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吳淺竹安歇下來,嬰寧和龍君并作一視,四目相接,下一刻二人的元神一齊出現(xiàn)在空曠廣闊的空間里,四周除了生長些紫竹、紅梅聊作陪襯,再無別的什么東西。
元神對抗,這是最公平的搏斗了,輸出效果最直接,戰(zhàn)斗形式也最華麗,當然,戰(zhàn)斗也最酣暢淋漓不過——拼的是全方位的技術,考驗的是修行的所有累積——更為關鍵的是,除了戰(zhàn)斗雙方,戰(zhàn)斗幾乎不波及外界分毫。
對嬰寧來說,唯有到了此處,才是道境的領悟最好的校驗場,而龍君正是他修為的最佳陪練員;龍君卻覺得,只有到了此處,自身強大的力量和威力無窮的大招才可真正揮灑出來,而再不受環(huán)境的束縛。
嬰寧淺笑,腳底似起了波瀾,蕩起一圈一圈的水文。
三丈開外,水波傳來,引得龍君滿眼的蔑視,隨著氣勁一轉,萬丈狂瀾離地而起,朝嬰寧奔來。
龍族以力量和長壽為尊,對此,嬰寧早有意料,卻看狂瀾之后,風霜凜冽凌厲地將到過的地方冰封起來,一道劍氣尾隨而至——不愧是龍君,力量中別有機巧,霸氣中不乏綿柔的勁道!
狂瀾勢不可擋,風霜似牢不可破,尤其是那倒暗藏鋒芒的劍氣蘊藏著十二萬分的兇險,嬰寧不敢大意,起手便是一道縱橫劍氣破浪而去——驚鴻之劍——莫愁劍第三重,以點破面最適合此劍意了。
但見驚鴻之劍銳不可當,凝成一點耀目的光華,嬰寧藏身劍氣之后,向狂瀾迎面破去。兩相接觸,霎時那高大的狂瀾砉然中開,一道十字小口如卷簾之縫瞬間打開,嬰寧隨著劍氣穿了過去。
狂瀾如幕布被挑開后,寒氣逐漸襲來,冰封疊起堅硬如鐵,磊磊然牢不可破——
——而面對狂瀾背后的冰封寒意,嬰寧冥神轉念,耀世的驚鴻之劍劍氣逐漸轉而冷落,光線似細膩柔軟,宛如美人執(zhí)鏡,光華卻透露在寒冰之中,仿佛不假任何動作冰封就要自行融化了,劍意輕靈飄柔——桂華流瓦——莫愁劍第五重,秉持柔弱勝剛強的強大劍意,滴水穿石可見久久為功。
嬰寧身體一虛,化作光流如鏡中虛影一般,直接穿過冰封寒意,向龍君那最兇險的劍意奔來。
那劍意非但掩藏地深邃,嬰寧感受得到,仗著龍君千年級別的修為,威力十分霸道,不可硬接——龍君見嬰寧連破兩關而面色不該,就是仗的這道劍意,大考來臨,他正要看看嬰寧這二百年來究竟有何增長。
嬰寧心中嘆息,龍君不曾留手,劍氣自是威力無窮,若要強接這劍意,莫愁劍中,怕是只有三醒劍能與之直接抗衡了——三醒劍,乃莫愁劍意最后三重境界,分別是醒圣劍、醒仙劍與醒神劍,入此境者,執(zhí)劍人將燃燒血氣,徹底激發(fā)自身潛力,分別化入圣境仙境神境而與天人無異,瞬間獲得至高無窮的力量——三醒劍可謂天下無敵,但此境引發(fā)暴走,局面或陷入難以控制的地步,況且龍君天生神體,切磋非得引到最終決斗不可!
無奈何,嬰寧只好以退為進,霎時催動道氣,使出凌波微步來——龍君這劍意,惟是先避開為妙。
正當劍意靠近嬰寧的時刻,那道白色刺絹卻若隱若現(xiàn)瞬間飄忽起來,讓人眼花繚亂而不可接近。見此,龍君也是有些意外,這才想起些什么,不住咂舌,只在口中低喏道:“難道是流云步?”
