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忌確實丟過一塊辟邪符,只是他未曾說過。
辟邪符也是用來辟邪的。而師妹在他眼皮子底下能偷辟邪符,著實邪門。
但是她不說,他不會追問。
飛舟就這樣沉默地行著,穿梭在這波瀾起伏的萬里云氣中。
她趴在船沿,眼前這一切就如同白海,自己漂在海上。
“啊~”呼出一口氣,吹散面前的云霧,困意也涌上心頭。頭頂?shù)幕ㄖㄔ缫呀?jīng)呼呼大睡,它向來這樣,睡得多醒時少,大概是因為喜歡在夜里活動。
她倒是不再經(jīng)常夜里活動,但是她還有個壞習(xí)慣——上車就睡。
這是前世在顛簸的路途中逼出的習(xí)慣。若是不趁空隙瞇上一會兒,再行動時難免疲憊。
她在馬車上也能睡,不論是去小村莊還是去大城市。但馬車顛簸,不如飛舟來得平穩(wěn),她想這樣舒服地瞇上眼自然難得。
一張白云錦袍也蓋在她身上。
對,趙無忌只是覺得著涼了容易耽誤事兒。他身為大師兄,每件事都會深思熟慮幾層,即使是多余的擔(dān)心也會做萬全的準備。
就算她不可能感冒。
……
“到了。”
他輕輕搖醒睡著的人兒。
這已經(jīng)是第三天日出時分,剛巧趕到京都外十里街鋪。
并非是她一口氣睡這么久,幾日里都是白天趕路夜里休息,昨日見離京都不遠,便起舟連夜趕路。
倒是趕的早,外頭的街鋪才剛剛支起來。
打點這些街鋪的多是窮苦人家,能進城經(jīng)商的哪個不是大富大貴,他們可沒這門路。因此只能在離這城門一里地遠外,撐些糖水面攤,賣些瓜果野菜等等。
他們二人一個白云錦袍,一個桃粉紗裙,行在這布衫短衣之中顯得格格不入。
小攤販們怕老爺,也喜歡老爺。怕的是老爺發(fā)怒,喜歡的是老爺闊綽。隨便漏點兒可就夠他們幾月用度,因此喊得大聲,叫得賣力。
十里街鋪買賣吆喝是此起彼伏,尤其是師兄妹這邊兒最是響亮。
可聲亮了,更容易惹眼。
城門未至開時,官兵重重把守,無人敢靠近。
趙無忌也不去闖,在街頭找家茶攤坐下。
“客官,吃甚茶?”肩搭白布的小廝手里提著長頸銅壺,臉上賣著笑,倒是讓人看得舒坦。
趙無忌掏出十五文錢,“一壺春螺,一碟芡實糕?!?p> “哎,好嘞!”小廝收下銅錢,又擺來木具茶碗,手里的銅壺耍出了花樣兒,翠茶流如柱,入茶碗不濺出一滴。
茶水普通,味道還不如宗里井水。
又一碟灰白糕點擺上,味道也只是平平淡淡。
修仙久了,嘴也開始挑剔起來,不是精致的吃食都挑不起她的味蕾。更何況這些普通食物,連花吱也不愿意下口。
這茶與糕成了擺設(shè),白掏十五文錢。
“駕!”
一陣騷動,十里街鋪從尾刮起塵土,一直向街頭。路人攤販紛紛避開,生怕被官家的駿馬踹上一蹄。
馬上黑袍官差,頭頂圓斗笠,腰挎刀,手里拽著馬韁繩,離城門還有一里多遠就大喊:“公文急報,速速開門!”
守門的衛(wèi)士趕忙將城門打開一條縫,待官差駛馬進去,再急急合上。
攤販行人的議論聲逐漸歇下,重新忙起生意。
有人做生意,買賣的是俗物;有人做生意,買賣的是秘密。
只是買秘密不需花金銀,要花得是眼力。他眼力好,坐在十幾丈遠也能將街頭兩人看個一清二楚。
那少年的名號無人不曉,但這樣出名的人,他看不透,他也不曾想看透。趙無忌的謹慎,是令所有人都琢磨不透的。
可這樣一個神秘的人,旁的坐著一個更神秘的少女。
君子看手,俗人看腿,浪人看胸。他自認是個君子,看女子先看手。
十指如柔荑,優(yōu)雅卻隨性,捏起芡實糕的姿勢不像大家閨秀,倒與行走江湖的俠客相似。
一身桃粉薄紗裙下的纖細雙腿,裹覆著純白色絲織品,精雕玉琢。這東西像她人兒一樣,是他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
時辰已至,城門打開,兩人起身在進城人潮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
進門,自然要進正門。
瓊?cè)A宗宗主座下大弟子、七弟子前來拜訪,安親王哪有怠慢的道理,自然是高高興興地迎進府里。
何況三人是老相識,在甜水巷就都見過,安王爺談笑起來更是隨性灑脫。
剛進內(nèi)堂,苗空空又看到一位熟人。
神捕韓笑。
叫作韓笑,他卻不笑,看起來不開心,單純的不開心。見到二人只是匆匆一禮。
他不是忽視苗空空,而是她戴著面紗,或許有些熟悉,但一時間想不起來姓甚名誰。
“這位是摸魚仙子。”安王爺介紹。
韓笑恍然大悟:“哦!原來是你,上回還多謝仙子相助?!?p> “是師姐出力多?!彼Υ?。
“拆穿計謀是你的功勞?!表n笑上下打量,“許久不見,仙子氣質(zhì)更是出塵,想來修為有所精進,不如切磋一二?”
