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梧林外,蒼護法已帶著二十黑袍追至??粗幧募盼嗔?,那些黑袍也是有些畏懼。面面相覷下,齊齊看向了首領:
“蒼護法,那些錦家人似乎已經(jīng)進了寂梧林了。怎么辦,蒼護法,不如,我們差不多便撤吧......”
“閉嘴!”
蒼護法暴怒著打斷他,被錦家逃脫包圍的憤怒已是掩蓋了他的理智:
“本護法何曾失過手?都是碧那個白癡誤了事!這寂梧山有什么好怕的?我等間影,向來只有收割他人性命,難道還會被這死地奪了性命不成?我看這絕地一說不過是江湖訛傳、徒有虛名罷了。走!跟我進去,把錦家人一個不漏地抓回來!”
蒼護法的暴喝令二十黑袍無一不噤若寒蟬,對于他的命令,即便是再違背己愿,對寂梧山有再多的恐懼,他們也絕對不敢忤逆,只得依命行事——在間影,抗令可是凌遲的死罪。
與其違背組織規(guī)則,落得個必死無疑的下場,倒不如進入這寂梧山,或許還會有生的機會。
蒼護法見無人敢違令,便冷哼一聲,一行人在他的帶領下蜂涌入寂梧林。
這二十一人一進入寂梧林,滿身的殺機便是毫不掩飾地展露開來,甚至還有幾個揮舞著手中的刀劍斷枝開路。
寂梧林頓時顯現(xiàn)了無以復加的敵意,無數(shù)的音魎霎時浮現(xiàn),怒意勃發(fā)地包圍向了他們。連那滿山的梧桐都憤怒地嘩嘩抖動著,隱隱傳出沉悶的低吼。
耳中瞬間灌滿了幾乎要穿刺腦袋的鬼音,無法言喻的劇痛讓蒼護法他們寸步難行,甚至有幾個黑袍已是七竅流血、命殞當場。
蒼護法見到這一連串詭異的突變,心中的怒焰終于被狠狠掐滅,即刻冷靜下來,恢復了自己的理智。
面對這超乎自己想象的局勢,他立刻匆忙下令道:“不好,這音魎有古怪!快退!”
就這幾息的工夫,又是幾個黑袍倒了下去。
似是察覺到了他們逃跑的意圖,音魎們更加暴動起來,眾間影耳邊的鬼音隱隱夾雜了一絲簫聲,好似有人在指引著音魎的行動一般。
蒼護法終于感到恐懼起來,他再也顧不得其它,立刻向寂梧林外奮力逃去。但那短短幾十丈的距離,竟不知何時聚集了上百個音魎!
蒼護法揮刀怒斬,卻不料那劍刃竟毫無阻礙地穿透了音魎虛幻的身體,根本就無法傷到它們。
“無質之體?!”
蒼護法驚詫不已,這未料之況生生讓他飛掠的身形慢了一分,耳中的鬼音頓時錯亂了,連帶著他體內(nèi)飛速運行的氣血也紊亂了起來,這突發(fā)的氣血逆亂瞬間使他逼出了一口精血。
那一刻的感覺,就好像初學調(diào)琴之人因為愣神而慢了一拍,從而導致整個琴曲都混亂了。
看著自己的精血,多年的殺手生涯所煅煉成的直覺讓蒼護法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機。他有預感,自己今天很有可能會死在這里!
死亡的威脅令他恐懼無比,他再也不敢有絲毫保留,當下動用了間影的獨門秘術。為了逃得一線生機,他甚至已不惜壽命,在氣血逆亂之下,強行運轉間影的功法,燃燒起自己的本命精血,施展了燃血遁。
隨著一股飽蘊精元的血霧爆出,蒼護法終于跨越了那往昔自己一步便可飛躍過的十幾丈的距離。
一步跨出寂梧林,耳邊的鬼音瞬間消失殆盡。那一瞬間,寂靜得使人心驚。
隨著耳邊陡然地寂靜下來,蒼護法體內(nèi)混亂的氣血瞬間驟停,他頓覺氣血上涌,好幾口本命精血不可抑制地一連噴吐而出,腦袋也已眩暈得幾乎直不起身。
鬼音霎時的消失,就如同琴曲彈到一半突然斷了根弦,整個琴曲到此戛然而止。這對彈曲者來說,顯然比因為一個失誤慢了一拍從而讓整個琴曲混亂更為致命。
顯然,蒼護法這次被逼出精血的情況比先前一次更為嚴重。
抹去嘴角的血漬,蒼護法膽寒不已——除了他,二十黑袍竟無一人生還!
看著地上自己的那一灘殷紅至極的鮮血,他不由大呼僥幸:
難怪這寂梧林被稱作絕地,從無一人從中生還。在那林中倒還罷了,只不過是會擾亂鬼音的節(jié)奏,這一旦出林,才是最為致命的一擊。要不是間影的功法特殊,恐怕自己如今,也已是命喪黃泉了吧。
心有余悸地轉頭回瞥一眼,林中寂靜,既沒有那可怖的音魎,也沒有那二十個下屬的尸首,好像剛才那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從未曾真正發(fā)生過這一切似的。
突然感到自己的肩上被什么東西搭上了,還有一道聲音在耳邊呢喃著什么。
蒼護法心頭一驚,氣血一蕩,又是一口鮮紅噴出。
未來得及抹去血跡,那蒼護法便如驚弓之鳥般回頭,手中慌忙擺出防御之勢,卻見是狼狽不堪的碧護法和他手理智下三個幸存的黑袍。
碧護法目瞪口呆地看著做出一連串奇怪動作、面色極其萎靡的蒼護法,愣愣地開口道:“我說蒼兄,你這是怎么了?怎么一幅見鬼的樣子,比我還狼狽?還有,錦家人呢?你的手下呢?”
