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萬萬不可!”
突然站出阻止的人掃了興致,御座上的人有些不高興??梢娛谴笏矩?,又不好直接叱退,只得問道:“哦?大司貨何出此言?我封授一個小姑娘,莫非還與府戶監(jiān)有所關節(jié)不成?”
“帝君不知,此人乃是罪族錦氏之女,錦家恃富作威盤剝百姓,顛覆我朝,叛國行徑確鑿無疑。帝君圣明慈懷乃是國之幸事,但又怎可為罪族之女加封官銜呢?這樣,恐怕不足以服眾??!”
“錦家?”
帝君聞言訝然,不禁移目又看了直立殿中的錦霏凰一眼,忽然有些明白了她身上那股另于常人的態(tài)度是源自于何。
“這樣的話……也沒什么關系嘛。封授就是封授,凰臨官的存在于否,與錦家又有什么相干?大司貨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
見帝君似要執(zhí)意加封,大司貨頓時大急,正想進一步勸阻,一直沉默不語的錦霏凰卻是微啟朱唇,清泠泠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所謂官銜,民女還是不敢相受了。更何況,似乎諸位大人并不太愿意給民女加上這么一個頭銜呢?!?p> 見錦霏凰開口推拒,帝君一時也想不出什么別的賞賜,干脆便讓她自己選擇:“不想要這個的話,那你想要什么盡可提出?!?p> “啟稟帝君,”等了許久的時機終于出現(xiàn),雷廷昌搶在錦霏凰前面,向云陛之上遙遙致禮,“先前那對錦家的判決,想是誤會了。錦姑娘能作為神凰的飼育者,其家族應當也無理由背叛建蒼才對。更何況,神凰代表的乃是建蒼氣運,其慧識無量,若錦家真的曾做過什么背棄建蒼的事來,她又怎會挑選這樣一個家族作為棲身之所呢?所以,臣懇請帝君將這封賞改作免除錦家刑罰,恢復錦家自由之身吧……”
一言既出,滿殿嘩然,雖然此要求在百官得知了錦霏凰的身份后并不是沒有設想過,但若真的要如此行事,他們卻總覺得心頭不平。
率先拒言的仍是大司貨:“帝君,雷家主所說實在是一派胡言!錦家叛國與否,與神凰有什么關聯(lián)?神凰能降生于錦家,自然是對錦家的恩賜,可錦家叛國行徑卻是確鑿無疑。而且,誰知道神凰是否因錦家奸計才落于其手?還望帝君明鑒,萬不可因此而放過錦家這一大患??!”
“放肆!司貨大人怕是不知道神凰對建蒼來說意味著什么吧?竟敢說出如此愚妄之語!”
典業(yè)監(jiān)少司徒當即便對大司貨怒斥出聲,身為皇室宗族的一員,自然無法容忍大司貨觸及某些辛秘禁忌的話語。
“神凰代表著建蒼氣運,她身上凝聚的乃是天凰神女的意志,豈會如你所說的那般?大司貨此言,是對天凰神女、對建蒼的大不敬!”
沒有想到自己竟會被駁斥,大司貨詫異地瞥了一眼少司徒,又不禁看向云陛之上的帝君,卻發(fā)現(xiàn)隨性散漫的帝君臉色竟也不算好看。
聽著他們言語之間的針鋒相對,錦霏凰的手一分分緊握,如玉的指蓋幾乎掐破了自己細嫩的皮肉。不是不知道錦家的罹難由始至終都是一場蓄意的構害,但怎么也不曾想過錦家的清白在這朝殿百官的口中,竟是被如此隨意地搬弄著是非。即便言語相爭,也從不是因為錦家。錦家上下的百口性命,在這些百官眼中,真的是恁般不值一提的么?
“好了,既然神凰有選,那錦家的罪撤了也罷。”
想是覺得太麻煩,帝君直接開口,便欲赦免了錦家的罪責,將先前百官所商定好的處置一律作廢。
“帝君不可!錦家不能輕饒?。〈藭r赦免錦家,無異于放虎歸山,難保其不生二心。況且,此事乃是朝中百官共同決意的,此刻擅改,實難服眾啊……”
乍聽帝君的話,大司貨幾乎是跪了下去,殿中百官同樣也有不少開始竊竊私語,顯然都對此不甚贊同。
聽著大司貨聲淚俱下般的勸阻,錦霏凰寒霜滿面,如刀的眼神死死地刺著長跪的大司貨。她還不知道,原來,叫人收回本便是虛妄的構害竟是那么不容易的。那些虛構的中傷,是否在污蔑者看來,就是理所應當?shù)氖聦崳?p> 胸臆中的火越來越盛,終于繃不住,打破了先前與雷廷昌協(xié)定好的計劃。
“若是諸位大人擔憂錦家對建蒼的忠誠,民女想是大可不必了。”
視線緩緩掃過殿中百官,錦霏凰的聲音很淡,也很輕,沒有人能聽出,她是拼盡全力地緊咬著牙關才將語氣放得這么平緩。
“錦家一心經(jīng)商,不知是于何時何處得罪了諸位大人,此次錦家遭此劫罰,想也是應當。若能僥幸逃得一命,錦家感激涕零尚來不及,又怎敢生出二心?民女在此保證,錦家一旦于羈押之中釋放,必當解散錦家商會,縮居錦織城,從此唯以織錦為業(yè),聊作糊口之事,絕不再侵手別業(yè)。若如此,諸位大人是否便可以安心了?”
