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當(dāng)前巫姑遺脈中天賦最為出眾的年輕一輩,姑罌的出類拔萃是毋庸置疑的。
不但在蠱術(shù)修煉上遠(yuǎn)超同儕,越過長一輩的族人,直逼掌姑和左祭右祝三人;乃至在巫姑一脈慣來無太大長處的巫術(shù)上,亦是造詣非凡,甚至到了掌姑也是擊節(jié)而贊的地步。不然,她也不至于在這個年紀(jì),便有她們?nèi)松磉吔桃话愕牡匚?,連絕大部分長她一輩的族人都要對她持著三分敬意。
這樣的一代天驕,可以說,是巫姑遺脈千百年來僅此一例的存在了。
所以,姑罌無疑是驕傲的,這樣一個被長輩器重,被同輩憬仰的人,又怎會容許自己有失敗呢?
無論,是在實(shí)力上,亦或是感情上……
眼前的男子實(shí)在是太過出彩,那即便淪落至此,也依舊不曾折墮了的卓然凌塵,清冷高峻,如天邊遠(yuǎn)山,孤立凜然,連落日都要在其腳下墜落。
又更何況,他乃是師氏血脈,如今這建蒼最最尊貴的人之一,實(shí)力超群、眾藝集身,甚至還要壓過自己幾分。
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自己,也唯有這樣的人,才是那個最適合自己的人。
姑罌勾唇一笑,面對這樣的男子,因?yàn)樗尿湴?,她不會用?qiáng);也同樣因?yàn)樗尿湴?,她并不認(rèn)為自己主動一點(diǎn),還會有她拿不下的男子。
“公子千里迢迢遠(yuǎn)道而來,特意跨過谷外的山嶺澤地,又越過那足堪致命的斑斕谷彩瘴,這才來到了鄙族。當(dāng)初在姑芫的院里我未能發(fā)現(xiàn),是以未能及時代表鄙族加以款待,倒真是姑罌的不是了……”
為了能與男子更親近些,姑罌特意學(xué)起建蒼人的語氣與他交流,可得到的回應(yīng)卻是寥寥。
但她也不惱,知道男子內(nèi)里應(yīng)該是如她一般驕傲的人,也自信于在自己的攻勢下,他終將會一分分卸下心防。這其中所需,不過是時間罷了。而她,有的是時間與他細(xì)細(xì)研磨。
師華宸面對姑罌的搭話和撩撥,只一徑地垂目不語,大多只作不聞。
姑罌的心思昭然若揭,如那個單純質(zhì)樸地救了自己的越族少女一樣,但其中不同的,卻是她的目的并不那么單純。
在姑罌那魅惑勾人的桃花眼中,沒有姑芫的懵懂和純?nèi)唬墙诲e著欲望和那種仿若要證明什么一般的征服欲。
意識到這一點(diǎn),凜然攢聚的眉峰不禁細(xì)微地抖了下,意外地有些自嘲——原來他被親父和大宗祭當(dāng)做穩(wěn)固建蒼江山的利器之外,能聊作那個“她”的知心人便可謂是發(fā)揮了所有的作用了。卻是不曾想,他竟還有現(xiàn)今這般被敵族女子接連視為心儀之人的時候。
男子眉宇之際的微動沒有逃出姑罌的眼睛,以為是他終于有了好好交流的意向,姑罌立時輕笑道:“像公子這般的人,鄙族如此對待也是無禮得緊,來人,將公子放下來。我們,可以坐著聊。”
對于姑罌的話,雖說右祝先前有默許了她在此一切所為的意思,但也倒底不敢這樣大意恣肆,聽得命令的人不免倍感為難。
見自己的話遲遲沒有人響應(yīng),姑罌面色不變地瞥了值守于地牢中的幾個中年族人一眼,瞳底卻綻出一絲冷意,讓那幾人不禁一顫。
“呵呵,也是,是我的錯,該由姑罌親手將公子放下來才有誠意。”
礙于她剛才的那一線冷光,那幾人雖然還想勸阻,卻終究是不敢出聲。
沉默著任由姑罌驅(qū)散開周遭的毒蟲毒物,解下束縛著自己的鐵鎖,不經(jīng)意間所觸動的傷勢讓他隱隱蹙眉凝面。
察覺了他身體的一瞬滯阻,姑罌不由疑詫:“公子身上有傷?”
師華宸不言,待被姑罌扶著坐下,默然抬手阻下了姑罌趨近探看的手。
被他擋下了動作,縱然有意想對他做些親密的舉動,但姑罌也暫且顧著尺度沒有再堅(jiān)持,只轉(zhuǎn)眸冷言質(zhì)問著守獄的人:“怎么回事?你們對公子用刑了?我記得,右祝大人沒有吩咐你們做這個吧?”
