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強喂食
說到這里,林巖忽然懷念起在蘇聯(lián)留學(xué)時聽同學(xué)說起法國那個開放而自由的世界。在法國那邊,經(jīng)常能聽人喊出這樣一個口號:“平等、自由、博愛”。這個口號起源于法國,流傳于整個歐洲。大革命時期,法國人民更是在這句話的指引下將皇帝路易十六推上了斷頭臺。之后,平民出身的拿破侖成為了法國的皇帝。
法國歷來被認為是全世界最浪漫的國家。法國人甚至普遍認為:愛情高于一切。在法國人的價值觀念中,愛情所具有的重要性甚至先于宗教和國家。愛情不只是一種感覺,更是一種藝術(shù)……愛情更有一種本能,它知道如何找到向往的路程,像一只最弱小的昆蟲,牽引它自愿的在無法抗拒的花朵上爬行……
林巖在蘇聯(lián)留學(xué)多年,在蘇聯(lián)人民耳濡目染之下,這些看似虛無縹緲的愛情觀早就深刻灌注腦海,再也難以磨滅。她還記得自己看過一本書,是由法國大作家雨果所著的小說《悲慘世界》。故事中冉阿讓的女兒珂賽特愛上了一名革命者馬呂斯,雖然父親萬般反對,珂賽特最后還是嫁給了馬呂斯。
金少會不會是林巖的“馬呂斯”呢?她不知道。不過金少顯然和馬呂斯一樣,都是革命者(當(dāng)然只是在金少看來是革命者)。在某一瞬間,林巖忽然覺得自己就是悲慘世界里的珂賽特。然而她卻不想讓自己的父親成為冉阿讓,畢竟冉阿讓的結(jié)局太過悲慘了。
林巖正胡思亂想間,只聽到王瑩嘆道:“哪那么容易?頭上的辮子好剪,心里的辮子難斷,上海灘首富的掌上明珠,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林巖一時也覺無語,低聲道:“你說我該怎么辦?”
王瑩想了想,說道:“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勸你回頭是沒用的了,我建議你倒不妨再大膽主動一點。”林巖一愣,這個問題她倒確實沒想過,茫然問道:“怎么大膽主動?”雖然法國的浪漫主義思想鼓勵人追逐愛情,但若真要林巖實行的話,那卻有多羞人?
王瑩笑道:“主動去找那小癟三啊,走近他仔細把他看清楚,然后再好好感覺一下自己的內(nèi)心,那種感受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可靠?愛情還是不可以太盲目?!?p> 林巖想了想,目光不由自主又回到報紙上。不知道為什么,她和金少激吻的照片還是那么讓人心慌意亂,每次看到,胸口都仿佛有一只亂撞的小鹿來回跳動:“噗通、噗通、噗通……”也許,她應(yīng)該去試試的,哪怕她得到的并不是她想要的結(jié)果。
當(dāng)天晚上,林巖幾乎沒怎么睡,整晚輾轉(zhuǎn)反側(cè),所想所念都是金少的音容笑貌,猶如著了魔一般。第二天,林巖終于下定決心,在王瑩的陪同下去大雜院找金少。這才有了之后幾天發(fā)生的事。
這幾日以來,林巖一直都在金少和其家人身邊度過,只覺得從未有過地自在快活。這些人雖然都是市井之人,行為肆意、言談粗鄙,但卻讓林巖這個從小活在上流世界的大小姐感受到了從未感受過的真誠與真實。這里沒有虛假繁瑣的社交禮儀,也沒有爾虞我詐的心機算計。林巖可以肆無忌憚地大聲咳嗽而不用顧忌會不會被人拍照;也可以無拘無束地選擇吃飯姿勢而不用刻意保持淑女形象。所以,只是短短幾天下來,林巖就有點愛上這個大雜院了。只有在這里,她才能像她想要的那樣“平等、自由、博愛”的活著。而這一切,在她之前的世界里,永遠都只是一個美好的奢望。
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這里有她喜歡的那個人。雖然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了他。但只有在這里,她才能天天看到他……雖然林巖還不至于因為金少而樂不思蜀,但卻也沒想到父親會來得這么快、這么突然。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以對,只好窘迫地愣在當(dāng)?shù)亍?p> 秦素秋倒是沒露半點窘態(tài),一見林巖的表現(xiàn),立刻猜到來者的身份,熱情地迎上前去,叫道:“親家!”
林哲翰見秦素秋說話怪異,語調(diào)夸張,先是愣了一下。聽到她喊出“親家”兩個字時才猜到對方身份。他不置可否地皺起眉頭,卻并不搭秦素秋的話。心中暗想:“果然什么樣的人就有什么樣的母親?!?p> 那五趕忙擦出一張椅子,請林哲翰坐下。其他人見林哲翰駕臨,也都不敢怠慢,各自端了張椅子陪坐一旁。
林哲翰環(huán)視周遭,見整座大雜院破破爛爛,年久失修,許多地方都掉了墻皮,露出里面的紅色轉(zhuǎn)頭,不由得又皺起眉頭,盯著林巖問道:“這兒到底有什么好?引得你幾天可以不回家?”林巖低下頭,像做錯事的孩子似地怯懦道:“我只是白天過來玩,晚上我都回王瑩那里住的……”
秦素秋用一種近乎迷戀的目光打量著林哲翰,喊道:“親家爺……”林哲翰干咳一聲,沉下臉道:“嗯……你還是叫我林哲翰好了。”
秦素秋故作嬌羞道:“……林先生,巖兒在我這兒都挺好的,你放心。她剛剛做的菜,是我親手教他的,你要不要嘗嘗呀?”
