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晅王獲釋,若瑾依然認真地做著他的小隨從,只是比幽禁之時多了一項事務--整飭密室。
那日晅王晚膳之后留住她,晅王啟動機關(guān),書房墻面上露出一扇暗門,他領(lǐng)著她走過蜿蜒的臺階,進入一間密室。
晅王燃起燈燭,這間密室長寬三丈有余,桌椅臥榻,矮幾高柜一應俱全。
晅王拉開一幅垂簾,垂簾之后是一張香案,案上兩支白燭焰火灼灼。
裊裊青煙中,一副美人圖若隱若現(xiàn),圖中是一位身著淺綠宮裝的女子,她面容清秀唇角微揚,溫柔的眼眸凝望遠方。
晅王癡癡看了半響,“娘親,孩兒會為你報仇的。”他的面容本就清俊白皙,此時更顯蒼白如孤山寒玉,兩點眸光如漆黑夜幕中熠熠孤星一般。
若瑾心頭隱隱作疼,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感受,她有些迷惘,為何這個人令她心傷?為何她從未想過--離去。
晅王來到矮幾前,他掏出一塊黑黢黢的物件,“這是趙叔遇襲時從黑衣人手里搶來的,他交給了我,我想......這物件極為重要,你今日起就在這間密室里破解它的功效吧。”
他將那物件推至若瑾面前,若瑾仔細查看。
“這間密室儲備有大量的食物,燈燭,也有通風孔,足以滿足你三個月的生活所需。”晅王靜靜地望著若瑾,仿佛要將她的身影鑲嵌在他的心中。
“既是晅王有命,若瑾定不負重托?!贝宋镒砸u擊他們的黑衣人處得來,也與日后她借以尋回爹娘的九嶷山地形圖有關(guān),或許還可解開她在煜皇宮中偶然獲知的數(shù)個未解之謎。那么身處這間密室無人煩擾,借助晅王的力量查驗此物因由,確是很好的選擇。
“高柜里有數(shù)種藥材,你可按需取材?!睍t王站起身來面上似又蒼白了幾分,“這段日子你需多多費心,我未必再來,再來之時也是你離開密室之時。”
“若瑾明白”她迅速答曰。她明白此物對晅王的重要性,想來此物應是關(guān)系到晅王母親猝死之謎,黑衣人追殺之迷,只是她不明白晅王真正的意圖。
密室之門徐徐關(guān)閉,晅王啟動密鑰落下三重暗門,“即是起事前夕,就令她藏于密室。待事成之后自可再次相見;若是不成......”晅王心頭一緊,“唯愿她此生一世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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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隆冬臘月,晅王烈曜陽擇定即望之日發(fā)動兵變。
朔日,在晅王與傅昀多次秘密商議之后,終于敲定此次兵變主要行經(jīng)路線和兵馬布署。
因早已密令威遠侯云朔前往梧州,翌日,晅王再次飛鴿傳書云朔,命他集結(jié)梧州三萬精兵,其中五千兵士先行,扮作商隊早早混入煜都接應,其余人馬切切于望日前趕到煜都城外,駐扎在玉瀠河西盯緊煜都神護軍動向。
煜都城外玉瀠河東駐扎著煜都神護軍,這支軍隊僅聽從煜皇號令,換言之沒有煜皇兵符圣諭,任何人不能調(diào)令神護軍。晅王雖不能入宮,但他早已聯(lián)絡宮中密探,獲知煜皇自那日起一直昏迷未醒,御醫(yī)也束手無策,既是未醒圣諭自然不可得,神護軍也無人可調(diào)進不了煜都城。
至于宮中羽林衛(wèi)約五千余人,晅王手下府兵亦五千余人,且大多在北地戰(zhàn)場沖殺歷練過,絕不弱于羽林衛(wèi)的戰(zhàn)力。羽林衛(wèi)統(tǒng)領(lǐng)傅霆武功高強,但臘月既望之日恰好是他生父祭日,因此望日傅霆就會出城去普濟寺上香,待既望之日宮門開啟時他才能進煜都城。