他分明記得,二百年前流云步分明只是嬰寧的一個設想,如今卻比描述的還要神奇,怎能不讓他咂舌!
卻不意下一刻,一道殘影比流光還快,似乎是瞬間就閃現(xiàn)過來似的,那道白色身影躲過劍意后,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近了黑龍的身,讓他始料不及。
龍君周身一震,將殘影呵退——龍君畢竟是龍君,二百年來,雖然功法和招式都沒什么太大變化,氣勁卻是更加霸道了,龍族這增長道氣底蘊的方式簡直不要太逆天,睡了兩百年不僅沒有荒疏退步,功力修為卻是與年俱增,更加強悍了——要是讓不知名的修道者知道了,還不氣炸了!
龍君一震,威壓釋放開來,嬰寧也不強行運轉流云步,收卻步法在他身后現(xiàn)身,面對領域類的范圍攻擊,輕身是最好的應對策略。
龍君有疑,卻不勁直開問,戰(zhàn)斗還未結束,他必須集中精力!
但見龍君凝神往眉心一引,霎時四方溫度驟降,黑潮翻涌過來,時空仿佛凝固,一切似乎驟然定住——這是……
嬰寧想起了什么,瞬間輕身若舉,如風煙一般極速向遠而去,龍君的絕對領域一旦釋放開來,領域中的一切都將被遲滯,修為淺隘的甚至會被直接焚滅,盡管他的修為已經很高了,但僅僅是絕對領域的效果削弱三成的特效,就會在戰(zhàn)斗雙方間拉開不小的懸殊,高手過招勝負只在瞬息之間,這簡直太可怕了!
嬰寧沒有猶豫,念起便使出流云步的最強保命絕技——踏雪無痕——踏雪無痕以速度取勝,一念萬里,可謂世間最快的技能之一。
卻但看領域的釋放也十分迅捷,只數(shù)息之間就將整個廣闊空間凝住,局勢瞬息萬變,領域蔓延的速度和踏雪無痕相差無幾,奈何嬰寧后發(fā)有所遲疑,境況十分兇險,更兇險的還在于,領域的釋放不受環(huán)境的影響,而踏雪無痕要保持最優(yōu)路線卻十分考驗主觀性的影響,而龍君底蘊遠比自己深厚得多,一味逃遁終究耗不過他,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
嬰寧一遲疑,一個騰空躍起,落入了領域的范圍——
——真有你的,龍君!
龍君見他終于陷入領域,心中暗爽不迭。絕對領域屢試不爽,二百年前便將嬰寧收拾得服服帖帖,故而從前切磋每每列為禁忌,此番逼迫自己使出,雖無約定,龍君卻也有點過意不去——其實踏雪無痕已經很亮眼了,但勝負事小,面子事大,那小女子如此有趣,這番收服不成也罷,再栽了跟頭可是萬萬不能的,嬰寧,你就受著吧!
見嬰寧跌入領域,龍君一嘯龍吟,振起無數(shù)道氣浪如波,向嬰寧而來,每一道都堪堪摧折金石而破滅護罩,還不僅此,為防嬰寧取巧作詐,龍君直截化身巨龍,一時金光粼粼綻開光華,龍身比隕鐵還要堅硬,加之道氣加持,一道真身宛如巨劍般氣貫長虹——
嬰寧不曾料到龍君真身狀態(tài)已經強悍如此,這家伙這輸出如此猛烈,到了這一步還不留手,更不曾料到無欲無求的老龍君竟然這般愛護面子,這攻擊若是直接命中,恐怕三魂七魄都要不保,元神渙散想是當然。
沒奈何,一陣鳳鳴聲清脆悅耳地響起,那內斂的氣息瞬間外放,將氣波一道道接下,直待巨龍真身靠近的前一刻,神念忽然化入虛空,嬰寧的整個元神冥然消失在空域里。
爆裂聲在原地響起,險些撕碎一方空間,但聆得宇內聲如環(huán)佩,動如蓮華,妙入深思之中——
“老龍,你還真下死手啊,哎算了算了,嬰寧不打了,算你贏了!”
“算什么算,就是!”
