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之后,柳貫一覺得多年來的努力終于有了希望,便開始了出海的準(zhǔn)備。
平日里為那些漁民富戶做幫工,掙些口糧,待晚上回去后便著手開始打造自己的出海船只。
他可沒有打算像那只猴頭般弄一艘竹筏了事,他要造一艘大船。
花了近兩個月時間,他一邊向漁村的老師傅們請教造船知識的同時,一邊準(zhǔn)備造船所需的木材和帆布等材料。
準(zhǔn)備工作都完成后,他便開始制作尺寸合適的龍骨。
然后就是鋪設(shè)龍骨,緊接著就是碼板,建造艙室,豎船帆,刷桐油等工序。
就這樣,又過了近一年的時間,他終于將這艘長七米、寬兩米左右的船只造好了。
他看著自己親手制作的小船,心中自豪不已,他為這艘船取了一個霸氣的名字,叫做“出?!碧?。
接下來,就要準(zhǔn)備出海了,淡水、食物都是必不可少的東西。
必須要準(zhǔn)備充足,同時他還要學(xué)習(xí)怎么操縱船帆等等。
又三個月過去了,此刻,在海礁巖處一艘小船正在海浪的拍擊下左右搖曳著。
柳貫一站在礁巖上,看了一眼生活了一年多的小漁村后,便解開了固定船只的纜繩,一躍跳上了“出?!碧?。
若是屹立在岸邊的巖礁上,向遠(yuǎn)處望去,只看見白茫茫的一片,海水和天空合為一體,都分不清是水還是天。
正所謂:霧鎖山頭山鎖霧,天連水尾水連天。
遠(yuǎn)處的海水,在嬌艷的陽光照耀下,像片片魚鱗鋪在水面,又像頑皮的小孩不斷向岸邊跳躍。
一片帆影出現(xiàn)在遠(yuǎn)接天際的煙波上,帆影輕輕地游移著,閃著點(diǎn)點(diǎn)的白光,那便是剛剛離去不久的“出?!碧?。
......
“不錯,你二人皆突破到煉氣化神之境了?!毙C(jī)真人頷首道。
清晨,青茗觀中所有的弟子們來到了三清殿前,在玄機(jī)真人的帶領(lǐng)下完成日常的焚香禱告。
“師尊,弟子日前下山去南林城時,聽說了一件事,不知該不該講?!鼻逡婚_口道。
“講”。
“那墨風(fēng)國國主最近在民間大肆強(qiáng)掠那些相貌出眾的女子充為后宮。
弟子在南林城時聽說,那國主最近不知從哪里知道我們青茗觀兩位師姐美貌非凡,欲要遣人來此詢問?!?p> 清一忐忑道。
“哼,肯定是那什么狗屁國師從中作梗,師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那國主真的如此無道,我們青茗觀定不能坐以待斃啊?!鼻逄摎鈶嵵畼O。
“夠了,別以為你到了煉氣化神之境,就覺得翅膀硬了是不是?”
玄機(jī)真人喝道,“我青茗觀一向與世無爭,想必那國主也不會難為我等。若是真有事,也是為師在前面抗著,哪有你們什么事?!?p> “可是......”清虛還想說什么,就被玄機(jī)真人打斷了。
“沒有可是,下去吧?!彼笮湟粨]便離開了主殿。
在場的弟子們面面相覷,皆是搖了搖頭,無奈之下也都離開了三清殿。
中午午飯過后,清虛與清一來到了大師兄戒嗔的房間,清虛敲了敲門,問道:“大師兄?”
“進(jìn)來吧”。門內(nèi)傳來了戒嗔的聲音。
二人推開了房門,來到戒嗔面前。
“二位師弟,來我這何事?”戒嗔問道。
“我們是想來問一下師兄,若是那國師和國主真的想要對我們青茗觀不利,我們該如何應(yīng)對?”
清一與清虛二人對視一眼后,清一開口道。
“此事,師尊不是已有決定了嗎?”戒嗔不解。
“師兄啊,你們在青茗觀待了一輩子,對外界的境況基本上都是一無所知。
自那邪道成為國師之后,霍亂朝綱,逆流倒施,使得整個墨風(fēng)國如今是民生凋敝,怨聲載道。
而且那國主整日不理朝事,一心淫靡享樂,對那國師是言聽計從,陷害忠良,橫征暴斂。
總有一天會波及到我們青茗觀的?!?p> 清虛痛心疾首道。
“不光如此,而且那邪道還利用國主將其五方教作為國教,廣收門徒,并大肆打壓佛道二教。
聽說國都附近的道觀,佛寺都已經(jīng)人去樓空,不復(fù)舊景?!?p> 清一也嘆道。
“唉,其實你們不說,我也感覺到了,近幾年來道觀中香火錢是越來越少了,而且南林城采買的食物也越來越貴。
只是我們青茗觀一向與世無爭,如何能影響那國主,令其回心轉(zhuǎn)意、重振朝綱呢?”
