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日里守著那些一成不變的風(fēng)景,對于旁人尚且新鮮的事,于她而言,早已不過等同于路邊的一抔黃土,不打眼的緊,談不上在意,不計較得失。
她從這具身體有了意識時,便與旁人不同。
她忽的憶起兒時算的卦,那長著山羊須的算命先生說她天生玲瓏心,看事看的通透,奈何本性涼薄。那老先生推了夏父夏母的酬金,回過身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只道,有時還是糊涂點好,得過且過,未嘗不好。
那些標榜著是人間能人異士的人在她眼里向來是不起什么火候的,她只當那位算命先生只是其中學(xué)藝精通者罷了。
她平日里隨心所欲行事,覺得人間這群數(shù)量龐大但具有難以想象到的智慧的小家伙們有趣的緊,她閑來無事時喜歡讀些他們撰寫下來的那些書籍,她知曉這人世有些善良與邪惡,可她卻只能看見那些逼迫人心,直至死亡的惡意。大抵是,她生自黑暗,嘗不得光明。
總有些事,不能通過常理來回答。夏南燭十八歲那年,父母先后辭世,奔著她家產(chǎn)來的柔弱丈夫也撒手人寰。一切都像冥冥中注定一般,走著既定的軌跡。
她知曉這些命數(shù),便從不強求。
只是她記得后來遇見了他,才終于開始相信從前不信的東西。原來是真的會有人讓你不知不覺的沉淪。
當然,當她知道的時候,她又剩孤身一人,和那封未送出去的情書。
便如她早已熟知的命數(shù)一般,錯過了便是錯過了,一切都不會重來。
她知曉他在這世間算得上是無依無靠,總歸相識一場,還是得替他斂了尸骨。她去了那片戰(zhàn)場,斷壁殘垣。血肉模糊的一片,尋不著哪個是他。
于是她便去別處尋他。她入了黃泉,常穿的紅色旗袍化成了大片紅裙,是她常守著的彼岸花的顏色。
忘川河畔飄著幾縷游魂,鬼差見了她,紛紛屈膝下跪,喚她大人。
黃泉的盡頭是他們的新生,孟婆倒著孟婆湯,見她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大人?!?p> 她面無表情,一如她多年來的那副模樣,“北平戰(zhàn)場上死的人都飲了孟婆湯了?”
孟婆頷首,“是,大人。前頭便是。”
前頭的鬼魂已經(jīng)忘卻前塵,一腳便可踏入新生。她默默站著,只當送他最后一程。說來可笑,在一群大抵無差的魂魄中她一眼便尋著他。
如初見他時,一眼便知曉,是個極俊俏的美人。
美人靠近在光亮的那頭,忽的回頭,與她目光相對,愣了許久,他低下頭喃喃自語了句什么,身旁的鬼差沒聽得清。她卻聽清了,他說:“我覺著你似曾相識。”
身旁的鬼差俯下頭,聽見這位從不摻和俗世的大人吩咐,仿佛用盡了她畢生的溫柔:“給他尋個好人家,大富大貴,一生無憂?!?p> 她走了,鬼差還愣在原地,這位大人怎么會有溫柔呢,是他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