面對姑罌隱然而發(fā)的怒意,幾個獄守對視了一眼,似猶豫了一瞬,但還是吐露了事情:“這幾日姑鳳來過,問了這師氏后人一些話……”
“姑鳳?”姑罌聞言,面色驀然陰沉下來,甚至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向著那幾個獄守的方向?yàn)a出了幾分氣機(jī),明明白白地表達(dá)出自己的怒火。
師華宸冷眼旁觀著姑罌的情緒,回想著那被稱作姑鳳的越族男子表露出有關(guān)姑罌的一切信息,那個隱約勾描的念頭于此刻凝實(shí)。
肅聲明令了沒有自己的同意,此地不能讓姑鳳靠近半步,姑罌這才稍稍平抑了自己的怒意。轉(zhuǎn)首看向師華宸時,那些余怒也霎時冰消雪融,復(fù)又變作一副艷麗魅人的樣子來。
“都怪姑罌疏忽,這才教公子誤受了刑,這一切都是姑罌的錯,還望公子能原諒姑罌。至于那姑鳳,無論他向公子說了什么,公子也都莫要放在心上……”
正說著,姑罌便向師華宸貼近過來,還探手想要輕撫他的傷勢,卻在半路被他避身叫停:“請你自重,既已有意中人,這般舉動對我來說,怕是并不相妥。更何況,你也莫要忘了,越族乃是我建蒼的敵對之族?!?p> 姑罌的手滯在了半空,神色也是不由一頓,卻又轉(zhuǎn)而掩唇嬌笑起來:“所以姑罌讓公子莫要將他說的話放在心上?!庵腥恕??呵呵,怕是姑鳳未曾說清吧,是他對姑罌傾慕已久,只不過,姑罌一直不曾答應(yīng)罷了?!?p> “姑罌所念之人,過去久久未逢,還以為今生姻緣無著,卻不知,原來是未見公子……”姑罌作了一副嬌羞之態(tài)瞥著師華宸,試圖誘取他的視線,“唯一有些不明白的,就是公子對姑罌心意幾何?”
師華宸冷睨著姑罌,在身體上始終表達(dá)出能讓她清楚辨認(rèn)的戒拒之意:“越族與建蒼,向來水火不容,而今你們再度驅(qū)動毒靈在江南引致疫亂,對此,我還能有何意?”
“驅(qū)動毒靈?”
面上的錯愕不似做假,姑罌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怕是公子誤會了什么,谷中的那些毒靈,可未必就會聽我族的指揮。想來前些時日的晦夜毒靈暴動,公子也是看到了。那些毒靈若真是聽話,也不至于教姑罌在部族外的那些毒靈群中安然來回一遭,便引得掌姑大人她們側(cè)目了?!?p> 語言中稍稍彰顯了下自己,話音未落,她又是語調(diào)一轉(zhuǎn):“不過,若是公子也對姑罌有意,能做得半個我族中人,那些古典里記載的一些祛疫之法,趁掌姑大人她們不注意,姑罌也未必不能找到……”
聽起來似乎有些讓人意動,師華宸卻是猶未置信,只淡淡地陳言:“兩族處境斷無稍緩之處,所言未必可信,但若是連指使毒靈在江南散布尸蠱一事都不承認(rèn),那我們也就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
雖未指望師華宸能因?yàn)樽约簰佅碌哪且粭l餌而松口,但卻是沒有想到他竟會這般說。不放那所謂驅(qū)使毒靈的說法,究竟是誤會,還是另有他因?
“或許,是公子所得消息有謬,驅(qū)使毒靈一說,實(shí)在是牽強(qiáng)……”
姑罌笑辯了一句,師華宸卻是淡然截?cái)啵?p> “我曾于斑斕谷外兩次親見掌姑近侍操縱毒靈布蠱,莫非,這也是誤會不成?”
嫵媚的臉上笑容淡了些,眼梢勾起的弧度也平了下來。
想到那個數(shù)月前突然出現(xiàn)在部族,還被掌姑收在左近的少女,心下謀得男子之心的念頭逐漸褪散殆盡,曾被掌姑和右祝拂去的疑慮憂患,再次涌上心頭。
右祝是說過,自己將是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代巫姑的人,掌姑也曾親口欽定,自己是唯一為部族選定的新一代執(zhí)權(quán)人。
但是,即便是這樣,地位幾乎已僅在三人之下的她,卻還有不知道的事。
獲得巫姑之號的,是似乎表面深得倚重的自己,還是某個剛冒出不久的人……
這,誰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