那兩名羽林衛(wèi)副統(tǒng)領(lǐng),晅王很是了解,他二人武功遜于傅霆,且有勇無謀不足為懼。他們擇定的三更起事也正是羽林衛(wèi)換防之時,屆時羽林衛(wèi)大半會聚集在咸池宮換防,正好一舉擊滅。
五日后,新任梧州總兵鄭勇率五千精兵化妝成商隊,分散、分批進入煜都。鄭勇已通過景羽與晅王取得聯(lián)系,只待既望之日在煜皇宮外集結(jié)等候晅王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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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朝臣附議、晅王獲釋,柳皇后的眼皮一直跳,腦仁一直疼,她有些坐臥不安。柳霖匆匆穿過煜皇宮高墻之間的夾道,在巨大的陰影下駐足停留片刻,他瞇著眼眺望昭陽宮朱紅的宮闕,“爹和長姐一向以為我只是個無知稚子,我今日會讓你們刮目相看的?!?p> “長姐今日喚我何事?”柳霖面色蒼白立在殿內(nèi)并未先行君臣大禮,仿佛面前并非高高在上的皇后,而僅是尋常人家的姐弟一般。
柳皇后熟知幼弟脾氣甚是執(zhí)拗,仔細想來他必是對前次武英殿飲宴,她斥責之事耿耿于懷。
“父親有疾,你我二人乃是一母所生,自然更要親近才是?!?p> “晅王即將兵變”柳霖輕哼一聲邪魅的眼睛微微上挑。
“什么?”如平地一聲炸雷,驚得柳皇后跳下鳳椅幾近跌倒。
“你從何知曉?”柳皇后雙目圓瞪逼視柳霖。
“我自有知曉的途徑,只是時機未到不能告訴長姐。”柳霖無懼地回視皇后。
“我又如何才能信你?”
“長姐若是不信,柳氏一族所有榮耀必將毀于一旦?!?p> 柳皇后跌坐于鳳椅之上,定定地眄視柳霖,“如今,長姐又該怎樣?”
“喚醒煜皇,取來圣諭,調(diào)動兵馬?!绷匮粤T,又附在柳皇后耳邊竊竊低語。
“事成之后,他想怎樣?”那個神秘的他竟知曉自己利用催蠱之藥控制煜皇,柳皇后忽然感到一陣心悸。
“新君即位之時,敕封監(jiān)國之職。”
柳皇后垂眸沉吟不語,良久才緊皺眉頭應下來。
四
望日,煜都寒風呼嘯,因是新歲將至,街頭巷尾人流匆匆,街邊小販們并不畏寒早早出攤,期冀著多掙些辛苦錢。
入夜時天邊彤云密布,敲過二更鼓,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下個不停,五更天推開門扉,積雪已高逾寸許。
在世人眼中這個夜晚如此平凡,但只有經(jīng)歷之后的人才能清楚知道:這注定是個不平凡的夜晚,許多事情或許就在這個夜晚發(fā)生改變。
羽林衛(wèi)每晚三更換防,地點就在咸池宮武英殿,此時皇宮內(nèi)其余宮室守衛(wèi)最為松懈。
下了約莫一個時辰的雪剛剛沒過靴底,一隊隊羽林衛(wèi)沿著廡廊來到武英殿前堂,忽然咸池宮闕門大開,黑暗中數(shù)千晅王府兵涌入演武場,喊殺之聲震耳欲聾,為首一人正是晅王烈曜陽,只見他胯下紫騮馬,身披赤金鎖子甲,手中一柄昆吾劍鋒刃如霜。
前堂的羽林衛(wèi)隊已在宮中守衛(wèi)數(shù)個時辰都是困倦不堪,此時突逢兵變舉刀迎敵自是比不了殺氣騰騰的晅王府兵,不到一炷香功夫羽林衛(wèi)隊已倒下一片。
晅王府兵愈戰(zhàn)愈勇,眼看便突破防線到達廡廊,再穿過垂花門便可進入玉漱宮。
霎時間垂花門里號角聲響徹云霄,咸池宮朱墻之上排排宮燈依次點亮,演武場亮如白晝。
“不好!”晅王心道。前夜他與傅昀議定,由他親自率領(lǐng)四千府兵先行殺入武英殿,肅清正在換防的羽林衛(wèi)之后,自垂花門進入玉漱宮;傅昀則率一千府兵趁亂潛入,繞過前堂主戰(zhàn)場自咸池宮兩側(cè)角門分別進入臨仙宮和御花園??墒歉谐夂蛉晕磥韴蟾店琅c那一千府兵的動向,莫非他們遇到截殺?
此刻,垂花門里不斷涌出盔明甲亮的羽林衛(wèi),顯然宮中已有準備,莫非自己中了埋伏?
