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才女貌。
想必任誰看到眼前的這一幕,都會情不自禁發(fā)出這樣的感嘆。
但顧昕昕覺得還是用“郎貌女貌”四字來形容才更為貼切。
那邊顧傘和唐筠道的組合可以說就是一場視覺盛宴。
顧傘自不必說,而唐筠道的樣貌雖為女子中的佼佼者,卻依舊遠(yuǎn)不及顧傘,但難得可貴的還是她身上那種難以言喻的氣質(zhì):
她就那樣靜靜地坐著,不言片語、靜茹處女,就給身旁之人一種孤身立于青煙繚繞的佛堂的寧靜感覺,叫人望著就不由得沉氣凝神,對她又敬又愛,心生接近之意又不敢擅自冒犯。
像極了顧傘。
只不過有所區(qū)別的是,顧傘給人的感覺更像是與這整個世界格格不入的遺世獨(dú)立之感,而唐筠道身上只是那種拒人于外的抵觸排他之感——
就好比受驚了的鵪鶉,一味的躲藏在堅硬的蛋殼下,不肯再接觸外界半點(diǎn)。
相似也好,區(qū)別也罷。顧昕昕心里泛酸,不管怎樣,顧傘和唐筠道之間怎么說也是有了共同點(diǎn)了,而她很清楚,異性交往中最忌諱的就是有共同點(diǎn)——
因為共同點(diǎn),正靈魂相吸的起點(diǎn)。
坐在春筆端來的小板凳上,顧昕昕借喝茶的動作拿眼警惕地在二人之間來回轉(zhuǎn)悠,一會看看顧傘,一會看看唐筠道,想看出什么又怕看出什么。
所以說這大公主到底是奔自己來的還是著顧傘來的?
她到底是敵是友???
卻殊不知自己的這些小動作全都被唐筠道看在眼中。
一下子就領(lǐng)會到顧昕昕眼神中的探究意味,唐筠道心中半喜半憂,可細(xì)想下去,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這喜和憂是從何而來,為何而去。
我于顧公子完全無意,她大可放心。
逾矩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但根深蒂固的規(guī)矩教養(yǎng)還是叫唐筠道懸崖勒馬。
她說這些胡話干什么?唐筠道微微蹙眉,只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簡直像是魔怔了一般——
為什么只要看上顧昕昕一眼,自己向來清醒冷靜的頭腦就會亂成一鍋漿糊?為什么自己就會變得不知說什么,說什么也不知……
“顧公子,不知昕兒姑娘可有婚配?”
這就是說什么也不知了。
懸崖勒馬只能勒住一次,冒昧之話已經(jīng)出口,唐筠道只能努力假笑來拉近距離,好讓自己這話顯得不那么冒犯。
感到有些意外,顧傘放下書道,“尚無?!?p> “尚無就好?!彼闪艘豢跉猓‖F(xiàn)在唐筠道臉上的笑容幾乎可以算得上是燦爛明媚了。
然而這莫名的動人笑容卻叫顧傘和顧昕昕二人具是臉色一變——
唐筠道她……
想給顧昕昕做媒/想把老娘嫁出去?
絕對不行/絕對不行!
[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啊……]
眼看明請不行就要和自己走裙帶關(guān)系了嗎?
顧傘心中輕笑。
【什么叫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江紅袖扭頭看了看自己的大尾巴,【我尾巴一直露著的啊】
[……]
【喂,在想什么呢?你怎么不說話了?】
[我在想狐貍家族有你這么一個同胞算不算是家門不幸]
【……】聽出顧傘這是在拐彎抹角罵自己蠢,江紅袖氣得跳腳道,【老子這叫大智若愚好嗎!】
?[自信點(diǎn),把“智若”去了]
【大愚……治水?】
[……真聰明!]
【那當(dāng)然!你也不看看是誰!】江紅袖得意地仰起了小腦袋。
顧傘寵溺地揉了揉江紅袖的豬腦袋。
她能怎么辦呢?遇到這種技能點(diǎn)滿但智商欠費(fèi)的隊友,除了寵著捧著她還能怎么辦?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顧昕昕還在那咳個不停,小臉漲得通紅,春筆過來在后面貼心地幫她拍背順氣。
要知道當(dāng)唐筠道說出“尚無就好”四個字后,正在喝茶的顧昕昕差點(diǎn)沒一口茶把自己原地嗆死。
她沒婚配就好?什么意思?自己沒婚配所以唐筠道就要給自己安排一個婚配是嗎?
唐筠道她不是堂堂京國大公主嗎?這話說得怎么和上門媒婆似的?
再看那邊的顧傘,竟然還真是一副認(rèn)真考慮的模樣,顧昕昕心下猛地一驚。
如今自己還未來得及大展拳腳、施展魅力,而顧傘別說上鉤了,連魚桶都給自己踢翻過一回……
顧昕昕心里清楚,作為封建腐朽的古人,顧傘自然沒有現(xiàn)代人那種自由戀愛觀,俗話說長嫂為母,長兄為父,而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萬一顧傘真被唐筠道說動了,那自己豈不是真要嫁與旁人?
她才不要隨便嫁人呢!
這下顧昕昕是徹底坐不住了,餓虎撲食一般地就撲向那邊的顧傘,“噗通!”一聲硬邦邦地跪在地上,顧昕昕扯著顧傘的衣角,“咳咳…哥哥咳咳咳……昕兒不想…咳咳咳……不想嫁人!”
