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為虎倀
再跑出十幾步，上海最著名的金字招牌“鮮貨柜臺”赫然出現(xiàn)。60多年前，外號雜貨大王的寧波人耿萬年把鄉(xiāng)下的雜貨柜臺搬到上海。他將“雜黃泥螺”的金字招牌當堂懸掛，后來，這種海鮮香撲鼻、咸醇鮮美的黃泥螺就成了上海人最為喜愛的下酒菜之一。再后來，生意大火的耿萬年雜貨店就被搬到了全上海最繁華的路段——重慶路。
誰說窮人沒有機會？在上海這個風云變化的大世界里，請永遠不要說不可能這三個字。在這里，你理想中的每一個遠大理想都有可能實現(xiàn)，哪怕那個理想是那么的不切實際……
跑過耿萬年的雜貨店之后，再映入眼簾的是亨得利鐘表店的柜臺。形形色色、玲瑯滿目的的各式鐘表羅列其中，那些耀眼奪目的光華幾乎閃瞎了我的雙眼。
珍珠表鏈寶石針，璀璨傾情片刻心，旗袍掩映佳人笑，不問情郎問黃金。
這是一個物欲橫流的世界。不論我能跑多塊，我終究只是一個凡人，是凡人是脫離不了物質(zhì)而存在。雖然我也曾幾度討厭那個沉迷物欲的自己，但到頭來卻還是不得不跟世界妥協(xié)。
所以我還在追趕。雖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追趕什么。也許前方就是懸崖，也許未來只是泡影。誰知道呢？也許我們每個人從一生下來就注定要在泡影中過活，在懸崖頂徘徊。而思考，永遠只是一個來不及的奢望。當多年以后的我們忽然回首，可能才有會發(fā)現(xiàn)：原來我們所選擇的，一直都是最好的。
重慶路很短，短得只能一瞥而過，幾乎留不下印象。重慶路很長，長得猶如每個人漫長的人生。從起點到終點一蹴而就，在不經(jīng)意中開始，也在不經(jīng)意結(jié)束。
漸漸的，我再也看不清那些飛馳而過的牌匾上到底寫著什么。天方茶莊也罷、蔡同德堂也好……總之，它們都是上海這個時代的縮影，同時，也是上海的一部分。
我繼續(xù)狂奔，不知如何，忽而超越最前方的那五，跑到所有兄弟的最前面。其他幾個兄弟有說有笑地推搡阻攔，卻絲毫攔不住我前進的步伐。
我隱約覺得，從某一種角度來講，我似乎正在奔向那個屬于自己的烽火前程。無論付出多少代價、多少汗水，都是值得的。
看到我一臉嚴肅地加快了速度，原本說笑打鬧的幾個兄弟也都收斂神色，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飛奔而上。
“慢點！慢點！都慢點！你這是趕集嗎？”跑在最后的馮金榜氣喘吁吁地喊道。
這時，坐在黃包車上的徐牧不知如何竟已經(jīng)超過了馮金榜，回頭打趣道：“嘿，小馮，看來明天的碗，你是洗定了，哈哈……”
前方的敞篷車中，林巖、王瑩一同放聲高歌：“玫瑰玫瑰枝兒細，玫瑰玫瑰刺兒銳，今朝風雨來摧殘，傷了嫩枝和嬌蕊。玫瑰玫瑰心兒堅，玫瑰玫瑰刺兒尖，來日風雨來摧毀，毀不了并蒂連理……”張雪默默聽著她們幸福洋溢的歌聲，一雙越來越黯淡的眸子卻只顧著看著身后越追越遠的我。她明知道我追的不是自己，但心里還是暗暗希望他眼中的那個人只有自己。
自己，自己，自己，到底誰是自己？
……
隨著一聲沉重的門響，緊閉的雷公館大門被人從里面打開。韓江南一馬當先，大踏步走了出來，身后跟著十幾個手拎家伙的弟子。他們今天的目標是酒廠。
眾人一路步行，不多時就來到酒廠大門口。一個工人模樣的人恰好經(jīng)過，見到這幫兇神惡煞的家伙先是一愣，立刻快步走開。韓江南噌噌幾步上前，拉住那工人道：“聽說你們這兒有一個什么工會？在哪？”
