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迷失上海
我全身顫抖著，卻聽徐牧繼續(xù)講道：“那時你師父才三十多歲，你師兄才十一歲，為了生計，你師父靠著身手開起了鏢局，勉強度日，你師娘的一手槍法也是那時候練起來的。
”
馮金榜道：“直到三年前，聽跑鏢的鏢師說，他們得知現(xiàn)在上海灘威風(fēng)凜凜的雷公館熊立就是當(dāng)年那個惡貫滿盈的熊耀成，就決定一定要來上海，賣掉家產(chǎn)后，就只得帶著他們這倆孩子偽裝成跑江湖的把式團、戲班子，一路顛沛流離，辛苦度日……除掉他，為秦家報仇……”
三人提及我?guī)煾傅年惸昱f事，面上都是悲憤之色，仿佛看到了當(dāng)年秦家大院上騰空而起的熊熊烈火。從那以后，他們再也沒有了家，成了浪跡天涯的孤兒，飄蓬江湖，無依無靠。
“你們幾個怎么知道的這么詳細？”我驚詫的道
馮金榜道：“在你剛?cè)ダ坠^的時候，老徐剛剛來到大雜院的時候，你師父師母曾夜襲熊立，還記得你師傅師娘為什么要回那個破舊的老院子住嗎？你師父因此受傷，所以修養(yǎng)了一階段，當(dāng)時還是老徐親自給你師父診治的，那五賈六也是忙前忙后，包括英雄樓的范浩澤也曾提議借助你的力量來殺掉熊立，但我們受你師父師娘所托，不讓告訴你實情，見你事業(yè)有所起色，你師父師娘怕連累你，所以囑托所有知情人必須瞞著你?！?p> 我終于從他們悲憤的神色里讀懂了張雪。我從來沒想過：這個一直死要面子的“師姐”背后竟然有這么悲慘的故事。也終于理解了為什么她有那么強烈的暴力傾向；為什么那么喜歡封閉自己；為什么那么不喜歡笑；為什么喜歡把心事永遠隱藏在深深的面具下……這一切都只因為，他們?nèi)胰松砩媳池摰难Ｉ畛?。更因為他們的仇人，是一個奸詐無比、險惡無比、兇狠無比的大惡人。
如果沒有熊立，恐怕張雪現(xiàn)在還在奉天城老家好好當(dāng)她的千金小姐。每日蕩著秋千，追著蝴蝶，無憂無慮地度過每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然后找一個門當(dāng)戶對的如意郎君，結(jié)婚生子。但是，熊立的出現(xiàn)，卻徹底改變了張雪的生活軌跡。使她從一個本應(yīng)無憂無慮的大小姐，變成了一個性格怪異、對任何人都充滿敵意的假小子。
我愣愣地思考著這一切前因后果，心中對張雪的敬意不免又增加了幾分。
徐牧繼續(xù)道：“他們到了上海后，一直在想各種辦法刺殺熊立，可那老東西太過狡猾，兩次都鎩羽而歸。那以后熊立出入更是加強戒備，根本沒有機會接近……他們只能另辟蹊徑。于是就，收留了你。”
我頗為詫異：“我？”仔細回想，這才憶起師傅收留我時的種種畫面。無緣無故被收留，教我武藝，幫楊守才送貨，被楊守才收留，翻臉，開賭坊贏了熊立，想要獨霸上海灘賭王頭銜的時候。雷凡陡然殺進賭坊，橫空出世般從我手里搶下賭王的名號，張明義卻并未及時阻止。我清楚地記得，那一天，張明義并沒有說太多，而是當(dāng)時便認出了熊立就是熊耀成，所以一直忍忍，當(dāng)雷地寶找我進雷公館的時候，張雪和張立成曾想和我一起去，原來是這么個原因。
“對，你?！毙炷恋脑捳Z又將我從回憶拉回現(xiàn)實，“刺殺不成后，你師父就決定從長計議，去給楊守才做護院，利用楊守才的關(guān)系接近熊立?？上Ю坠^一直是鐵板一塊，他們初來乍到，沒有門路，很難融入。直到收留你之后，見你有勇有謀才把你推薦給楊守才，可惜楊守才似乎早猜到你師父想借楊家的力量對抗雷公館，所以才有了在英雄樓刺殺你們的事情?！?p> “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