卻受他提醒,巨龍收卻功力復歸人身,也順勢點頭,這攻擊后知后覺確是有些過了頭,好在——
“不對,你這家伙什么時候一體破空修入實相境界了,都造化境界了,還打什么打!虧我還擔心了一陣,過分了啊嬰寧!”
只要一體破空,便能煉神還虛,此后跨入真空境界,倘若再突破真空境,便來到更本真的實相境,因跳脫造化而造化隨任,亦稱造化境,到此界域,若其不在界域顯現(xiàn)真身,萬千法界將難以傷及此境強者。
故此,對龍君來說,嬰寧此番作為,儼然已經是超綱的手段,抽身界域之外,再強大的攻擊也是傷他不著,縱是強悍如巨龍真身也屬枉然。
見嬰寧已然超脫出去,龍君也只好偃旗息鼓,回到現(xiàn)實界域說話。此刻,嬰寧已在風中颯颯良久矣。
“這贏得,特不是滋味!”眼眸中,嬰寧玉樹臨風,神采自若,龍君朝前方輕吐一口怨氣,似有無盡的遺憾。
“怎么,贏了還不高興,那我這認輸?shù)呢M不是連哭都沒資格了?”嬰寧一番調笑,其實二人都知道,表面上嬰寧先離了場面,而在道境上卻已經取得了庶務異議的勝利。
人類的進步如此神速,便是如龍君這等坐擁天時的特等種族,也不得不開始思考,將來的境況是否還容他安睡!
端倪已現(xiàn),嬰寧也不干預,他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用來思考,而思考得越久,形勢越有利。
龍君忍不住去想的是,人族歷史不過萬年,到如今,在建制、謀算、修行、科技等等領域取得的進步,確實駭人聽聞,與神族相比尚且十分幼小十分幼稚,天神并未將其放在眼里,但若以這種速度行進下去,長此以往,淘汰原生種族不過是遲早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在天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神族,貪圖萬世繁華,血統(tǒng)決定一切,早就失卻了可競爭的底色?!埦肓嗽S多,龍族若想不亡,這人間怕是非得歷練一番不可,對天界眾神族來說,選擇只有兩個——其一,掐滅人族的前途,先發(fā)制人,趕在人族強大之前制約其崛起;其二,奮發(fā)圖強,增進與人族的合作,取長補短。
一刻鐘過去了,不算太久,對龍君來說卻可謂漫長,嬰寧也從未見過龍君如此肅穆,如此深沉。嬰寧見他陷入沉思,情知龍君或有所臆想,也不知是喚起了什么樣的憂傷,這二百年的交情,嬰寧早當他是最好的兄弟了,好兄弟這不尋常的一面,他豈會沒有發(fā)覺,龍君本事天心灑落的性格,裝不下事也藏不住深沉。
但他要是不說,嬰寧自是不會過問,這點解意嬰寧還是明白的,想說的時候,他自然會告訴自己!男人之間,很多東西不用說,都在行動上!
嬰寧看他沒有解脫的跡象,便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拍,戲謔地調笑道:“喲,還贏出心事來了?有什么不開心的,說出來讓兄弟開心開心?!”
為他一激,龍君只得打斷思想,卸下負累漫舒一口濁氣,轉了轉龍頭,扭動腮肌道:“實相境了不起啊,造化境了不得了是吧,還到處炫耀!也不知道是誰當年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那時我驕傲了嗎?我驕傲了么?”
說時,龍君推了他幾下,掌力雄厚,直將嬰寧連續(xù)擊退數(shù)米,看地上的劃痕,卻足有數(shù)寸之深——顯然,嬰寧并未提氣防備,捱忍他幾下就能將郁悶的情緒遣散,這買賣很合算,為朋友插上兩刀,難道不是應該的么?
嬰寧一面后退,一面語言提點他,協(xié)和的動作若無合適的言語相配,效力會折損許多——
承受著強力轟擊,嬰寧的心里卻是樂呵的,口中說辭不住,凈是些唯唯諾諾“大神饒命”之屬。真心話嚴肅了沒效過,聽得進去才算真說了進去,嬰寧順著口齒說得好一番調笑令,饒是他龍君直腸子糙漢子倔強固執(zhí)一根筋,都要被言談說軟被話語溫熱被包袱逗樂。
龍君被她吳儂軟語一般調教,早收拾好了心情,卻因不常見嬰寧這調笑功夫,也就佯裝生氣不止,還想多聽一段呢。
偏聽嬰寧道:“龍君大神,請收下嬰寧膜拜的膝蓋吧,嬰寧這回是口也服了心也服了,真是服了你了!”
