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此庭院之中復(fù)歸平靜后,錦老爺子獨自一人立身于小閣邊的觀湖亭內(nèi),遠看天際沉云,久而無語。
但這份平靜,卻被院外傳來的一陣有些喧鬧的動靜打破了。
只見錦夫人憤慨盈溢,一臉不忿地向這邊走來,身后還跟著滿面糾結(jié)無奈的錦家主。這夫妻兩個一路走來推推攘攘,似是吵得不可開交,讓偶然窺見的各院仆從看了,都是極其惶恐而驚異地避了開去。
放眼這整個錦家,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家主與夫人感情甚篤,這么些年來,別說是吵嘴了,便是半句語氣稍重的話也沒有。而今日這番場景,實在是讓人不得不震驚得甚至有些駭然了,他們這是為了什么,才會吵成這個樣子?能讓家主夫婦產(chǎn)生分歧的事情,可真是少之又少的。由此可見,此事,恐怕還真的不太尋常。
看著錦夫人怒氣沖沖地直向這兒奔來,任由她后面的錦家主拉扯勸誘著也不肯稍稍停緩,頗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
“這么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tǒng)?也不怕被下人們看了笑話。盛業(yè),松手,讓你媳婦過來吧?!?p> 錦老爺子淡淡地瞥了一眼兩人,在看得錦夫人眼中的洶涌磅礴時,便出聲制下了兩人爭搶的動作。
聽得父親的話,錦家主訕訕地收回了手,看著怒火中燒的妻子,又看了看鎮(zhèn)定泰然的父親,終只得無奈地一聲哀嘆。
沒了丈夫的阻撓,錦夫人冷哼一聲,狠剮了眼丈夫,便徑直走向了亭邊的錦老爺子。
“爹,適才我聽說您叫凰兒來談話,逼她與雷家聯(lián)姻了?”
素來溫柔嫻淑的錦夫人此刻正怒瞪著眼睛,史無前例地以這副隱然問責(zé)的語氣質(zhì)問著錦老爺子。
錦老爺子見自家兒媳這模樣,不禁冷哼一聲,面上已是有了慍怒之色:“怎么?你這是要向我來興師問罪了?這個家到底是誰做主?由得到你個婦道人家在這論是非對錯?”
“這個家里的事我是做不了主,但我自己女兒的婚姻大事,難道還由不得我這個當(dāng)娘的來做主嗎?!”
錦夫人面對錦老爺子的怒意,也是一反常態(tài)地寸步不讓,干脆近前幾步,與錦老爺子互相瞪了起來。
看著眼前這個局面,錦家主看了是一個頭兩個大,他夾在妻子與父親之間,實在是不知該幫哪兒邊。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面臨這種場景,一向都是溫婉賢惠的妻子竟會與苛刻威嚴(yán)的父親針鋒相對地吵在一起。
他內(nèi)心深處自然是向著妻子的,畢竟她也希望自己的女兒能有一份她自己滿意的姻緣。但是,自己又曾與父親有言在先,此刻也不好過于幫襯。更何況,自小便是敬畏著父親的他至今仍是不敢對他有所頂撞。
因而,當(dāng)下此情此景,也實在是讓錦家主感到難辦。
“父親,夫人,你們先消消氣。我們先坐下好好談?wù)?,用不著這么相互置氣的。”
盡管有些一籌莫展,但錦家主最終還是得硬著頭皮上前進行調(diào)解。
受到錦家主的牽扯,錦老爺子與錦夫人之間的距離被重新拉了開來,只各自心懷不滿地盯著對方。
錦家主無奈,只得將他們兩人拉至一旁的亭中軟座處坐下。
錦老爺子緩緩地就了座,轉(zhuǎn)眼看向他頗有些小心翼翼地將錦夫人安撫著坐下,心下更是有些不喜:“盛業(yè),這就是你的好媳婦,沒想她竟有這么一天頂撞起老頭子我來了。你就是這么管教妻子的?”
“爹,您消消氣,夫人也是舍不得凰兒,這才有些著了急,這也是她作為人母的本性,您也別為此置氣。”
錦家主暗自看了眼面色猶自陰晴不定的錦夫人,忙接口為她解釋了起來。
“哼,這些我也就不多說什么了。盛業(yè),你來說說,這件事,老頭子我是做得還是做不得?”