穿插著劇烈的咳嗽聲,再加上通紅的小臉和咳出來的生理淚水,顧昕昕現(xiàn)在的這副模樣當(dāng)真是我見猶憐,不知道的人都要以為顧傘和唐筠道二人是在做什么逼良為娼、喪盡天良的壞事了呢。
伸手拉起了情緒激動的顧昕昕,讓她坐在自己身邊,顧傘扭頭望向唐筠道,表情是難得一見的不悅和嚴(yán)肅,“大公主,昕兒年紀(jì)還小,現(xiàn)在談?wù)撨@些事恐怕不妥?!?p> 小是不小了,嫁人是不可能嫁人的。顧昕昕拿春筆遞過來的手怕擦了擦眼淚,心中不禁稱贊顧傘的給力。
想通過把她嫁出去的方式把自己擠出顧傘身邊?你這個女人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再說了……
顧昕昕昂起頭,泛著水光的眼眸看起來亮亮的,毫不避諱的直視唐筠道,再沒有那些故作天真、那些虛情假意,顧昕昕一字一句都說得極為清楚,說得極為真摯:
“我,顧昕昕,要么不嫁,要嫁就要嫁給最合心的人,我不求他大富大貴、大名大利,只盼他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相愛、相伴、相守、直至白首,不相離?!?p> “畢竟,我之所以到來這個世上,就是為了等候這么一個人?!?p> “一輩子,就為這么一個人?!?p> 說罷,顧昕昕回首望向顧傘,眸中期待的亮光像是燃起的火苗,又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只待春風(fēng)拂過,便可絢爛盛開。
聞言見狀,顧傘不禁微微愣神,停頓了片刻,默然垂眸。
輕輕搖了搖頭——
我非良人。
看出來顧傘的婉拒,顧昕昕眸中的光頓時黯淡了下來,心中翻涌出來的失落感讓她產(chǎn)生了一種類似于溺水的窒息感。
那個人不是你嗎……
我等的不是你嗎……
……也罷。
顧昕昕吸了吸紅紅的鼻子,你既非我良人,本姑娘另尋就是了!
這世界這么大,這生命這么漫長……本姑娘還不信我尋不到了!
等我尋到了,你有的哭的!
忍住即將崩潰的眼淚,顧昕昕倔強(qiáng)地撇過頭去,卻正巧浸入了一雙同樣含淚的美眸。
她怎么哭了?
哎呀別哭啊……
“直至白首……不相離?”
唐筠道幾乎是用一種不顧一切的執(zhí)拗眼神注視著顧昕昕。
就好似久旱盼甘霖的人,在近乎虔誠地禱告上天。
顧昕昕愣住了。
我之所以到來這個世上,就是為了等候這么一個人……
眼角的淚水就此滑落,顧昕昕卻忽然笑了。
如春風(fēng)拂過,火燃花開。
“不相離?!?p> *
*
*
?三臺戲最終還是演成了一臺戲。
一臺前途渺茫的戲。
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
跳出戲外的顧傘終于看清了這一切——這大公主哪里是為了二皇子之事而來的啊,她分明是為……
哎。
唐筠道起駕回宮了,顧昕昕也稱自己身體不適回房休息去了,顧傘在院子里繞來繞去后還是回到了客房,叫春筆在外守著,獨(dú)自一人抱著江紅袖坐在那張小板凳上,低頭看著《治論》。
孽緣?
究竟何為孽緣?
天知道。
【顧傘,好好的怎么她們倆都哭了?】回想起方才那相對垂淚的場景,江紅袖不禁又是一陣唏噓。
[因為她們是女人]再沒有看書的興致,顧傘合上書,纖長低垂的睫羽壓得她莫名喘不過氣來。
[擁有世上最柔軟、最脆弱,也最勇敢、最癡情的心]
最癡情的心……
江紅袖沉默了,那時顧昕昕說的那番話確實叫他既吃驚又感慨。
畢竟在他的印象中,顧昕昕只不過是一個自私自利、撩完就跑渣女而已。
一來不能感同身受,二來時時謹(jǐn)記他們還有任務(wù)在身,江紅袖及時拉扯回了他飽含同情的思緒,【那你不出手嗎?就任由她們這樣?】
[我怎么出手?]顧傘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從中作梗啊、挑撥關(guān)系啊、橫插一腳啊,電視劇中的惡毒男女配不都這樣嗎?】江紅袖絞盡腦汁出地主意道。
[哦……]隨口應(yīng)了一聲,顧傘明顯是心不在焉。
【你……】江紅袖仰首望著顧傘,忽然嘆了一口氣,【你不忍心?】
[也許吧……]顧傘的聲音聽起來悶得很,[只是有時候我常想,要是那些穿越者再壞一點(diǎn)、再過分一點(diǎn)就好了,要是他們都是些殺人放火、罪該萬死的壞人就好了]
重又低下頭,江紅袖不說話了,只是把自己溫?zé)岬淖ψ虞p輕放在了顧傘的手背上。
[紅袖]回握住江紅袖,顧傘勉強(qiáng)笑了一下,[你說我這樣是不是很自私?只想著他們要都是壞人的話我的良心就不會那么痛了,卻不去想他們也是人,有血有肉、亦善亦惡的人]
【所以他們才更加應(yīng)該趕快回到自己的世界,回到那個屬于他們的世界——越早,對他們,對我們,對這個世界的人,都越好】
[嗯……]
動了動耳朵,江紅袖想抬起頭來卻被顧傘伸手給攔住,微涼的掌心覆蓋住了那雙大海似的藍(lán)眸。
【你……哭了?】
[我沒哭]顧傘回答得很快。
……
一語落音,整個心靈連同著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安靜到像是萬物靜止,時間凝固,歲月的指針永遠(yuǎn)停留在了這一刻。
許久許久,江紅袖才聽得一道如青煙般渺茫的聲音在心中幽然升起。
[我只是在想……]
[情為何物]
竟能叫世人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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