闔城的喧囂狂熱如海潮般襲卷,駭人聽聞的暴動堂而皇之地在這個建蒼九州的核心中軸上演。
街道巷陌上,處處可見捉刀持劍的江湖人肆意地揮舞著手中的利器,放任地砍砸向眼前一切可見的小攤商鋪,遠遠超出于不久前爭奪“九陰錯陽”時的混亂肆狂。
因為,至少在上次,他們還不曾對普通民眾出手,不過是江湖人的相互拼殺爭奪。而今,他們仿若中了魔咒,盡情地釋放著內(nèi)心的不滿和憤恨,將情緒傾瀉向這個破滅了他們企望的都城。
只因,這“九陰錯陽”再次錯失于手。不是因為遺失,而只是因為被建蒼官府之人提前鬻賣給了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自稱寶物之主的人!
像是被點燃了積蓄多年的忿郁,一切的不滿都被徹底催發(fā)出來,不辨是非地沖向出現(xiàn)在視線中的所有。
哀嚎與鮮血霎時彌散了整個帝都,數(shù)不盡的平民百姓被紅了眼的江湖人刀劍相向,旁無顧忌的殺伐充盈沸天,恐懼和戰(zhàn)悚層層累疊著,倍加摧折著百姓們的素來不觸血腥的神智。
在最初的抵抗后,被血淋淋的事實告知,在瘋狂的武力面前,自己手中顫抖不止的防衛(wèi)之具不過是個笑話。就連都中留守的少許天威軍士們都無法抵擋這些陷入瘋癲的江湖人,他們又怎可能在正面對抗中保全自己?
擺在他們面前的唯一選擇,便只剩下了逃竄,唯有盡力地逃離這完全陷入癲狂的人間煉獄,他們方可獲得一線生機。
巫彭冷眼看著帝都之中彌漫深濃的血腥氣,絲毫沒有因為這些飛濺的鮮紅和遍地的哀嚎觸動半分。
對他來說,這不過是一場血祭,唯有以鮮血和痛苦為獻祭,才可稍稍慰藉被固封一隅之地千年的越族之怨憤。
這只是一個開始,自今日起,南蠻百越,將對建蒼發(fā)起反攻,千年血仇的戰(zhàn)鼓已然敲響。
越族,將重新登臨九州之主的寶座。
這一切,便以建蒼的內(nèi)耗為起點,讓我看看,你們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陰沉的笑聲漸起,陰暗的袍檐下,陰森詭毒的視線投向某處封君王邸,灰蒙的身影也緩緩影遁于暴動的人群……
…………
“這倒底是怎么回事?!”
材質(zhì)上佳的紫檀木桌被錘得砰砰作響,隱約綻出了道道裂紋。平日里穩(wěn)肅深沉的紫瞵君鮮見地低吼著,甚至連不經(jīng)意間在下屬面前暴露了什么隱藏甚深的事都不自知。
宮正眼皮不自覺地跳了跳,縱然已是震驚得肝膽俱顫,也只得深深地低下了頭,萬不敢在此刻觸他的霉頭。況且,這一切,本便都是秦家主秦泰越的禍事。
“秦家主,這就是你給我的助力?這,就是你我雙方的交易?這,就是在你封授武林督侯之位后,給本君的回報?!”
聲聲厲色的喝問攜著步步緊逼,秦泰越面色陰沉得極為難看。畢竟是己方理虧,即便有著身為當世強者的傲氣,在此刻也只有默默吃下了紫瞵君這番劈頭蓋臉、不留情面的責問。
更何況,當看清了那堅硬牢固的紫檀木桌竟被他輕易拍裂后,便已然察覺到了眼前這個師氏宗族的封君,并不是一個單純只有權謀心機的皇親貴胄。
“現(xiàn)下的一切,秦家會給王公子一個交代……”
默了片刻,秦泰越沉聲而答。
“交代?你現(xiàn)在還能給我什么交代?!你能讓那些發(fā)了瘋的江湖草莽們停下來,讓這一切都沒發(fā)生過么?!”
面對紫瞵君這愈加尖刻的怒問,秦泰越深皺著粗糲的眉頭,只是堅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至少,現(xiàn)今的暴動,我秦家將會負責擺平……”
“擺平?”
紫瞵君冷笑一聲,凌厲迫人的眼睛中發(fā)射出狠厲決絕的精芒:“縱然能夠擺平,想來本君也沒有什么好下場了。就算不計較推舉的武林督侯對平定帝都亂象毫無作用,引致滿朝文武攻訐問責不說。我的那個帝侄可是對本君和你們秦家做的事清楚得很,只待時機到來將我一舉拿下,現(xiàn)在你倒真是做了個好人,親自將把柄送到他手上,讓我已無退路可走!”
言至最后一句,紫瞵君那一貫沉穩(wěn)的面容已然有些猙獰,也不禁讓聽者暗里驚顫。
“王公子,您該不會是想要……”
宮正不自覺地咽了咽喉頭,幾乎不敢置信地看著厲目之中深鐫決然的紫瞵君。
“事已至此,橫豎皆失,倒不如放手一搏,趁當下帝都兵力空虛,大宗祭那老東西似乎又正好閉關,本君便讓那建蒼御座易位而居!”
真聽了這話,饒是隱約知曉紫瞵君欲將那帝位取而代之的想法,宮正也不免嚇了一跳。
而秦泰越,則更是眉頭緊鎖,神情板肅得幾如石雕蠟塑。
“秦家主,真要展現(xiàn)你們秦家的誠意,此刻正當其時?!?p> 終究還是聽到了這句,話里的意思不言而喻,秦泰越不由攥緊了雙拳,頓時陷入莫大的壓力之下。
他是與紫瞵君達成了協(xié)議不錯,也確實想要為秦家爭奪更大的權力。但,謀反篡位之事,卻是從不曾想過,也絕不敢想。
明白秦泰越的糾結和動搖,紫瞵君冷笑一聲,道出了冰冷而殘酷的事實。
“秦家主莫要忘了,無論今日的江湖暴動結果如何,本君又是否會徹底失勢,你們秦家,卻已必然無翻身之地。建蒼留你們秦家千年,乃是因為秦家先祖征戰(zhàn)九州的曠世功勛。要知道,再怎樣的功績,千年之久,已然足以消弭殆盡。秦家,對建蒼來說,也早便是個可有可無的世家了。而今秦家封授勛爵,不但不建立相稱之功勛,反倒讓帝都的混亂局勢愈演愈烈,你說,那些朝殿百官們,可肯放過秦家?可肯容許能號令江湖卻對朝廷無用的世家繼續(xù)留存于世?”
不久即將展現(xiàn)的現(xiàn)實被紫瞵君赤裸裸地剝露于秦泰越面前,再明白不過地昭示了秦家的結局,那是注定比現(xiàn)今的錦家還要來的更加凄慘的結局。
“我明白了……”秦泰越閉目咬牙,語調(diào)沉肅,“秦家,會協(xié)助王公子,奪得至尊御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