這樣的代價,已然不是壯士斷腕了。對錦家這樣本該把控了建蒼九州一應商貿的家族,說是自斷臂膀、自斬雙腿也絕不為過。
此話一出,果然有不少蠢蠢欲動的聲音息了下去,似乎對這樣的結果也可以接受。甚至于那大司貨都是愣了一瞬,沒想到這個不滿雙十的小姑娘竟會有如此決斷。
雷廷昌卻是大急,錦霏凰這一番話,幾乎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他只得親自將話引入計量好的方向。
“錦姑娘莫要著急,帝君已是答應了饒過錦家,如此承諾,自是不必的?!?p> 橫移幾步擋在錦霏凰身前,制住了她再繼續(xù)說下去的機會,匆忙向云陛之上拱手:“啟稟帝君,對于錦家后續(xù)處置之事,錦姑娘所言,對錦家來說也未免不太公平。然而,似乎有不少同僚,又對此事頗有異議?!?p> “那雷家主認為該如何呀?”
“自然還是應當放過錦家的好。畢竟,錦姑娘飼育神凰有功,建蒼對其母族這般對待,顯然不太妥當。相信,典業(yè)監(jiān)的司徒大人,對此也很是清楚的……”
雷廷昌回首看了眼因為今日大司徒告假,僅由少司徒帶領的典業(yè)監(jiān)一幫人。少司徒聞言眉頭微皺,知道雷廷昌說的不錯??墒牵谒壑?,錦家畢竟還是一個與國庫爭利的存在。作為統(tǒng)御建蒼九州的宗族之人,自然也是不太愿意就這么輕易放過錦家的。于是,此刻的他唯有不語。
少司徒的沉默連帶著整個典業(yè)監(jiān)都不敢擅自發(fā)聲,這諦寰殿中一下子便顯得有不少人站在了雷廷昌的那一邊。
眼見情勢不妙,少司貨連忙出聲援助自家上峰:“雷家主作為世傳千年的世家,想來是不會理解我們這些只有幾百甚至幾十年家史的士族。今日放任錦家重歸錦織,又有神凰飼育者之名加持,則必然成為不亞于雷家的世家。讓錦家這樣掌控了九州商事的家族并入世家之列,足以對建蒼根基產(chǎn)生威脅?!?p> 這話無異于一記驚雷,只差沒言明錦家將有可能成為威脅建蒼統(tǒng)治的存在。
“大膽!少司貨,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少司徒叱聲厲喝,眼中的驚怒幾乎溢出了出來。
百官也俱是駭然不已地看著那語出驚人的少司貨,著實有些想不明白他怎么敢講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再看看長跪不起的大司貨,不禁又是一陣唏噓。這府戶監(jiān),為了搞垮錦家,還真是不顧一切。可以看出,錦家占據(jù)了商界的領頭地位,對府戶監(jiān)來說有多么折辱……
御座上的帝君沒有因少司貨的話而感到不快,只是看著殿下百官躁動有些失去了耐心。
“真是麻煩,那諸卿都覺得該如何是好?”
“帝君不必過憂,臣愿以雷家闔族擔保,錦家絕無不臣之心。”
雷廷昌及時地拋出一句。
“我自然是信雷家主的,只是,諸卿似乎都不肯作罷?!?p> “稟帝君,諸位所慮,無非是擔憂錦家體量過大,又因神凰的緣故,存在威脅罷了。但,若是錦姑娘愿與建蒼士族結姻,自可證明錦家忠心無渝……”
此言一出,殿中百官頓時有不少雙眼發(fā)亮。能與錦家這樣的家族聯(lián)姻,無論是考慮到其商道地位,抑或是考慮到神凰的存在,都是對自家極有助益的。若能將此妥善利用,自己的家族未嘗就不能更進一步……
“聯(lián)姻?”云陛之上的人頓了頓,隨即便應下了,“也好,只要能將此事解決,怎樣都行。那么,不知諸卿有哪家愿與錦家結親,娶回這個錦家姑娘啊?”
一瞬的靜默后,這朝中百官俱是約好了一般,紛紛上前一步,出言請命:“臣愿與錦家聯(lián)姻,以定朝殿之心。”
錦霏凰聽著自殿中各處傳來的聲音,唇角不自覺地帶上了化之不去的嘲弄,心中悲涼不盡。可以想象,當初有多少人想要一腳踩得錦家再也爬不起來,現(xiàn)在便有多少人欲與錦家結姻。翻覆之間,唯“利”字而已。錦家,竟不過是一個任由朝中士族玩弄在股掌之間的螻蟻。即便掌控了九州商事,也只是大一點兒的螻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