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設(shè)在宮中的云裳臺,只因那里場地夠大陳設(shè)夠精致,排起歌舞來也方便盡興,門前還開著一片梅花,暗香浮動尤其雅致,既不失臉面也不過于俗世。
九歌趕來時,堂中已坐了幾位大人。
堂下左側(cè)坐著晉平公邱程遠,定北侯陳伯勛,他們兩人一向關(guān)系微妙,跟隨的部下也常常無法揣測其意。
就比如,前一段時日,齊予澤和邱常畫的婚事。開始邱程遠只曉得肅王因自己的婚事鬧的厲害,只覺肅王年輕氣盛,少年輕狂不成體統(tǒng)。
直到齊予澤登門提親,邱程遠才明白其中緣由。
可憐老頭心下緊了又緊,客客氣氣將肅王先送了回去,推脫說要問問小女的意思。
齊予澤也客客氣氣的回去等消息。
邱程遠一向板正,未來國君定當支持太子,可若將女兒嫁與肅王,旁人自然會將晉平公和肅王聯(lián)系在一起,搞不好扣個造反的帽子也是有可能的,再則,齊予澤不成體統(tǒng)的行為,他在心里其實是有些看不上眼的。
這邊老頭的對策還未想出來,家中的寶貝女兒卻又尋死覓活的非齊予澤不嫁。
投湖、上吊、撞柱子。九歌覺得這主意多半是齊予澤教的,這法子雖然好使,卻要自己吃些苦頭,還要拿捏的好。倘若是九歌自己,她未必做得那么恰到好處。
九歌有些好奇,他們是怎么在自己的腦袋上撞出血來,又不至于傷了性命?投湖時剛好有水性極好的人路過,上吊時總有丫鬟小廝在外掃院子。
晉平公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家也出了不成體統(tǒng)的人,氣的胡子都掉了一大把。
晉平公抖著顫巍巍的幾根胡子,頂著外面各種猜疑勉強答應(yīng)了婚事。
不管晉平公如何做派,外面一眾人皆以為他轉(zhuǎn)了風(fēng)向。
按照道理,陳伯勛一向與皇后略微親近些。這事源于陳思明的一次失誤,放了兩個扮成上楚軍的奸細進了營地,燒了部分糧草。
皇帝本來也沒想重罰,想著發(fā)通火了事,誰料站在邊上的皇后順嘴替陳思明說了兩句話?;实鄣幕鹨矝]發(fā)成。
只記得當時皇帝看著陳伯勛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大概從此以后同僚們以及皇帝皆以為定北侯是皇后一黨的。
只是定北侯剛烈,一向?qū)@些無端的猜測十分不屑,置之不理。
越是如此,就越是撲朔迷離,同僚們的興趣也越高。
可是最近,有人看見太子的門客白越帶了禮物拜訪定北侯,走時還是侯府的大管家送出門的。
于是,這一陣風(fēng)又吹暈了一朝同僚。有初來上任的新官嘆道,“都說官場變幻無常,他們竟雙雙轉(zhuǎn)了風(fēng)向,一步踏錯就萬劫不復(fù)?!贝撕蟊闵媳碜隽藗€抄書記錄的小官吏。
總之在旁人眼里,他們兩個是絕對不會站在同一戰(zhàn)線上的,一山不能容二虎,哪怕一文一武。
此時兩人坐在一處,面皮緊繃,又不得不寒暄幾句的樣子,看得叫九歌難受。
九歌坐在堂下左邊的第四張小幾前,第三位上坐著的蘇奕風(fēng),朝她笑了笑。
右邊那一排都是留給皇親以及突厥使團們的。
晚宴尚早,各人都在閑聊,蘇奕風(fēng)往九歌這邊靠了靠,“在大理寺待的可還習(xí)慣?”
“當然習(xí)慣!”
蘇奕風(fēng)輕笑,“原是我多擔(dān)心了,你最不懼這樣的事。”
九歌見這般說話,心下一軟,“也不是都習(xí)慣,比如大理寺的茶就不好喝,凳子也有些硬?!?p> 九歌急忙扯開話題,“奕風(fēng)哥,那日妙意姑娘的信你看了?”
“看了,她說上次你生日時她有些心情不好,掃了大家興,為表歉意要再為我們彈一曲,不過你總不在府里,就先彈給我。”
“哎,人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還是要聽一聽的?!?p> 蘇奕風(fēng)輕笑,“正是?!?p> 九歌突然想起一事,扭捏道,“奕風(fēng)哥,今日晚宴是御宴,一會兒免不了要喝酒,圣命難違,你和那個冰塊臉可別怪我?!?p> 蘇奕風(fēng)點頭,“適度即可。”又左右看了看問,“你那個護衛(wèi)今日沒來?”
九歌答道,“來了,在宮門口等著?!本鸥栊χ鴩@道,“這個人有時候也是個死心眼,這晚宴也不知要吃到什么時候,我叫他回去,他卻偏要等,隨他去吧?!?p> 蘇奕風(fēng)輕笑不語,天邊的云紅成一片,在這樣的冬日里,這樣的晚霞甚是少見,那一年春日里的梨花就像開在眼前,永不凋零。
可是,他知道時光總會流轉(zhuǎn)。
云裳臺在暮色里漸漸亮起一盞盞宮燈,即使在黑暗里,這里仍是一片通明。
因著是接風(fēng)洗塵的晚宴,倒也不像國宴那樣莊重,少了許多禮節(jié)拘束。
突厥使團為首的是個中年人,雖然長相粗獷了些,舉止還算沒有什么出格之處。
倒是他手下的一名青年,也不知是個什么官職,看著倒有幾分英姿。讓九歌不舒服的是,這個青年總是屢屢像她投來目光,眼里藏了一種凌厲光芒。
九歌隔著舞姬們揮舞的紅色水袖,沖那道凌厲的光芒笑了笑,這一笑是為禮儀。
一曲罷,各朝同僚以及突厥團,一起舉杯,互相寒暄,氣勢上上楚略剩一籌。
畢竟是他突厥先提出議和的,但若能平了邊境上數(shù)十載的戰(zhàn)爭,對于兩國只有利,唯一的弊端就是要犧牲一位所為的公主。
楚帝壓著心頭的歡喜,端足了一代帝王的派頭,顯示了大國該的風(fēng)范,為了兩國百姓,為了將來突厥兩國能夠友邦永固,愿意嫁出一位公主。
九歌聽的牙齒有些發(fā)酸,正欲犯困之時,坐在她對面的突厥青年,舉了酒杯道,“聽說上楚國有一位孟大人,聰明美麗,智謀無雙,想必就是對面這位了?!?p> 九歌亦舉了酒杯,“貴使謬贊了,九歌乃上楚一介庸俗矣。”
青年又道,“孟大人實在是過謙了,一年前拔烈蘭跟隨元成王子參戰(zhàn),早就見識過孟大人的智謀,那場征戰(zhàn)我們輸?shù)男姆诜;氐蕉汲遣胖郎铣能妿熓俏慌?,卻不想今日一見竟是如此年輕,我倒有些不服了?!?p> 蘇奕風(fēng)在一旁道,“貴使這又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