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無意

　　用過晚飯，許朝暮沐浴過后換上干凈的衣衫才放厲寒塵進(jìn)來。

　　厲寒塵見她及腰的鴉絲還在淌水，拿了軟帕過來替她擦拭。

　　見她久久不說話，厲寒塵知道她又在走神。

　　“還在想他二人的事？”

　　沒人回應(yīng)。

　　見她神思遠(yuǎn)游得厲害，厲寒塵放下軟帕，湊到她左臉旁輕啄了一下。

　　許朝暮驀然回神，轉(zhuǎn)頭看他：“你說什么？”

　　他淺淺一笑：“我說，暮兒想不想出去看月亮？”

　　“哦，好的。”

　　厲寒塵解了外袍給她披上，牽著她走出房門。

　　一輪皓月沉浮天際，燦燦星子如碎裂鉆石鋪散天際，晶瑩閃爍。

　　許朝暮四處瞧了瞧，暗自蓄力飛身上房頂。

　　厲寒塵寵溺笑笑，飛身跟上，叮囑道：“我的小蝴蝶，飛慢些。”

　　夜風(fēng)習(xí)習(xí)，兩人并肩坐在屋頂，柔柔月色落了滿身。

　　檐下花燈在石階上投下一片搖晃光影，籠著一只路過的蛤蟆。

　　厲寒塵伸手摟住她，柔聲問：“怎么了？今日好像不是那么開心?！?p>　　許朝暮偏頭看他，半晌后才以平靜的語氣問道：“若是你以后娶了王妃，可不可以放我走？”

　　厲寒塵端凝著少女清美的臉頰，右手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我此生只喜歡暮兒一人，不會娶別人。”

　　許朝暮自是不信的。

　　娘親曾告訴過她，男子說七分的真心話，只能放三分在心里。

　　因為他們的話，大多是由心而發(fā)。

　　而他們的心，時常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所接觸的人或物改變。

　　世上男子大多風(fēng)流多情。他今日對你說這樣的話，明日也可以對別人說同樣的話。

　　許朝暮一直謹(jǐn)記著她娘的告誡。

　　看著公子黑白分明的眸子，她搖頭：“你先前說過，話語只能給人心靈上的慰藉，并無實際作用。也許你現(xiàn)在說喜歡我是發(fā)自內(nèi)心真的。你今日喜歡我，明日喜歡我，后日也喜歡我，但說不準(zhǔn)哪一日就不喜歡了。若我一時心動相信了你的話，待到日后你不要我，那我豈不是要心痛一番？”

　　她鮮少對他說這么多話，厲寒塵一時喜多于憂。

　　暮兒也許是因為孫員外家的事有感而發(fā)，將心里的真心話說與他聽。

　　只要知道她是如何想的，那么就好對癥下藥。

　　他轉(zhuǎn)過她的身子，雙手搭在她的肩上，定定看著她：“暮兒不相信我？”

　　少女還是搖頭，認(rèn)真解釋：“不是不相信你，是不相信人心。世上除了死亡，沒有什么是永恒的。世事無常，連這個世界且會隨著時間而變遷，更何況是人心。”

　　厲寒塵不由得失笑，原來她時常走神，小腦袋里便是在想這些。

　　他捧住她的小臉，字字鄭重：“我保證，若我不要你，除非我離開人世?！?p>　　頓了頓，又道：“我確實說過，語言沒有行動來得實際，現(xiàn)在我便用行動向你證明，我有多喜歡你。”

　　說罷伸手扣住她的后腦勺便傾身而去。

　　厲寒塵下定決心，今日一定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不然她便會一直將自己拒之門外。

　　然而……

　　“你看。”

　　就在這時，許朝暮分神瞥見黑漆漆的小道上有人提著一盞朦朧花燈匆忙而去。

　　她歪開頭，示意厲寒塵看去。

　　厲寒塵：……

　　他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詛咒了。

　　不過這也沒辦法，這次是媳婦不愿意，他只能認(rèn)了。

　　順著少女目光看去，他道：“是孫員外那個妾室?！?p>　　許朝暮看了他一眼。

　　厲寒塵立刻解釋：“我并沒有多看別的女子，只是自小記憶力好?！?p>　　許朝暮沒理他，轉(zhuǎn)了話題：“這么晚了，她鬼鬼祟祟要去哪？”