“晅王,你犯上作亂,忤逆不孝,竟敢發(fā)動兵變!”武英殿高閣之上一襲紫衫迎風飄揚,邪魅的雙眼流露出無限殺機。
柳霖身側(cè)以及偏殿檐頂突然探出上百名弓箭手,只待他一聲令下便會萬箭齊發(fā)。
晅王暗自叫苦“神弓營”!神弓營本屬煜都神護軍所轄,平日駐扎在城外玉瀠河畔,今夜竟在皇宮之中埋伏?此時神弓營顯然聽從柳霖指令,柳霖所持的煜皇圣諭從何而來?
兵變計劃已經(jīng)自己和傅昀數(shù)月籌謀不可謂不周詳,然而今夜所遇之事皆出乎意料,莫非計劃敗露?
即已發(fā)動兵變便是全無退路,他朗聲喝道:“呸!柳氏小兒血口噴人!父皇為柳氏所害生死不明,柳氏一族禍亂朝綱,草菅人命,我等今日起兵是為肅清柳氏逆黨,救護父皇,全與他人無干!”
“哼!宮中早已設伏,你還不快速速受死!”柳霖眸中噴火,他右臂一揮,四面宮闕高閣之上俱是嗤嗤破風之聲。
晅王身側(cè)不斷有府兵中箭身亡,晅王也殺紅了眼,然而情勢危急不容他繼續(xù)強攻,他揮動昆吾劍喝令撤離。
身后一排排羽林衛(wèi)如黑云壓城一般緊咬隊尾,半空中利箭紛飛如雨,晅王一馬當先沖向闕門直殺出一條血路,殘余府兵緊隨其后且戰(zhàn)且退。
晅王人馬抵死拼殺眼看就要到闕門,柳霖咬牙切齒督令猛攻。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如夜空中飄舞的鵝毛大雪般冰寒陰冷,倏忽無蹤,“晅王起事以誅殺柳氏清君側(cè)為名,此時殺他恐為不妥,日后難堵悠悠眾口,不若放他們出城,城外自有設伏之人。”
搖曳的宮燈自說話之人的眼前拉出長長的光影,傅相沉郁的面容在光影中一閃而過。
“是的,他已是甕中之鱉,我們隨時可以,捏死他?!?p> “傅相真是深藏不露,但傅相為何調(diào)走傅霆,卻留下傅昀?傅昀不是一向與晅王交好,為何此次兵變卻為我們所用?”柳霖不解地望向傅相。
“留下的不是傅昀,而是傅昭,他二人是孿生子,除了我無人能辨別?!备迪嗬淅涞穆曇艉翢o半點溫度。
“傅相這招偷梁換柱可真是高?。⌒≈杜宸?。”柳霖拱手作揖。
“只是傅相所求之事,長姐已然應下;不知小侄所求之事......”
“自是好說,賢侄若與瑤兒完婚,柳、傅兩家更是親上加親,榮辱與共?!?p> 柳霖俯瞰深深宮苑,那個所謂天縱奇才,高不可及的晅王今日終究被踩在自己腳下......他不禁仰天大笑......
柳霖喚來隨從,策馬向?qū)m外奔去。
傅相冷眼如刀徐徐瞰遍咸池宮,只見血流成河尸積如山,哀嚎之聲不絕于耳,想來晅王此刻仍潰敗奔逃,“爾等乳臭未干的黃口小兒,僅憑一身孤勇,滿腔熱血,還真以為自己能匡扶天下,濟世救人?哼哼......還不是敗于我的權(quán)謀之術(shù)......”他似恨鐵不成鋼地搖頭捋須,志得意滿地隱藏在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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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威遠侯云朔接到晅王密令,立即帶上謝翎一路快馬加鞭離開西境趕往梧州。鄭勇早已在城門外等侯多時,待云朔到達鎮(zhèn)西王府,三萬精兵已是整裝待發(fā)。
鄭勇自前次武英殿被罰四十大板之后,自覺無顏再回西境軍中,云朔知他顧慮便命他前往梧州陪伴老父。一個月前梧州總兵方景病亡,鎮(zhèn)西王云闊達奏請煜皇敕令鄭勇接替梧州總兵一職。
是夜云朔密令鄭勇率五千人馬夙夜疾行,余下兵馬只待明日一早押送輜重糧草一并啟程。
不成想三更剛過鎮(zhèn)西王云闊達突然心口絞痛,云朔衣不解帶徹夜陪伴,五更未到,老王爺卻氣息全無命喪黃泉。老王妃聞訊大悲之下突然暈倒不省人事,云朔自是不能按照原計劃領(lǐng)兵離府。他無奈之下,令謝翎率兵前往煜都,自己待老王妃清醒之后再行前往。
鄭勇的五千精兵化妝成商隊早已進入煜都,他們分散居住在煜都各大客棧之中,鄭勇則帶領(lǐng)三十個親衛(wèi)住進坊間小院里。
親衛(wèi)孫二當日未曾跟隨鄭勇前往梧州,他的表妹秀盈因照顧?quán)嵱律龈星?,已被鄭勇收作外室。鄭勇便買下那套院子,專供秀盈居住。
此時二人再次見面自是干柴烈火小別勝新婚,然而鄭勇昂藏七尺男兒一腔柔情卻錯付,殊不知孫二早已投靠傅相門下,秀盈并非孫二表妹而是煜都城妓院一名妓女。孫二已收到傅相密令,半夜里與秀盈一同趁鄭勇熟睡,給他灌下劇毒之藥。
翌日辰時,秀盈卻道鄭總兵昨夜猝死,自是哭的梨花帶雨無限傷情。
同來的三十個親衛(wèi)見總兵大人突然亡故皆是驚惶不已,不知所措,他們七嘴八舌議論了三四個時辰,最終決定等待威遠侯云朔親自率兵前來,稟明云朔再做打算。
......