蒼護法目光渙散地盯著碧護法好一會兒才終于認出他來,待心神重新聚合,他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剛要怒喝出口,又覺得胸口有氣血逆流,嚇得他連忙壓下怒火,緩了好一會才理順了氣血。
碧護法見他這樣子也是有些不忍,加上他援助來遲有些理虧,便上前幫著他運功導引:“我說蒼兄,你消消火。那個,我沒能及時趕來幫你是我不對,但你也犯不著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呀。你說是吧?”
蒼護法冷哼一聲,便不再理他,自顧自先盤膝調(diào)養(yǎng)起來。
碧護法見狀,也不再打擾,便讓他手下的三個黑袍去把風,自己則漫不經(jīng)心地向四周看了一圈,而眼中神色已是微微閃出異芒。
坐到護法這個位置的都是人精,他剛剛見到蒼護法孤零零一個人狼狽樣地站在寂梧林外已是有所猜測。經(jīng)一番探查,他已是將事情的經(jīng)過猜了個大概。
視線投向幾步之外的寂梧林,深邃靜謐、神秘莫測,碧護法的眼中漸漸多了一分意味不明的波動,再看向蒼護法那虛弱身形的目光也隱隱有了一股敬佩之意。
蒼護法調(diào)息運轉了幾個周天,終于穩(wěn)定了自身的傷勢,緩緩睜眼吐出口濁氣,心中苦澀難當:他方才吐的那些精血,再加上燃血遁所耗損的,已經(jīng)折了他大概二十年的壽命了......
一旁的碧護法見蒼護法面色又隱隱有了怒意,忙趁他還沒爆發(fā)時,便引開了話題:“蒼兄,你給我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蒼護法狠狠剮了他一眼,才憤憤開口,將事情經(jīng)過向碧護法一一道來:“還不是你干的好事?要不是你......”
碧護法一臉賠笑地聽著,口中連聲勸著他消消氣......
............
“蒼兄果然是修為深厚,竟能活著逃出寂梧林,小弟佩服!”碧護法半是真心半是奉承地道。
蒼護法不耐揮手:“去去去。你說,現(xiàn)在怎么辦?任務失敗,影王可饒不了我們?!?p> 碧護法卻笑了:“任務失敗?那可未必,蒼兄你能逃出來,不代表錦家能。我們就在這守到日出,到時只要他們還未出林,那便算是任務完成了。”
聽了碧護法的話,蒼護法不由嗤之以鼻:“你覺得你這鬼話影王信嗎?我們間影出任務,可是要有‘憑證’給雇主的。無憑無據(jù),何以證明?”
聞言,碧護法卻是高深莫測地笑了起來:“蒼兄所言非虛,但此次任務,還真未必需要什么‘憑證’。”
“無需‘憑證’?”蒼護法一臉詫異地看著碧護法,“此言何意?”
“并非小弟胡言,蒼兄,你可曾記得我們接的那任務是如何述說的?”碧護法卻反問起了蒼護法。
蒼護法目光一頓,還是回憶道:“錦家兩位小姐不日將從連江順流東下,到達濟城。七月十五日,不要讓她們和帶著的東西出現(xiàn)在濟城?!?p> 碧護法意味不明地笑了:“我們間影所接之委托,可極少附有任務對象的行蹤的,而大多數(shù)情況下需我們動用情報網(wǎng)去自己搜尋。但這次任務,不但罕見地附上了任務對象的詳細行蹤,更是前所未見地點出了任務完成的期限——七月十五日,以及任務關鍵——不要出現(xiàn)?!?p> 經(jīng)由碧護法提醒,蒼護法也是品味出了這其中的深蘊意味。
他狐疑地看著碧護法,有些不確定地道:“你是說,此次任務并不是非要取她們性命,而是僅僅做到阻止她們七月十五日到濟城便可?”
“不錯。憑借這周圍的天然地勢,以陡崖山峽作為屏障,將她們逼入兩江之間的寂梧山,便足以達成目標。這就是我為什么建議兵分兩路,將伏擊點選設于此,并費盡心思廢棄了她們的船,逼她們上岸的緣故。”
“而明日日出,恰恰就是七月十五。若是她們?nèi)粘銮斑€未能出林,是必定不會在次日子時前抵達濟城的。因此,我們守到日出,便可回去交差領賞了。”
說到此處,碧護法的目光無意識地轉向寂梧林深處,喃喃自語般低聲加了句:“所以,錦大小姐,看來是有什么你意料之外的人,想對你不利啊......”
“你說什么?”蒼護法奇怪地看著他嘴唇不出聲地翕動著,也不知他最后一句說的是什么。
碧護法回過神來,對上蒼護法疑惑的眼神,不由打了個哈哈:“啊,沒什么。我就是有點可惜,想到如此佳人,卻要葬身這絕地,心有不忍罷了?!?p> 蒼護法鄙夷地斜瞥了他一眼,冷哼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不如,等會我們?nèi)タ纯矗@濟城到底有什么好戲?”
“那,便靜待日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