龍君一時沒忍住,心里不住地竊笑著,面上表情依舊怫然不止,勁道上卻有所變化,嬰寧一時察覺不對,也不拆穿,口氣一變,將掌力偷摸著轉移,向原來的方位回轉過去,黑著臉只嚴肅地道:“真是服了你了!”
龍君仍繼續(xù)釋放掌力,卻不成想原道轉回來了個氣浪,險些將他掀翻在地,一臉跌了十數(shù)步,正好回到了出發(fā)的地點。
龍君見事情敗露,佯作冷冷地笑道:“哎,辛辛苦苦上千年,一朝修為退到前!誒!真是!”
調笑歸調笑,玩笑歸玩笑,畢竟都是成百上千歲的人了,該嚴肅的時候,二人都不拖泥帶水。龍君收拾好情緒之時,嬰寧也快速整理好了表情,面對正事,他們知道什么時候做什么,除了切磋后要相互點評,更重要的還是龍君的沉思背后的東西。
龍君整了整衣冠,輕拂發(fā)絲,青蔥的面容上顯露出不相稱的成熟;嬰寧放下表情,凝了凝神色,向龍君走去。
龍君道:“嬰寧老弟,你可知剛才你救了自己一命!”
龍君的話有些神奇,若只作話語來看,儼然是上好的調料已經準備好,按照套路,這時候應該上包袱了,但嬰寧情知龍君從不無的放矢,當老實人開口說聽不懂的話,必然有更意想不到的事情殿后。
嬰寧豈不知龍君所言非虛,雖則自己悟入實相造化境界,但以龍君神體之姿,即使領悟有所不至,全力發(fā)揮下來的威力也是與實相相仿佛的威力,要想傷到初入實相境的自己,并非不可能的事。
嬰寧點點頭,做好了拭目以待的準備,端方認真地道:“你繼續(xù)!”
龍君喜與嬰寧交,除了他天賦異稟,同是睥睨天下孤高自傲的人,交流起來可以盡心盡興之外,更是因為嬰寧善解人意,和他說話本就是一種享受。
嬰寧知道什么時候該做什么,必要的聆聽是對知己的尊重,也是對自己同時對談論的東西的尊重,對此,他很注意談話的禮節(jié),談話的高品質和豐富的談話內涵自然成了對尊重談話者的必然回報。這,很講道理,也很公平!
龍君道:“人間力量成長的速度太不可思議了,在你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十方世界的未來,未來屬于人族,我想,饒是龍族,若不奮發(fā)圖強積極與人族溝通學習,遲早有一天會被遠遠地甩在歷史的身后!”
嬰寧不準備插話,只點頭唱喏,仍作細細聆聽狀。
龍君繼續(xù)道:“對于人族之外的種族而言,無論是神族還是十方世界的其他種族,似乎只有兩種結局,要么與人族為敵而被人族消滅,要么選擇與人族合作而與人族共榮?!?p> 嬰寧道:“你為什么不提覆滅人族呢?神族有這個能力,而且人族之中也不乏毀壞自身未來者!”
龍君吐了吐舌頭,一本正經地道:“正是如此我才說你救了自己一命!”
嬰寧又所猶疑,他當然不清楚龍君的念想所及,這頭上千年的雄龍連對異性龍都提不起興趣,誰會大膽到敢去揣測他沉思時的心思。
龍君知道嬰寧有疑惑不解,卻只淺淺地對之點了點頭,勁直繼續(xù)說道:“不瞞你說,這個念頭,我剛才動過了,結果如你所見,現(xiàn)在我已經徹底放棄了!那樣的看法,不僅過高地估計了神族的實力,更是對人族的潛力一無所知。神族自視甚高,一葉障目,根本看不清自己所陷入的危險境地,只有當頭棒喝情勢已經來不及時,他們才會醒悟!”