不知不覺若瑾在晅王府密室之中已過十日,她每日里大部分時光或是面朝那“黑黢黢的物件”冥思苦想,或是取來柜中藥材磨粉搗汁,她時而欣喜若狂,時而怏怏不樂。?
至第七日時,藥靈終于忍不住了,作為一株幻化成形的靈草,它本性仍是木訥少言,可若瑾如此幽閉密室情緒不穩(wěn)令它也無法安心入眠。
“若瑾,若瑾,據(jù)我作為靈草多年的直覺,這個黑炭一般的物件是一種菌菇?!?p> 若瑾沖它翻了個白眼,“我自然知道它是一種菌菇,我還知道它有毒,只是不知道它從何而來?與那些未解之謎有何關(guān)聯(lián)?”
“我是昆侖圣草,曾隨昆侖真人出入仙魔兩界,可是見過世面的呦?!彼庫`探出身子跳到案上,湊近那塊“黑炭”仔細瞧。
“哎呀呀我想起來了”藥靈大驚小怪地圍著“黑炭”轉(zhuǎn)圈,愈轉(zhuǎn)愈快,撲通一聲轉(zhuǎn)暈了跌在“黑炭”邊。
“你怎么了?”若瑾關(guān)切地望著它。
“我開心?。∪翳氵@么多天都沒想明白的難題,我可以解答呦?!彼庫`眨巴著眼睛道。
“快說吧”若瑾輕輕推了推它。
“萬萬年前神魔大戰(zhàn),魔尊率領(lǐng)魔族先是藏匿在人族南境十萬大山之中,他們在山里遍撒腐草和血牙菌的種子,意圖毒殺追蹤而來的神族將士。后來魔族慘敗被拘押在萬丈隱淵之下,為了凈化南境鏟除毒株,昆侖真人還在十萬大山之中作足七七四十九日法事,毒株才從人族消失??墒遣恢獮楹?,如今又重現(xiàn)人族?”
藥靈晃動著小腦袋,它的腦袋與身子一樣呈現(xiàn)圓滾滾珠子模樣,此時如水波流動煞是可愛。
“腐草?”若瑾憶起傅昀的寶刀曾被腐草侵蝕,還是她修復的。
“彼時神族認為腐草與血牙菌出自魔族皆是毒株,可是后來昆侖真人還發(fā)現(xiàn)如將血牙菌磨成粉浸泡在辛藜汁液之中,七日后可解腐草之毒。”藥靈神氣活現(xiàn)地說,“可見以毒攻毒亦有奇效。”
“辛藜?”若瑾陷入沉思,腐草,辛藜皆出現(xiàn)在煜皇宮中,血牙菌為黑衣人所攜,黑衣人屢次截殺晅王,趙叔,還有玉陵......