　　“想知道的話，跟上去看看。”

　　兩人輕身而下，不遠(yuǎn)不近跟在狐玉身后。

　　狐玉腳步匆匆，時不時東張西望，看上去像是要做壞事的樣子。

　　走到后門處，她輕手放下花燈，身子一閃躲進(jìn)一株茂盛的花樹后。

　　“走?！?p>　　厲寒塵吐出一個字，攬住她的腰躍上附近一株盤虬臥龍的樹上。

　　枝葉遮蔽兩人的身影，許朝暮拂一干枝葉望去，借著淡淡月色看見兩道身影。

　　女子是狐玉，男子不詳。

　　“你是怎么辦事的？當(dāng)初你信誓旦旦的說絕不會讓那女人活著回來，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

　　狐玉的聲音在此起彼伏的蟬鳴中聽得不大真切，但能感受到她濃濃的怒氣。

　　男子也頗有幾分焦急：“我那日著實下了狠手，看著她暈死過去才將她扔進(jìn)草叢，哪曉得她命如此大，竟活著回來?！?p>　　狐玉暗惱：“日后若想除掉她，只怕是不容易。”

　　“你不怕她告訴孫員外？”男子問道。

　　狐玉冷哼一聲：“她沒有證據(jù)，告了又如何？夫君現(xiàn)在十分寵愛我，只要我在他面前稍哭幾聲，他便舍不得懷疑我。”

　　男子聞言，語氣微變：“狐玉，你現(xiàn)在莫不是想一輩子跟著他了？”

　　“他對我好，給我錦衣玉食的生活，我不跟他跟……你放開我！”狐玉一聲驚呼。

　　男子微沉的嗓音帶著幾分戲謔的笑：“現(xiàn)在不愿意跟我親熱了？當(dāng)年我?guī)椭銖那鄻翘映鰜淼臅r候，你可是說要跟著我一輩子的?！?p>　　狐玉也怒：“你還有臉提當(dāng)年？曾經(jīng)怪我太天真，一度以為你是發(fā)了善心才救我，一直當(dāng)你是好人?？刹辉肽憔棺屛宜奶幒弪_人，替你斂財！”

　　“生什么氣，你不是挺喜歡在這些男人里周旋么？他們雖有錢，卻也只是一些普通人，即使被你騙了財，也不好意思聲張，這些年你可沒少撈到好處?！闭Z氣不屑。

　　狐玉冷哼：“那也是我的本事，這些年不是我養(yǎng)著你？”

　　男子嗤笑一聲：“沒有我在背后幫襯，你以為那些夫人都是吃素的？今晚不說這些，來，讓相公親熱親熱。”

　　“等等——”

　　“又怎么了？”

　　“這是最后一次！今晚過后你可以把這些年所有財產(chǎn)全部帶走，我一分不要。只是你日后別再來纏著我，只當(dāng)做咱倆素未相識?！?p>　　男子輕笑：“行，我也不是個不知好歹的人，過了今晚我就離開這里?！?p>　　狐玉冷哼：“我不想再聽到我屋外有貓……嗯……”

　　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透過茂密枝葉傳來，厲寒塵一把捂住她的眼睛，低聲道：“不許看?！?p>　　許朝暮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臉燒得發(fā)燙，扒開厲寒塵的手飛快離去。

　　太羞人了。

　　回到房間，厲寒塵看見他的小姑娘垂著眼眸不敢看他。

　　他大步走去坐在她身邊，道：“你該歇息了?！?p>　　“我不要?！?p>　　畢竟是未經(jīng)人事的少女，遇到那種事，也不好意思再與男子同躺一榻。

　　沒想到厲寒塵一把將她抱上床，替她掖好被子，語氣帶著命令：“這么晚了，不要也得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