林哲翰本來對秦素秋頗為不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卻吃了一驚,問道:“她做的?”又是搖頭,又是點頭,感慨道:“我活到這個歲數(shù)還沒吃過一次她做的飯呢,今天真是有口福啊,讓我給碰到了,好啊。”
……
所有人都在院子里陪著林哲翰,張雪不想湊熱鬧,便獨自躲進廚房里。百無聊賴間,看到案板上的菜刀看的出神。張雪對著自己切的菜看了半晌,忽然眉毛一動,將所有食材下到鍋里煮。見水開了之后,她似乎還不滿意,又使勁在碗里加了好多醋和辣子。出鍋后,張雪滿意地拍了拍手,隨即將一大碗菜飯端到二樓我的房間里。
我此刻正鼾聲如雷,睡得格外香甜,任憑張雪怎么搖晃就是不肯醒來。張雪見他如此冥頑不靈,索性一個嘴巴抽了過去。
我一激靈,忙從床上爬起來。見打醒自己的人竟是張雪,不由得有些惱怒,吼道:“你瘋啦?干嘛打我?”
張雪面無表情地說:“乖乖,該吃飯了!”
我只覺得莫名其妙,愣道:“吃飯?吃什么飯?”
張雪將桌子上的飯菜遞給我,冷冰冰道:“我做的!”
我看著碗里熱氣騰騰的菜飯,這才忍不住笑了出來:“你還真親手做了啊。哈哈……”看了看成色,卻不由得皺起眉頭。最讓人尷尬的是:湯水里隱隱泛起一股辛辣酸腐的味道,也不知道這師姐到底加了什么神奇的佐料。
張雪道:“你不是說我做的菜沒吃就飽了嗎,現(xiàn)在你就給我嘗嘗到底好不好吃!”
我見狀忙道:“好吃,一定好吃行了吧?”話雖這么說,手握湯匙卻遲遲不肯下碗。顯然,那菜的顏色讓他有點望而卻步了。
張雪眉毛一揚,喝道:“不行!必須吃!”
我只得舀起來嘗了一口,卻忍不住吐在地上,咳嗽道:“什么味道???”
張雪伸手就擰我的耳朵,厲聲喝問:“不好吃嗎?”
我疼得哇哇亂叫,忙說:“好吃!好吃!好吃!”
張雪道:“好吃就都給我吃了,一點也不準剩!”
我一邊吃一邊皺眉道:“怎么這么酸這么辣???”
張雪道:“他們都欺負我,我就只能欺負你了!吃!都給我吃下去!”
我無奈,只得拿起勺子接著吃,“好好,奶奶,奶奶,我吃,我吃,我吃!”
張雪道:“快吃吧,吃完好去見你老岳父去!”
我一愣:“誰?”
張雪冷笑道:“林巖他爹,你那個全上海最有錢的老岳父?。 ?p> ……
就在我“享受”著張雪“愛心”便當(dāng)?shù)耐瑫r,林哲翰也在院子里享受著女兒親手為他做的豬肉燉粉條。同時也是林巖有生以來為父親做的第一頓午餐。林哲翰坐在飯桌旁,看著碗里熱氣騰騰的菜,竟有些百感交集起來。他用勺子輕輕攪了攪,舀起一快肉,緩緩放進口中……
林巖緊張的看著父親:“好吃嗎……”見林哲翰緩緩點頭,秦素秋這才松了口氣,笑道:“我就說我教的手藝差不了吧……”林巖見父親肯定自己,臉上也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林哲翰苦笑一下,忽發(fā)感慨:“養(yǎng)了你二十多年,第一口吃到你做的東西,卻是在此情此景此地……這嘴里的肉味真是五味雜陳啊……”
父親話讓林巖依稀有些難過,她眼圈一紅,眼淚差點就要流了下來。這時,我已經(jīng)從二樓的屋子里走了出來,忙跟林哲翰打招呼:“林老板您來了……”
林哲翰瞟了一眼我,并未說話,只是起身轉(zhuǎn)向林巖:“這幾日你還開心嗎?”林巖堅定地點了點頭。
林哲翰想了想,也點了點頭:“開心就好……”又轉(zhuǎn)向我,輕聲道:“你聽著,你若真想和我女兒在一起……”林巖連忙上前拉著林哲翰的手臂:“爹……”
“聽我說完!”林哲翰擺了擺手,對我道:“你若真想和我女兒在一起,就要加倍的努力。否則我們兩家身份相差太過懸殊,就算我應(yīng)允了,你也難免會遭他人詬病說你是攀龍附鳳。人言可畏,男兒一世,軟的只能是心腸,硬的必須是脊梁。我也是從一無所有兩手空空打拼到今天位置,你還有未來……金少,我現(xiàn)在還是瞧不起你,但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讓我瞧得起。我更希望你喜歡的是我女兒這個人,而不是她身外的東西……”
我聽到林哲翰的話,一時有些懵了,只是潦草了“哦”了一聲,卻不知道接下來說什么好。
張雪站在遠處,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雖有百感交集,卻生生咬著嘴唇一言不發(fā)。心中暗想:“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反正他也不在乎我,反正沒人會在乎我……”
林哲翰扭頭看向女兒,柔聲道:“巖兒,爹終歸不會陪你一輩子,你腳下的路終歸還是要自己走。愛情絕非兒戲,一定要帶眼識人,否則,這世上是沒有后悔藥可吃的。”
林巖眼中已經(jīng)泛起淚花,點頭道:“我知道了爹……”
林哲翰也點頭道:“好,那我先走了?!闭f完,大步走出雜院。
秦素秋見林哲翰要走,忙追著喊道:“林老爺,這就走啦,再坐一會嘛……”林哲翰自顧自地走著,任憑秦素秋怎么喊,硬是不肯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