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江澄通過取景框才能看得清楚對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紅帽子的人面朝江澄的方向蹲在地上,雪白的地上彎彎曲曲地流出了或長或短的紅色痕跡,背對站著的三人,手上拿著的東西微微有些反光……江澄將照相機放下,看到易行風一臉緊張的神情,腦子里把剛剛看到的畫面拼在一起,她心里猛的一抽,“那人……被刀子捅了?”
心里一出現(xiàn)這個念頭,江澄下意識地抓著易行風的胳膊迅速蹲下,“呼……”江澄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們……殺人了?”她睜大眼睛直視著易行風,呼吸都有些接不上氣。
易行風看著她慢慢咽了咽口水,沉默地點點頭。
江澄心里又害怕又慌:他們那三人應該是一伙的,手里都有刀子,她和易行風意外中見證了他們殺人的過程……人的本能讓她有些發(fā)抖,突然她意識到自己手里拿著照相機,江澄蹲著向易行風靠近一些說道,“你把他們……拍下來了?”
“嗯……但長相不是太清楚”易行風回想了剛剛的畫面,自己不自覺地按下了快門鍵。
江澄愣了一會兒,緩緩將照相機遞給他,“我們救不了人……至少讓警察找到他們吧?!?p> 易行風默默接過照相機,將相機拿好,這個平時再熟悉不過的搭檔,這會兒卻顯得格外得沉……易行風佝僂著身子,緩緩舉起相機——取景框里紅帽子已經(jīng)完全倒在地上,血流的比剛剛要遠得多,另外三人站到了一起,這會兒正面朝他的方向說著什么,胖一些的人明顯發(fā)起脾氣來,和另一個人一邊朝著這邊比劃著一邊竄入旁邊的林子不見了。
易行風稍微愣了愣,已經(jīng)顧不上拍照取證,他的鏡頭轉(zhuǎn)向兩人消失的林子,那林子明顯是通往這邊來的……他立馬將照相機放下,有些慌張地朝江澄喊道“他們發(fā)現(xiàn)我們了!快走!”
等不及江澄站起身,易行風就一把拉起了她,兩人什么都顧不上,只能漫無目的地朝相反的方向跑去,耳后隱約可以聽到有人喊叫的聲音。
大概跑了有一百多米的距離,他們眼前只有一片遼闊的雪地,身后是一個轉(zhuǎn)角,追在后面的人還沒近來,兩人剛剛受了驚嚇,又沒命地跑了這么遠,明顯已經(jīng)體力不支。繼續(xù)向前跑既沒有遮擋物也沒有分岔路,只會完全暴露在那些人眼中。
兩人都大口呼著氣,易行風看了看,腳下是一個五米高的山階,離他們不遠有塊大石頭,在陽光照射下積雪融化露出不少本色,一半呈臨空狀踞于山階邊,下面有一小塊地方形成了從上往下的視線盲區(qū),他又看了看江澄系在胳膊上的遮光板。
“只能試一試了?!币仔酗L自言自語道,江澄看向他呼吸還沒平復過來,“往下跳!”
江澄只聽到這么一句話,下一秒易行風右手攬住她的肩膀,直直地跳了下去……這一跳太過突然,江澄來不及反應,右腳著地時一陣刺痛,她立馬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
時間不多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聽到上方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易行風趕緊將江澄拉到上頭巖石的遮蓋下,取下她背著的遮光板,一只腳撥弄著雪來掩蓋剛剛印下來的腳印。自己背靠山檐坐下,又順勢將江澄一把拖到身邊,易行風爭分奪秒地將遮光板斜擋住巖石遮不住的腿和膝蓋上,這會兒腳步聲已經(jīng)慢慢停了下來。
江澄剛剛都是莫名其妙地跟著照做,這一刻才明白易行風是想憑借上方巖石的遮擋,再配合表面上類似于巖石灰白色的遮光板反面,以此隱藏起他們,雖然這樣做有些冒險,但是比起在視野開闊的雪地里像頭獵物一樣不斷奔跑,面對著那些人可能拿槍的風險,這樣反而來得安全一些。
兩人后背靠著山檐的緣故可以將上面?zhèn)鱽淼哪_步聲、話語聲聽得清清楚楚,那些人說的語言聽不懂,不久后他們就分開了,走來走去……這種緊張到窒息的感覺讓江澄想起了黃嬋小說開頭的一段描寫,當時她也是在一塊巖石下邊,等待著自己的命運……江澄朝旁邊看了看,他也正看著她,兩人不敢出聲只是默默盯著對方,上面的聲音還在響起,時遠時近,易行風的手一直撐著那塊板子不敢動彈一分。
在兩人剛剛跑開的山崖便,一個身穿皮毛衣服的男人站在易行風站立的地方,眺望著遠處躺在地上的紅帽子。這人不胖,中等偏瘦,皮膚黝黑,左側(cè)脖子上有一塊黑色的長條狀胎記。他自己自言自語著什么,看到了腳下放置的一個包,他蹲下漫不經(jīng)心一樣樣拿出來,對他來說這些都是一堆廢鐵。只有手電筒讓他眼神有了些神采,他打開照了一會兒又關上,隨即放入自己的腰上的口袋里,眼睛繼續(xù)盯著這些廢銅爛鐵,突然似乎看到了什么,他微微一笑,右手伸進去用兩根指頭拎出來,那是一張小紙片,他湊近反過來斜過去看了好久,嘴里發(fā)出一個“風”字,那人看不懂太多漢字,但臉上還是得意洋洋,順手將這張小紙片放進了口袋里,繼續(xù)在山崖處等著其他人回來。
