,又溫暖人心,她就是剛剛畢業(yè)快一年的通信站女排長余夢,是歐陽浩新喜歡的女生。
今天恰好衛(wèi)生隊考核戰(zhàn)傷救護,就讓當兵時干過衛(wèi)生員的余夢帶車保障我們比武,她一下車,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夢夢,今天哥表現(xiàn)的咋樣?”歐陽浩熱情地上前搭訕。
余夢繞過他,禮貌地一笑并不接話,走到王達身邊,讓他輕輕脫下迷彩服。
看到余夢不說話,歐陽浩自覺沒意思,扭頭帶著車組的兄弟離開了,走時還飄來一句:“真沒想到被這個書呆子給打敗了,晦氣!”
此時,我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王達左手肘部的迷彩服都被血染紅了,必定是剛才駕駛車輛,被車體刮出了血,這臭小子竟然一直不吭氣。
“哎呀,流血了,我一直都沒感覺?!蓖踹_語氣輕松,好像在說別人受傷了。這個小個子、微胖、一臉憨厚的下士是我下部隊后排里的新兵,一直向著我說話,啥時候都挺我,總是嘻嘻哈哈,天塌不驚的樣子。
“余排長,麻煩你好好看看,要不要打‘破傷風’?!蔽抑钡卣f。
慢慢揭下迷彩服,肘部一塊皮順著就耷拉下來,只有一小部分還連在肉上,感覺都能隱隱約約瞧見白色的骨頭了。
“啊,好痛?!彪S著王達一聲叫喚,余夢迅速上前用紗布接住粘連著的皮肉,小心托著帶他上了救護車。
“你們就別跟過來了?!庇鄩襞ゎ^趕走了關注傷情的所有人,隨后對我努努嘴,“陳排長就你一個人上車照顧他吧,你的兵,你知道輕重?!?p> 王達一聲一聲哎呦著,被我扶上了車?!袄蟿?,你先把他坦克開回去吧,注意安全?!迸ゎ^對劉小軍說。
“軍哥,告訴連里的兄弟們,我重傷在身,就不參加慶功宴了,給我留點好吃好喝的就行,你懂我的口味?!蓖踹_隔著車門喊道。
哪里有啥慶功宴啊,這小子擺明是故意要劉小軍回去準備準備,借著這次比武成績組織大吃一頓。
余夢看著王達忍痛還不忘吃東西的樣子,撲哧一笑。
關上車門,救護車一啟動,王達就不再呻吟了,皺著眉頭,護著傷肘,一會兒看看余夢,一會看看我。
“陳排長,你今天很棒,簡直帥爆了!”余夢突然打破了沉默,這是我們取得第一后,除了李參謀長外,唯一一個當面用言語夸獎我的人,我心里一陣暖流。
“我們排長是全旅最帥的單身干部,余排長,不考慮一下?”王達趕忙說。
“你別欠揍,口無遮攔的?!蔽倚敝蹖ν踹_說,又小心翼翼地瞟兩眼余夢。
“你老老實實休息,等會可是我給你打針。”
“小姐姐,手下留情,錯了錯了?!蓖踹_立刻求饒。
我和余夢看他可憐的樣子,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哎呀,好痛?!蓖踹_不自覺痛地打了一個激靈。
“你別說話了,快按好傷口。”余夢溫柔地囑咐他,之后看著我莞爾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