錦老爺子抬指敲打著兩邊的椅臂,一雙蒼老而不失威嚴(yán)的眼睛直盯向了糾結(jié)為難的錦家主。
聽得這話,錦夫人也不由將目光轉(zhuǎn)向了自己的丈夫,那眼中充滿著倚仗與信賴,似乎是十分希望且肯定他是能夠站在自己這一邊,為兩人的女兒著想的。
“對,孩子她爹,你說說,凰兒她倒底該不該被強迫著與雷家聯(lián)姻?”
看到了妻子眼眸深處的信賴,錦家主卻是一時有些愧不敢對,心下雖十分想站在妻子的那一邊,但是……
轉(zhuǎn)眼看向了另一邊的父親,依舊是不怒自威,眼中透出的銳利教他不能輕易地隨本心而言。念及月前錦霏凰還未北上之時,父親那一次與自己在密室之中的談話,卻真的是有些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那時,他可沒有想過,凰兒她和那秦羽鋒會……
唉……
無奈地低了頭,錦夫人見此,眼中忽而黯了黯,接而流瀉出失望、不解及悲痛,而錦老爺子看了則是冷哼一聲:“看來,你還記得先前我們談過的。那這事,便這么定了!”
“不行!”錦夫人猛地一下站起了身,以前所未有的護犢母獸般的狀貌瞪向了錦老爺子,“這件事我絕不同意!我的女兒,她的婚事就必須得經(jīng)過我的同意才行!”
“哼,這個家還輪不到你來論斷什么,”錦老爺子一拳砸在椅臂上,也同樣起了身,“凰兒是你的女兒不錯,但她還是我錦家人。錦家人,就得有錦家人的覺悟。我們錦家索求了數(shù)百年的東西,眼看就要可以實現(xiàn)了,她作為錦家的主家嫡系,難道不應(yīng)該承擔(dān)起這一份責(zé)任嗎?”
“可就算她應(yīng)該對家族作出貢獻,但也絕不應(yīng)該以犧牲她后半生的幸福為代價,那樣對她太不公平了!”
錦夫人說著,已是有些急紅了眼,終于忍不住抬手拉了一直杵在一旁沉默不語的丈夫,想要他來說幾句:“孩子她爹,你也說幾句,難道你就真的忍心把我們的凰兒隨隨便便地就嫁了?就這樣作為家族利益的犧牲品?”
看著已然隱隱有淚花涌動的妻子,錦家主心下更是不忍,但猶豫許久,最終還是偏過頭去,只勉強地說了句:“爹,我們,是不是該再考慮考慮的好?畢竟……”
不等錦家主說完,錦老爺子便是微瞇著眼截口打斷,眼中的銳芒更顯逼人:“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該就是家中長輩決定的。老頭子我現(xiàn)在尚還健在,我的話,在這錦家,還管不管用?”
錦家主看著錦老爺子,嘴動了動,卻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什么,只得再度哀嘆一聲,低下了頭。
錦夫人見自己的丈夫竟就這么不說話了,不由心火涌起,也開始動手揪起了他臂膀上的肉:“你怎么又不說話了?!嗯?!難道你就真的忍心讓我們的凰兒嫁給不喜歡的人?你這個爹到底是怎么當(dāng)?shù)??!?p> “夠了!”
錦老爺子厲喝一聲,制下了錦夫人的動作,臉上已充滿了不耐的怒意:“你看看你這樣子,成何體統(tǒng)?!婦德都到哪兒去了?”
“我在數(shù)月前早已與盛業(yè)商議過與雷家的聯(lián)姻事宜,但最終還是答應(yīng)了任由凰兒與那個秦家小子的發(fā)展。可現(xiàn)在,那小子卻已是與杜家定下婚約。如此,便由不得凰兒再推脫什么了,與雷家的這個聯(lián)姻,她必須接受!”
“不!憑什么!憑什么我的女兒爹您一句話就決定了她的未來?!”
“憑什么?”錦老爺子漠然地看著錦夫人,冷哼了一聲,“就憑老頭子我還做得了這整個錦家的主,自然也做得了凰兒的主。你要是不服氣,可以,待過幾天,我召集所有的錦家嫡系旁支,在家族會議上,看看凰兒她身為錦家人,該不該擔(dān)負起錦家人的責(zé)任?!?p> 說罷,錦老爺子便拂袖而去,只留一臉不甘與悲痛的錦夫人和無奈著嘆氣的錦家主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