“哎呀呀,我以為你該夸我很有見識的!”藥靈搖頭晃腦的模樣令若瑾忍俊不禁。
“是了,我們家藥靈是昆侖真人座下靈童,博學多才見多識廣,聰敏過人英俊無雙!”若瑾柔聲贊道。
“是啊!是??!若不是神女披香誑騙我下界,就憑我與昆侖真人朝夕相處建立的深厚感情,親密關(guān)系,我定能成為真人座下最有前途的靈童?!?p> 若瑾一時怔仲,“我只是個宮女不懂朝堂之事,但凡是走動勤的自是關(guān)系好的?!惫鹬τ杂种沟哪釉俅纬霈F(xiàn)在若瑾眼前。
她與藥靈已然查清毒株的來處,然而這些毒株匯聚煜皇宮則必然與人有關(guān),傅相夫婦待傅瑤如掌珠,傅瑤與淑妃情同姐妹,那晚在秦宮人處所見背影窈窕嬿婉恰似淑妃一般,若確是淑妃?
她又憶起傅昀那把詭異的寶刀,傅瑤的綠玉耳墜竟能開啟秦宮人處的碧玉玲瓏簪,若是傅昀暗中換出姜藜想來易如反掌......
可是晅王與傅昀情同手足,傅昀怎會這樣做?
“煜皇宮中多有未解之謎,若自己的猜測成立呢?”若瑾驚出一身冷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若瑾霍然站起,“若淑妃與傅相暗中來往,傅昀豈可托付?”
她循著記憶來到十日前晅王離開的暗門前嘗試打開,可是無論她怎樣推拉施術(shù),暗門紋絲不動。?
無奈她猛烈撞擊暗門,直至精疲力竭,暗門還是紋絲不動。
她絕望地癱軟在地,“這段日子你需多多費心,我未必再來,再來之時也是你離開密室之時?!碑斎諘t王所言她并未多想,如今想來晅王令她查明血牙菌來歷,實為誑她--離開他。
她暗笑自己好傻,晅王兩次令她離開,她都天真拒絕,如今被關(guān)在密室,與離開又有何異?莫非晅王早已厭煩于她?才設下此計?
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幾日,若瑾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頹喪,就連藥靈跳來跳去轉(zhuǎn)著圈地勸慰她,也不能使她再露笑顏。
......
忽一日暗門吱呀而開,若瑾抬起頭兩眼無神地望向來人,柳霖那雙邪魅的眼脧視于她,身邊竟立著傷重未愈的景樂。
“你,你怎么跟他在一起?”若瑾的心仿佛被利刃劃過,眼里難掩悲戚。
“傅公子在北地救過我全家,我自是唯他是命?!本皹访鏌o表情地說。
“傅公子從未去過北地,如何能救你?”
“是傅昭公子,并非傅昀公子。我說了你也不知,不過一會你便能見到他?!?p> “走!”柳霖揮手下令,一行人押著若瑾向城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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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晅王烈曜陽殺出煜皇宮時四千府兵尚余千人,待他沖出煜都城外,左右不過七八十人。他們在煜都城中誓死沖殺時,并無人接應。
此時天光大亮,臘月的日光雖不炙烈卻依然奪目。經(jīng)歷了黑暗中的浴血奮戰(zhàn),此時曝光于耀眼的強光下,刀槍劍戟光彩灼灼,令人倍覺煩躁。更不用說腳下是早已踩踏成冰的雪,極為影響打斗者身形的平穩(wěn),招式的狠辣。
影響最大的確是力量的懸殊,煜都城外已不見羽林衛(wèi)的番號,取而代之的是神機營。神機營亦屬煜都神護軍所轄,與神弓營同屬神護軍戰(zhàn)力最強的兩支戰(zhàn)隊。
此時戰(zhàn)況已然明了,晅王烈曜陽遭遇伏擊,柳氏一族勢將致他于死地。
在四面震天響的廝殺聲中晅王府兵凄厲的哀叫聲愈發(fā)衰弱,府兵已所剩無幾,晅王亦是渾身血染,他小腿上插著一支利箭,鮮血滲出甲胄凝成一塊塊黑紫的印跡。
他不由心灰意冷,莫非今日便是他晅王烈曜陽的死期?
忽然,遠處煙塵滾滾,謝翎先行率領(lǐng)五千輕騎前來馳援。
按照部署應是鄭勇率五千精兵在煜都城里接應晅王府兵,可他們一路殺將出來哪里見到鄭勇精兵半分影子;而本該駐兵城外的威遠侯云朔,也是未見其人?,F(xiàn)在終于見著謝翎,晅王如久旱逢甘霖,他虎目圓睜,昆吾劍愈發(fā)舞的上下翻飛無懈可擊。
謝翎的兵馬殺進包圍圈,清出一條血路,眼看晅王便與謝翎會合一處。
忽然遠處又來了一隊人馬,卻是傅昀領(lǐng)兵包抄而來。
既是兩路強援都已聚合,晅王終于松了一口氣。傅昀迅速沖進包圍圈,倏忽間已來到晅王面前。
晅王正欲張口詢問為何傅昀未按計劃而行,卻猛然發(fā)覺一把綠芒閃耀的彎刀直劈肩頭。他剎那愕然,身體本能閃避,森森鋒刃仍是入骨而過,在他的肩頭留下一條寸許長的傷口,鮮血噴涌而出......