大師兄無奈道。
清虛和清一見大師兄如此沒有見解,也是心中無語,于是清一開口道:
“師兄,去年那國師來觀中與師尊切磋時,為師尊所敗,料想他也是煉氣化神之境。
而我方現(xiàn)在除了師傅之外,已經(jīng)有了四個煉氣化神之境。
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qiáng),勸說師尊,五人聯(lián)手將這邪道誅殺,重還朝綱?!?p> 見師弟清一語出驚人,戒嗔心中驚愕不已,半響沒有說話。
末了,他才喃喃道:
“二位師弟,你們,你們實在是太大膽了。
不說能成功與否,就算是殺了這國師,你們?nèi)绾沃剡€朝綱呢?
那國主會聽你們的?
你敢擔(dān)保他不會忌恨我們?”
“師兄啊,你怎么如此糊涂呢?
若是不殺了他,將來倒霉的定會是我們青茗觀,若是能除掉此人,這墨風(fēng)國上下誰敢與我們?yōu)閿嘲??!?p> 清虛勸道。
大師兄此時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不知該如何,見二位師弟一臉期待的神色。
他無奈道:“二位師弟,你們先回去罷,容我想想?!?p> 見大師兄猶豫不決,清虛與清一相視一眼,便退出了他的房間。
“現(xiàn)在呢?”
清一問道。
“先去二師兄那里探探口風(fēng)罷,說到底,這青茗觀平靜太久了啊。也不知道那柳貫一當(dāng)初一走了之是不是對的?!鼻逄摀u了搖頭。
“哼,提他做什么?白白浪費(fèi)了仙緣之機(jī),現(xiàn)在還不知道他的尸骨在哪里擺著呢?!鼻逡徊恍嫉?。
而二人口中之人柳貫一此時卻是差點(diǎn)喪身魚腹,出海沒多久,他便遇到了一場風(fēng)暴。
烏云籠罩著天空,眼前一片昏暗。
只在閃電時才劃出一線亮光,掃去昏暗帶來的沉悶。
但閃電過后,接著便是隆隆的雷聲。
那雷聲好像從頭頂滾過,然后重重地一響,炸了開來,緊接著便一道電光閃過。
“出?!碧柸缤蝗~扁舟,在茫茫的東海搖曳著弱小的身軀,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這片天地吞沒。
柳貫一欲哭無淚,沒時間抱怨,他急忙降下風(fēng)帆,阻止狂風(fēng)將“出?!碧柎捣?。
借著天跡劃過的電光,柳貫一終于看清楚海天一線的方向,一道巨型的海龍卷,正在向著遠(yuǎn)處移動著。
“原來只是闖進(jìn)了風(fēng)暴的領(lǐng)域,還好它正在離去?!绷炓恍南?。
只是這船搖晃得厲害,好只次都差點(diǎn)要翻掉一般。
“不行,還是太重了,需要扔些東西,不然遲早要翻?!?p> 他沒有任何猶豫,將船上一些不重要的東西全部扔到了海里,可是還不夠。
他陸續(xù)又扔了些不常吃的食物,只留下了一部分食物和淡水,如此之后,好在“出?!碧柕某运€終于上來了。
清晨,柳貫一站在船頭,他重新豎起風(fēng)帆后,遠(yuǎn)遠(yuǎn)望著大海,大海藍(lán)藍(lán)的,仿佛一塊藍(lán)寶石,無邊無際。
近處看大海,大海卻不像剛才那種深藍(lán)色,是一種灰褐色中夾著一點(diǎn)白白的,實在說不出是什么顏色。
一陣風(fēng)狂嘯而來,大海卷起浪花,這浪花是雪白雪白的。
它是變幻莫測的,一會兒是藍(lán)色,一會兒是灰白色,一會兒又變成了白色……
風(fēng)暴早已離去,此刻的海面上波光粼粼。
它接納了世間許多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它蕩滌了一切想侵蝕她的塵埃污垢,始終用一面平鏡對著每天都有千變?nèi)f化的天空。
他時而站起來高歌,時而坐在船頭輕吟。
海鷗為他伴奏,海浪為他喝彩,好一幅和諧的畫面。
兩個月后,他的食物和水源都不夠了。
他一方面不得不限制自己的攝入量,另一方面在想著如何獲取新的食物和水源。
經(jīng)過幾天的嘗試,他學(xué)會了用削尖的木頭叉魚,緩解了食物的不足。