嬰寧不知龍君為何作此意想,天地之間遍是天神的監(jiān)控,不由得替他捏了一把汗:“龍君,你這是……”
龍君道:“無須擔心,天神們要是勤司其職,人間又何來許多災禍,我又怎會在此安臥千年而無人問候?!呵哈!人族是情感和理性雙生的生物,因為情義當他們團結起來的時候就成了世間最堅強的力量,因為理性當族群面臨生死抉擇的時候舍生忘死的人們總是能將族群保護得很好,這樣的凝聚力可以像水一樣柔化萬物,這樣的脊梁可以劈風斬浪頂天立地,哪怕改換世界又何妨再造世界?!?p> 嬰寧至此才大致明白龍君所想,肅穆地道:“龍君,你想說什么,就直接說吧!”
龍君道:“還是你懂我,省了我不少口舌!”
龍君清了清嗓子,往嬰寧肩上一搭,表情凝然而語音沉重地說道:“天神的弊病,龍族也未能幸免,不然,我又何至于來此虛靜?!我想,便從我開始,代表龍族與你訂立契約,往后歲月,風雨同擔,榮辱與共!”
嬰寧淺淺地稍露笑容道:“龍君,此事還是以后再說吧,天下的事,還輪不到我們在此妄議!更何況,嬰寧才德寡薄,還不敢代表人族發(fā)言!”
龍君豈不知嬰寧是為了自己的安危考慮,這等悖逆天地之舉,若是讓外人知曉,恐怕整個龍族都要面臨滅頂之災!況且事關重大,嬰寧這等瀟灑隨任的人,要做立下決斷,卻不很容易,嬰寧回絕,也屬正常。此事,恐怕還是得做好持久統(tǒng)戰(zhàn)的準備!
龍君自言自語,旁若無人地道:“龍族的事,我會協(xié)調處理好,剩下的事,且放著吧!”
空間陷入冷落,似乎這是屬于靜置澄清的時刻,絕對的寂靜的時刻,又仿佛一瞬間超脫了世界,遺世而獨立。
龍君一席話,將嬰寧逼到了墻頭,此方世界,除了幾個可堪的人兒,到底有多少值得他去付出去轉身的呢?師尊?劉子妍?吳淺竹?雨青禾?
嬰寧不想做第一,更不想統(tǒng)御人族,更不屑與天神爭斗,世間的一切事務,只要不來招惹自己,他寧愿永遠不沾手,可如今,龍君不知為何顯露敏感,將事情擺在了他的面前,如果真的到了必要抉擇的那一天,自己要怎么做呢?
心中的問號激切跳動著拍打著,他忽然想起師尊辭世前也同樣地曾問過自己,如果真到了抉擇的時候,他該如何抉擇?師尊說,一切宛如命定,即使超脫了此方的界域,還會有更大的界域在約定著超脫后的一切,所謂修行,即是修此那揭曉一切的一刻的抉擇,即是修那轉身瞬間的抉擇,即是修那超脫之后的不超脫,一如嬰寧曾問的——
“師尊,人為什么終免不了一死,人可以不死么?”
“人生此間,便要受此間的造作捆束,唯死而已,唯有修行者到了一定境界才能超離此間的捆束,才能跳出生死獲得長生?!?p> “跳出此間之后,人就可以長生不死,師尊,那不就是修行大道的終點么?”
“沒那么簡單,修行是永無止境的,長生不死只是做到了不死,除了不死,人還有許多沒有實現(xiàn)的!”
“師傅,那這樣的話修行的意義何在?既然長生仍不是終點,那終點又是什么?”
“這也是我要問你的——我所理解的修行,便是破除此等魔障!修行是無數(shù)的抉擇,是抉擇兩難之事,是抉擇無可抉擇之事,是抉擇超脫以及抉擇超脫之后的不超脫!修行是逆天之舉,是超脫陰陽造化的行為,終點,如果說修行有一個終點,那將無異于再造一個世界!阿寧,你天心瀟灑隨任,對任何事都不關所謂,也無所謂抉擇,這也正是為師所擔心的,總有一天選擇會到來,你將不得不去抉擇,你這隨任的心性,到那時你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