江澄和易行風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其實離腳步聲消失已經(jīng)有一會兒了,但是兩人誰也不敢出聲、不敢移動,手腳早就麻木了?!班秽弧眱扇送蝗宦牭搅艘环N奇怪的聲音由遠至近,明顯不是從山檐上方傳來,而是他們所在的平地,江澄心里想著這聲音好耳熟,似乎在哪兒聽到過。
“沒事了?!币仔酗L朝江澄說了一句,他的手雖然帶著手套但也已經(jīng)僵住了,微微一松遮光板便掉落到地上。
江澄心里還有些緊張,害怕那些人沒有走遠,她右手抓住易行風的一只手,臉上呈現(xiàn)出不安的神色。
“放心”易行風看了看江澄,頭朝不遠處看著,有兩三只鳥在那兒走走跳跳?!班秽秽弧苯芜@才知道原來是這鳥發(fā)出的聲音。
易行風慢慢靠著山檐站起身來,那兩三只鳥“唰唰”很快飛走了,易行風的雙腳因為太久時間歪曲著,有劇烈的疼痛感,他一邊在雪地上活動著四肢一邊說道,“那鳥怕人,它們在附近,說明那些人都走了。”他伸出雙手,將地上的江澄拉起來。
“嘶…啊……”江澄一起身,右腳傳來一陣難忍的痛感,她靠著山檐站著,臉上表情十分痛苦。
“你剛是不是崴到腳了?”易行風蹲下卷了卷江澄的右褲腳,“哎喲……”江澄只覺得右腳腕如同斷裂一般疼,他馬上放輕了動作,江澄的腳腕已經(jīng)腫脹發(fā)紫。
易行風把背著的包放下,翻找了一頓,幸好有一瓶云南白藥,便給她噴了兩圈。
周圍的天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暗,易行風看時間已經(jīng)過了四點,江澄明顯已經(jīng)走不動了,此時正背靠著山巖,易行風嘆了一口氣,將地上的背包背上,走過去一把橫抱起江澄,“啊……”江澄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現(xiàn)在四點多了,我們只能找個地方過一夜,明早再去找路下山了。”易行風站定看向江澄。
江澄皺著眉頭沒有說話,她很想回東山,哪怕是在東山過夜她也要舒坦得多,一想到剛剛那些人可能還在山上,還有那個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死了的紅帽子,她焦慮不安。不過她的右腳實在疼得難受,而且一路逃跑早就偏離了來時的路線。
“先去林子里看看,找個能遮風的地方吧……”易行風拿起遮光板,這是他除開照相機僅有的設備了,一邊走一邊看了一眼江澄。
江澄慢慢伸出手挽過他的脖子,眼神避開了他。易行風一挑眉,幸好江澄挺講得通道理,用不著他把現(xiàn)在的情況反復啰嗦。
進入林中,路漸漸不好走起來,易行風只能先將江澄安置在樹下,自己四處找地方。
江澄拿出手機看了看,剛剛跳下來的時候壓到了,屏幕碎了觸摸也失靈,她將手機關了收入口袋里。腳上的傷很疼,在江澄印象中,好像只有小時候頑皮才會摔得這么厲害。
剛剛看到的東西其實一直在江澄的腦子里回放著,眼下四處無人,心里的難受、對父母的思念順著腳上的疼痛變成淚水流了出來,江澄自己哭了很久,把一下午的情緒都發(fā)泄了出來。
易行風回來時她已經(jīng)平復過來了,“我找到了,那邊有一個被毀壞的木屋,看樣子是景區(qū)修的,咱們利用遮光板擋一擋,應該不會太受風?!币仔酗L說話有些喘,他怕天黑難行一路小跑著過來的。
“嗯……走吧?!苯问址鲋蓸渎酒饋?,易行風趕緊拉著她,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干啞,天色已經(jīng)黑了,易行風看不清她的表情,不過也大概猜出她是哭過的。
兩人蹣跚了沒幾步,天黑了,易行風從口袋內(nèi)側(cè)取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著前方的路,一只手攬住江澄的腰,以免她找不到著力點。
這是一個簡陋的木屋,左邊一半已經(jīng)被樹壓塌了,右邊也顯得搖搖欲墜,本是大門的入口,現(xiàn)在已經(jīng)只剩下一個門框。木屋里面積不大,將近二十多平方,還有不少橫七豎八的木條攤在地上,他們能落腳的地方不多。易行風環(huán)視一圈,將江澄領到左邊最靠里一個角落處,只有這兒離入口最遠。
“嘶……哎喲”江澄咬緊牙關,好不容易坐到了地上,右腳這才不再承重,易行風也隨即坐在她邊上,用兩根木條將遮光板豎起來,阻擋了一些來自入口的風。
“我再給你上次藥?!闭f著易行風將背包里的云南白藥拿出來,給江澄的右腳腕噴著。為了節(jié)約手機電量,易行風將手電關了,兩人就這樣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只能借著上方的窗戶感到外面的一絲星光。
兩人沉默了許久,“謝謝你,易行風。”江澄突然開口道。
“應該的,這種情況,我們本來就應該互相幫助?!币仔酗L淡淡地回答道。
江澄剛剛一個人放開哭過,心里已經(jīng)舒坦了不少,聽到易行風的回答,她微微笑了笑,隨之松了一口氣,她小聲說道“幸好有你在。”
外面呼呼的風聲讓易行風沒聽清楚江澄嘟囔的一句話,“什么?”
“沒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