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真安插在太子府的內(nèi)應(yīng)將此信息傳遞過來,讓他怒火攻心。
成王李千里說服了賦閑在家李多祚。
這則信息的表述有些不準(zhǔn)確,是李千里的門客說服了李多祚的兒子李承訓(xùn)。
目前,李承訓(xùn)的官職是衛(wèi)尉少卿,衛(wèi)尉寺的次長官,掌儀仗帷幕供應(yīng)、武器庫藏等事務(wù)。
如今的衛(wèi)尉寺的最高長官是衛(wèi)尉卿韋璿,乃是韋皇后得到族弟。
可以說,衛(wèi)尉寺處于韋皇后的絕對掌控之中。
這正是李承訓(xùn)不滿的地方,自己的父親被奪了職務(wù),由韋皇后的堂兄韋湑擔(dān)任,自己的上司又是韋皇后的族弟,條條大路都被韋皇后堵死,竟再無出頭之日。
前程事業(yè)受挫,李承訓(xùn)去平康坊北里散心屬于正常的反應(yīng),只是他不喜歡那些南曲的女子,進門要聊上很久的詩詞歌賦,絲竹糜樂,磨磨唧唧,花費大量錢財還不能進入正題。
身為靺鞨族的子弟,即便在洛陽生活了近二十年,仍是對詩詞歌賦不感興趣,認為來平康坊北里就應(yīng)該是花錢辦事,速戰(zhàn)速決,享受人生樂趣。
與同僚和死黨交流了心得之后,搞清楚了南曲和北曲的區(qū)別,李承訓(xùn)索性不再光臨南曲,直奔北曲,在北曲感受到了人生樂趣。
除了人生樂趣之外,李承訓(xùn)還在這里找到了人生知己靜觀居士。
靜觀居士像是北曲的熟客,對每一家的“風(fēng)土人情”都了如指掌,依次點評下來,誰家新燕啄春泥,哪家環(huán)肥燕瘦,聽得李承訓(xùn)恨不得每一家都享受一遍。
男人之間的共同語言就是這么簡單。很快,兩個人成為了“莫逆之交”,每次行事之前都會約好時間一起來平康坊北里。
興盡晚回舟,喝酒,喝酒,驚起一灘鷗鷺。
兩個人在一起喝酒買醉,自然就會談?wù)撈鹱约旱臒┬氖隆?p> 在靜觀居士的刻意引導(dǎo)之下,李承訓(xùn)大發(fā)感慨:“還是靜觀兄懂我?!?p> 靜觀居士附和道:“愚兄亦如賢弟一樣,命運多舛,好不容易得到了賢主的賞識,卻被打壓得喘不過氣來。愚兄見不得豺狼當(dāng)?shù)?,也只能用酒色麻醉自己?!?p> 李承訓(xùn)遇到了同病相憐的知己,醉酒之下,將自己的苦惱一一訴出。
靜觀居士一邊安慰,一邊講起自己的心酸往事。
兩個人驚奇發(fā)現(xiàn),最終的癥結(jié)居然就是韋皇后和武三思等人。
有了共同的“敵人”,兩個人的交情更是深厚。
“靜觀兄,在哪里就職?”
“說出來怕賢弟看低了愚兄的主公。不瞞賢弟說,愚兄的主公就是人人都可以欺負的太子李重俊,剛剛被駙馬武崇訓(xùn)稱呼為奴的太子?!?p> 李承訓(xùn)大怒道:“竟敢如此稱呼太子?等待太子登基那一日,我等豈不成了武崇訓(xùn)口里之奴的子民?”
“太子勢弱,本因非韋后所生便一直遭受韋后的厭煩,安樂公主更是以此欺凌太子,竟在圣上面前提出廢黜太子,立她為皇太女,想要繼承李唐江山??蓱z當(dāng)初的神龍政變,眾位李唐忠臣擁立圣上復(fù)辟了李唐,卻沒有想到李唐江山仍要落在一女子手里,這些忠臣豈不是白白忙活了一場?忠心可鑒竟成了一場空!”
靜觀居士故意提起了兩年前的神龍政變,正是這場政變里李多祚獲封了遼陽郡王的爵位,李承訓(xùn)獲封衛(wèi)尉少卿的官職。
李承訓(xùn)大怒。
回家之后,他與父親李多祚密謀了很久。
前段時間,守真聽到李過的情報信息之后,曾經(jīng)給義父李多祚去過一封密函,但如今看來李多祚并沒有放在心上。
可惜的是,守真寫給從叔裴伷先的書信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從北庭到長安一來一去近三個月的時間,太過漫長。
守真從昊天觀出來,少有的拜訪了鎮(zhèn)國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問身邊的侍女:“他來做什么?”
“聽說是為了請罪?!?p> “何罪?”
侍女回道:“未曾說起。”
“讓他進來吧。”
一身輕紗的太平公主,畫廣黛,束纖腰,最令人注目的是她的單刀半翻髻,上嵌珠寶、花翠等飾品,斜插步搖,高貴中不失婉轉(zhuǎn)。
“小道士今日有空了?前段時間,請你來做法,你竟敢派了你師弟過來,是不是覺得本宮老了?”
“殿下,前些日小道偶感暑疾,臥床養(yǎng)病,實在是無力操辦府上的法事,只能派出經(jīng)文實力最好的師弟?!笔卣嬉贿M門便解釋道。
“本宮聽你師弟說過此事,今日你是來專門解釋此事的?”
守真點頭道:“小道正是前來請罪?!?p> “本宮只是跟你開個玩笑?!?p> 守真輕松了一下,說道:“小道卻不敢跟殿下開玩笑,確實來請罪。”
“就因為這點小事?!?p> “還有其他事?!?p> “何事?”
“前些日,成王李千里也曾讓昊天觀去其府上做法事,聽師弟說起在成王的府上看到了太子的人。這本不是道士應(yīng)該留意之人,但太子與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走得很近,小道思來想去,前來稟告殿下為好。”
“何罪之有?”
“或許,此舉會將殿下拖入太子之爭的旋渦里?!?p> “太子有什么之爭?太子永遠是太子,再怎么爭也是未來的國君?!碧焦鞑灰詾橐獾?。
“是小道多言。小道在昊天觀里聽上香的香客說起太子與人起了沖突,竟被稱之為奴,肯定會一番風(fēng)雨。沒想到烏云就這么散去,只覺得過于怪異。如今,聽說了此事,擔(dān)心太子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萬一出了什么事端,將又是一場風(fēng)暴。”
“你說你這個小道士,前一年,看你上下竄動的盡頭,本以為是另一個史崇玄,卻沒有想到你突然急流勇退,退回到觀里念經(jīng)。你看史崇玄已經(jīng)被封了官職,而你白白竄動了兩年,這是圖什么?”
一個惠范,一個史崇玄,一僧一道,都被皇帝李顯封了官職,成為佛道兩界的領(lǐng)袖。
如果守真當(dāng)初沒有從洛陽退回長安,憑借太平公主的力量,完全可以將守真打造成另一個史崇玄。
守真輕笑曰:“小道有殿下庇護,無需上下竄動,這是小道這一年里才想明白的事情?!?p> 太平公主被拍了一記馬屁,笑道:“你還算聰明?!?p> 守真回道:“有時會有‘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的迷惘,但靜下心來,劈開旁門見得明月如洗,殿下才是那輪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