他這是有意喂招。與人搏殺生死之間,對招更是底牌盡出,敵人可不會留手。
因此想要活下來,實戰(zhàn)經(jīng)驗是必不可少的,韓笑也是借機報答救命之恩。
苗空空領(lǐng)會其意,點頭應(yīng)下。
院中練武地。
家仆列隊練棍棒拳腳,虎虎生風(fēng)。安親王出聲叫停,家仆退散場邊,韓笑與她走上場中。
“我只用一成氣力?!?p> 他拔刀,刀清明如鏡,刀面映著驕陽、宅院、少女。
他出刀,刀嗡鳴作響,刀過處如蕩起層層水波。
快,她只覺視線一晃,刀光就在眼前。
看不見刀光,才是輸,看得見刀光,說明她還有得一爭。
疾退,拔劍,劍光橫雪,只一交鋒,層層水波便覆上寒霜。
“好身法,好劍法!”韓笑大喝,腳下一蹬,刀勢更為凌厲。
刀光交錯,攻她弱點卻在得手后收手,擊她命門卻在立功時退守。
一成功力的韓笑穩(wěn)穩(wěn)壓制苗空空,不是勝在修為高低,而是贏在經(jīng)驗老道。
韓笑將這些經(jīng)驗感悟化做招式,盡皆喂給苗空空。她也仔細感悟,接招時細細品味。
交手盞茶間,她進步神速。
刀劍之間花瓣飛舞,她的身形也飄忽迷離。
前世師父傳她一本殘缺的身法竊術(shù),秘籍高深莫測,即使殘缺也能讓她名震天下,令所有高官老板頭痛不已。
可秘籍沒有下半本,也沒有名字。苗空空當(dāng)時練到最后一頁,缺半頁的黃紙上只有這么幾個字。
手空、眼空、身空、心空……
她悟不透,時至今日,她也覺得總差那么一線。尤其是在這對招間,還是差那么一線。
“仙子這等身法,同輩能匹敵的也不過一手之?dāng)?shù)?!表n笑過招間猶有余力,他修為乃是通靈地材境界,比苗空空高出太多。
突然,他身形一轉(zhuǎn),腳下步伐變幻莫測。他笑道:“此身法名為《七十二神行術(shù)》,說來慚愧,當(dāng)時也是靠它逃命?!?p> 那日韓笑與毒翁一戰(zhàn),毒翁實力高他數(shù)籌卻未能追上他,一路殺到杭州府衙,正是因為他有這套身法術(shù)道才得以脫身。
苗空空心底忽然冒出一種想法:偷來他的身法術(shù)道研究一下,也許會有所收獲。
嗯……可是刀光太密,怎么靠近呢?
刀來,她腳下忽然一松,整個人朝前軟倒去。
“師妹!”
“仙子!”
韓笑大驚,停手收刀,左手海底撈月,將苗空空摟起。
系統(tǒng),偷功法!
【?!档谩斗恐行g(shù)》,剩余點數(shù)86】
嘖……再偷!
【叮——偷得《七十二神行術(shù)》,剩余點數(shù)56】
哎喲,不錯喲!
“仙子身體有恙?”韓笑發(fā)覺姿勢輕薄,趕忙松手。
站穩(wěn),她搖頭,“不,只是一時走神?!?p> 趙無忌趕來,右手抓起她左腕,片刻,“確實無恙?!彼S即正色訓(xùn)斥:“師妹,對招分心是大忌,好在是韓神捕與你切磋,如果是遇上歹人……”
“我錯了大師兄……”挨打立正,態(tài)度誠懇。見苗空空如此,趙無忌也訓(xùn)不出聲,只得泄氣。
苗空空轉(zhuǎn)身,“韓神捕,再來?”
“嗯……”他看向趙無忌。
大師兄皺眉,“不可分心。”
“好!”
二人重新站在場上兩邊。
系統(tǒng),使用《七十二神行術(shù)》。
【?!褂谩镀呤裥行g(shù)》】
七十二種變化,這是一種完全不一樣的身法術(shù)道。而且與《飄雪如燕訣》一樣,是上乘術(shù)道。
她能看見韓笑身上的氣機!
“仙子,來了!”
刀光清冽,比先前要慢上半分。
她腳下依舊是原先的步伐,但這回躲閃多于招架。
越是閃避,越是驚心,刀光擦身而過,無不令眾人提心吊膽。
怕的,是她又出什么岔子。
苗空空試著將《七十二神行術(shù)》融入原本的身法中。先前的兩種身法術(shù)道并不相沖,這套身法也獨具一格,三者可以合而為一。
她身法越來越詭譎,令得使刀的韓笑詫異,安王爺贊嘆,趙無忌抬眉,
看著場中時而上下翩飛,時而左右游移的人,安王爺對著趙無忌說:“當(dāng)真是翩若驚鴻,宛若游龍。”
然而,在她心里還是始終差一線。手眼身心,這四者還差其一。
見苗空空似乎分心,韓笑停手收招,“今日至此。仙子若只比身法,恐怕能與你相敵的,只有一人?!?p>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