我聽罷，頗為激動地說：“我明白了……”眼珠一轉(zhuǎn)，忽又恍然：“也就是說……你們現(xiàn)在懷疑張雪失蹤是去找了熊立！“美人計？””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zhàn)。熊立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太知道了，這個人無時無刻不在提防別人，哪怕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況且他老奸巨猾、心狠手辣，一旦認準敵人，絕對趕盡殺絕，從不心慈手軟。是雷地寶手下的頭號猛將。雖然張雪也算是女中豪杰，頗有些勇氣膽識，但與熊立相比卻稚嫩得多。如果貿(mào)然刺殺熊立，只能是自尋死路。之前師傅師兄幾個人都殺不死一個熊立，何況這次張雪還只有一個人。
徐牧拍了拍我肩膀，安慰道：“你師娘大力促成你和林小姐的婚事，就是為了你成親之后有了林家的庇護，萬一有什么不測，林家也會幫你脫離危險，我也只是推測罷了，所以我們不敢讓你如此大動干戈地去找她。萬一她已經(jīng)開始行事，非但會打草驚蛇不說，反而更會拖累她。”
我眉頭緊鎖，不甘心地道：“可她……可她為什么早不走晚不走卻偏在這個時候走呢？”
賈六苦笑一聲，臉色看起來更像是哭一般?！笆且驗樯鸁o可戀了吧……”他說。
我一愣：“什么意思？”賈六還要說話，徐牧忙一把攬過他，使了個眼色讓他閉嘴，心平氣和道：“你想想看，她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你最春風(fēng)得意的時候走，在你把大世界賭場交給我們以后走，她以為安頓好了所有人，她就可以沒有后顧之憂，就可以憑著自己的想法去報仇……”
我聽到這里，臉色更是極為緊張惶恐，忙道：“不行，她不能去！熊立那么狡猾狠毒，她去報仇無異等于送死，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出事！”
“這也是我們擔(dān)心的事情。”徐牧嘆道：“我怕她想同歸于盡玉石俱焚。所以，眼下要做的，是確保不驚動熊立的情況下，把她找回來。這也是我們想低調(diào)尋人的原因?！?p> “我明白了……”我點頭道：說完快步走回報社。
賈六看著我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忍不住埋怨徐牧：“你干嘛不跟他直說？要不是因為他和林巖訂婚，當(dāng)什么狗屁女婿，雪姐一定是萬念俱灰才出走的？”
徐牧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六兒啊，這個時候你就不要添亂了。我們必須要做好雪小姐回不來的準備。如果真的出現(xiàn)了最不想看到的結(jié)局，最起碼，你雪姐希望她心里的那個人不要有愧疚，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
……
我快步走進報社，正好趕上鄭偉抱著一沓復(fù)印好的“尋人啟事”走過來。
鄭偉問道：“三百份夠嗎？報紙的版面要多大的啊？”
我搖搖頭：“報紙不登了，這尋人啟事也不要了！就當(dāng)這事沒發(fā)生！就當(dāng)我沒找過你！”說完大步離去。
鄭偉抬著那一沓畫像傻在那里：“?。俊恰沁@些東西怎么辦??？”
“你幫我收好吧，別發(fā)出去就行！”我邊說邊走，連頭也不回，眨眼間就出了報社，只剩下鄭偉一個愣在原地，無奈地看著手里的幾百份“尋人啟事”。心里暗道：“罷了罷了，誰讓人家現(xiàn)在是華總探長呢？自認倒霉吧。”
走出報社后，我坐上黃包車，馬不停蹄地趕往雷公館?，F(xiàn)在我的身份不比以前，看門的弟子見到我都笑吟吟地躬身行禮，一口一個“金老板”，別提多親熱了。我也懶得與他們廢話，匆匆走進公司大門。
管家迎了出來，從管家口中得知雷地寶和熊立一起出去了。
當(dāng)我回到大雜院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剛一進院，就嗅到滿院的油煙香味。走到廚房門口看時，馮金榜正同那五一起做飯呢。
我進去將榜爺扯了出來，一邊走一邊說：“榜爺，我有事兒問你！”
低聲問道：“有什么方法，不登報，不驚動雷家，不動用英法租界巡捕，總之不大動干戈還能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