那工人被韓江南一伙人氣勢洶洶的樣子嚇得不輕，指著院內(nèi)哆哆嗦嗦道：“在后面的那個廢棄倉庫里……”小個兒放開那工人，一擺手：“走！”
破破爛爛的倉庫門口，卻掛著一塊嶄新的牌匾?？雌饋順O不協(xié)調(diào)，牌匾上書：上海工人聯(lián)合會。
小個兒看了一眼，大喝道：“摘下來！”話音一落，身后一名雷公館弟子立刻上前摘掉掛牌。韓江南不等他摘掉牌子，大搖大擺地推開大門。倉庫里，幾名工人正不知在桌子上寫著什么。大門一開，那弟子也正好把牌子摘下來，重重地丟在地上：“啪——”幾名工人聞聲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計，紛紛扭頭看向韓江南一伙人。
韓江南大步走進，嚷道：“誰同意你們在這里辦什么工會的？”幾名工人面面相覷，都不敢回答。
小個兒見他們害怕，加大聲音喊道：“問你們話呢！”
一名工人壯著膽子：“我們的活動都是休息時進行的，沒有影響工時……”
“是嗎？”韓江南冷笑著走到那說話工人面前，忽然猛抽了他一巴掌，厲聲喝問：“誰給你的膽子？”其他幾名工人見同伴挨打，各自憤憤不平，上前質(zhì)問道：“你們憑什么打人？”眾打手見狀，各自揮動手里的家伙，恐嚇道：“別動??！”
幾個工人見對方人數(shù)眾多，且有備而來，每個人手里都拿著家伙，一時被震懾，不敢輕舉妄動。
“打你們？算輕的……”小個兒冷哼道：“知道這酒廠是誰的嗎？太歲頭上你們也敢動土？給我砸！”一聲令下，眾打手立刻揮動手里刀棒，把倉庫里的桌椅等物砸個稀巴爛。
幾名工人礙于對方人多勢眾，都不敢做聲，更遑論動手。只好站在原地，任憑眾人隨意打砸。正混亂間，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來：“住手！”韓江南一皺眉，隱隱覺得這個聲音非常耳熟。忙回頭看時，見門外大步走進兩人。其中一人韓江南不僅認識，還熟的很，正是曾經(jīng)陰陽山的老大——仇凌。而另外那名中年人卻是人稱活菩薩的木然藥店掌柜，李軍。
仇凌撿起地上“工會”的牌子，走到韓江南身邊。小個兒冷汗直流，心虛道：“仇大哥……”
仇凌盯著韓江南，一字一頓道：“我記得和你說過……不作惡！”小個兒身后一個弟子當即揚起手中的砍刀，喝問道：“你誰?。俊?p> 韓江南連忙喝止那名弟子，“閉嘴！”
仇凌看著那開裂的牌子，緩緩說道：“持強凌弱為虎作倀，你不該是這樣的人！。
小個兒道：“仇大哥，我是領雷老板的命……”
“我知道，”仇凌道：“這酒廠原是楊守才的地界，怎么？現(xiàn)在歸你們雷公館了？回去轉(zhuǎn)告他，總工會我們辦定了。雷公館有什么異議讓你的老板直接來找我仇凌！”
自那徐錫錠死后，楊守才怕惹火燒身，便把這酒廠的經(jīng)營權(quán)給雷地寶作為平息徐錫錠被殺的籌碼，楊守才當初也是因為這酒廠成立的工會不好管理，但雷地寶不知道這個燙手的山芋存在已久，還自以為是楊守才向他示弱。
聽仇凌說完之后，韓江南點點頭，一揮手：“咱們走?！眲傋叱鰞刹剑砗笥謧鱽沓鹆璧暮奥暎骸靶€兒！”韓江南轉(zhuǎn)過身，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仇凌道：“當初金少救你命的時候，我記得對你說過，身在亂世，不能兼濟天下也要獨善其身，如果再讓我知道你做這樣的勾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韓江南愣在當?shù)兀闹幸魂圇鋈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