謝翎見狀揮劍格擋欲再次撲來的傅昀,他驚呼:“謝公子,你瘋了?”
“他沒有瘋,是你們瘋了!哈哈哈哈......”柳霖那邪魅的笑聲愈來愈近。
神機營退避左右讓出一條便道,柳霖策馬停在晅王兩丈余遠處,左右親衛(wèi)推出一人,那人雙手被縛卻是若瑾。
若瑾見晅王肩頭血流如注,小腿上箭鏃兀自搖晃,她頓時倍感心疼,她怒睜雙目瞪視傅昀,“你為何背叛晅王?”
“哈哈哈哈”傅昀突然聲如裂帛狂笑不止,渾然不似往日相府翩翩佳公子,溫言善笑的模樣。
“我是傅昭,不是傅昀。是你們有眼無珠!傅昀已被囚禁,你們是見不到他的。哈哈哈哈!”他的臉上寫滿譏諷和恣意嘲笑。
“你,你竟與傅昀一模一樣?”晅王徒遭背叛傷心欲絕。
“哼哼,既是今日你們都難逃一死,我就讓你們死個明白吧?!?p> 原來傅家出自九黎紫鸞族,與九黎族,烏赤族,嵐青族,驍云族并稱九黎五族。雖然世人皆知紫鸞族,但其實不知實為“子孿”二字。
子孿族人家家皆生孿生子女,傅家兩子便是傅昀,傅昭。族中族規(guī)森嚴,若是離開部族,必與部族簽訂契約,將一子留為質(zhì)子,十年后方可贖回。傅相離開子孿族時,將傅昭留作質(zhì)子,直至三年前才花費重金將其贖回。
傅相一直對自己出自九黎的身份諱莫如深,也從未對外言明傅昭的存在,于是傅昭藏于相府三年,傅昀雖不知其存在,他卻日日與傅昀朝夕相處,兼得兩人本就是孿生,只要舉止言行相似,外人更是難以分辨。
“所以,自我前往北地,那時見到的有時是你,有時是傅昀?”晅王手捂肩頭在紫騮馬上搖搖欲墜。
“算你聰明,只不過你不可能察覺,就連靈風也從未察覺?!备嫡研表t王露出得意的笑。
“夠了!晅王烈曜陽,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將她送來與你共赴黃泉,你可滿意?”
“柳霖,你敢?!”晅王睚眥欲裂。謝翎揮舞三尺青鋒劍沖向柳霖。
“你若過來,我先殺了她?!绷剡肿旌暗?。
“謝兄且慢,容他說完?!睍t王眸光黯淡,強撐著俯身趴在紫騮馬上。
“若你俯首請降,認罪伏法,我當饒她一命。”柳霖頗為自得。
“如何認罪,怎樣伏法?”
“兵變逼宮之罪!朝堂之上按律處罰!”
若瑾挺身前行一步,“晅王莫要聽他胡言亂語,若瑾豈是貪生怕死之人。”
“刀上有毒,若你不降,怕是死的更快?!备嫡褢醒笱蟮貜椓藦椪浦欣?。
遠處煙塵再起,大隊兵馬滾滾而來。
“云朔?”晅王展眉遠眺,謝翎亦是十分緊張。
卻見大軍之中高挑明黃滾邊戰(zhàn)旗,長風迥回戰(zhàn)旗獵獵,“神護軍神羽營”......
那一瞬晅王再也支撐不住,他翻身落馬重重跌在地上,暗紅的血流淌在萋萋衰草間蜿蜒如蛇行。
......
若瑾只覺天塌了一般,她愣怔片刻突然仰頭向天爆發(fā)出陣陣怒吼,伴隨著那仿若控訴上天不公的吼聲,一道道灼然可見的金色光芒自她額間迸射而出,在場之人皆捂緊雙目四散奔逃,所有馬匹昂首嘶鳴似癲似狂......
若瑾撲向晅王,頭一歪倒在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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