水源不足,他利用下雨時收集大量的雨水,晴空時,他成功制作出利用日光蒸發(fā)淡化海水的裝置。
就這樣,他又在海上漂流了兩個月。
他一個人,是寂寞的,是孤獨(dú)的。
好在三十年的困苦讓他早已習(xí)慣了這些,每當(dāng)心中壓抑的時候,他便站在船首那里朝著海天吶喊。
或是與船艙里養(yǎng)著的海魚聊天,亦或是跳入海中暢游一番。
“出?!疤栆呀?jīng)離開大陸半年了,此刻的它,到處是修補(bǔ)的痕跡,船帆也帶著無數(shù)的小洞在海風(fēng)中堅持。
而“出?!碧柕闹魅?,此時滿面須胡,披著一頭雜亂的垢發(fā),坐在船首,眼神呆滯地看著遠(yuǎn)處,好像是癡傻了一般。
他,快要瘋了。
突然,“出?!碧査闹艹霈F(xiàn)了濃濃的霧氣,這股憑空出現(xiàn)的霧氣遮蔽了一切視線。
柳貫一坐在船首處,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漠不關(guān)心。
不知過了多久,“出?!焙孟褡驳搅耸裁礀|西,船身發(fā)出了一陣吱呀震動。
將呆滯中的柳貫一驚醒,他眼神重新打量著自己的前方,有些疑惑,又有些迷茫......
突然,他的眼中泛出一道清明,站了起來,放聲笑了起來,口中喃喃道:“是陸地,是陸地......我終于可以不用在海上了,終于不用在海上了.......”
說罷,他一躍從船上跳了下去。
雙腳踩在軟軟的沙灘上,這感覺讓人懷念,他又用力跳了幾下,仿佛想要確認(rèn)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實的。
“是真的?!边@是他暈倒前最后一個念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貫一幽幽轉(zhuǎn)醒,臉頰火辣辣地貼在了沙礫中,他撐起自己的身體,站了起來。
轉(zhuǎn)身看了看不知道何時飄走的“出?!碧栒谶h(yuǎn)處海面向他道別,逐漸隱沒在了無邊的霧氣里。
他又將頭轉(zhuǎn)向前方,沙灘后面便是一片綠陰,綠陰后面亦是一片濃霧籠罩。
整理好思緒,邁開腳步,向著林子里走去。
林子里很深,但是十分熱鬧,各種蟬鳴鳥叫,唧唧喳喳。
外面稀稀疏疏的光照進(jìn)來,在這里形成了無數(shù)道細(xì)小的光柱。
他踩在柔軟的由無數(shù)枯葉鋪成的地上,向著深處走去。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眼看光線越來越弱,柳貫一心中不禁有些煩躁。
突然在不遠(yuǎn)處傳來了一道歌聲,他循著聲音的方向跑去。
不一會兒,便看見一個樵夫模樣的人,正在將地上的柴伙捆到一起,口中還在唱著悠揚(yáng)的曲調(diào)。
只聽他唱道:
“島中山水無日月,仙宮隱跡未可尋;
仙人不識凡間事,莫問塵世定道心;
柳絮紛飛皆作土,小橋流水化為云,
白云悠悠伴我行,碧水青天隨我意;
若問世間哪得此,金鰲一現(xiàn)萬春雷?!?p> 柳貫一細(xì)細(xì)品味樵夫的歌意,越來越覺得此地正是他想要尋覓的目的地。
他心中激動,連忙來到樵夫身旁,向他尋問仙家之地。
那樵夫卻是搖頭,他道:“我并不知道哪里有仙人?!?p> 柳貫一急道:“那你口中歌是從何而來?”
樵夫笑道:“哦,你說這道歌啊,是我從一處山谷中學(xué)來?!?p> “山谷在何處?”
“你沿此地,一直向前方走,越過一座高山,再越過一條大溪流,然后便能看到兩山之間有一處山谷。
不過你可不能進(jìn)入到里面,聽老人們說里面有猛獸吃人?!?p> 樵夫道。
“謝過小哥,柳貫一無以為報,就此別過?!?p> 柳貫一恭恭敬敬向他行了一禮,便匆匆向著樵夫所指的地方奔去。
看著柳貫一離去背影,那樵夫微微一笑,便化作一縷青煙,消失無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