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墨黎驅(qū)車將莫芮帶到宣城郊區(qū)，步行走進一條小巷。
古老的巷道中矗立著一家餐廳，和周圍簡單祥和的農(nóng)家小院不同，紅墻青瓦，古樸蒼老，帶著歲月斑駁的墻面有些脫落，氣勢宏偉的大門上掛著一塊鎏金的牌匾“袁府”。
段墨黎上前提起門環(huán)，三重兩輕扣了五下，等待十分鐘有余，一位青年男子緩緩拉開厚重的朱漆金鉚府門。
男子穿著青色長褂，黑色布鞋，眼神沉寂柔和，站姿規(guī)整，帶著謙謙君子之風(fēng)，公子如玉之姿。
“段少來了?！?p> 語調(diào)平緩，向側(cè)面移了一步做出邀請的手勢。
段墨黎收起了方才和莫芮調(diào)侃時臉上的嬉笑，頷首還禮：“袁華，老爺子在嗎？”
袁華依舊舉著手，姿勢不變，面無表情淡淡道：“爺爺在后堂等候?！?p> 段墨黎心里了然，帶著莫芮進入其中。袁華見到段墨黎帶有外人同來，并不詢問，走在兩人前方目不斜視地引路。
莫芮來了宣城許久，從不知有這樣一家府邸，院落完美地保持著舊時建筑，看得出花費巨資時常保養(yǎng)修繕，走廊雕梁畫棟，精巧雅致，園中一花一樹、一石一亭坐落有致，頗為講究。
偌大的院子從進門后便只有這名男子一人，穿過曲折悠長的走廊，來到后院，一位道風(fēng)仙骨的老者身穿唐裝，正躺在藤椅上閉目養(yǎng)神，悠悠晃蕩著，好不自在。
老者聽到有客人來訪，睜眼，看到段墨黎和身后的莫芮，撫著胡須大笑：“阿黎怎么來了，還帶了一位小友？”
段墨黎微微附身貼近老者：“老爺子，不請自來，您可不要嫌我煩?！?p> 袁老爺子雖然年過耄耋但仍健碩，起身向袁華招呼道：“阿華，你去做上一桌好菜，我這院子可是許久不曾熱鬧過了。”
“是，爺爺，我這就去?！?p> 袁華聽到吩咐微微躬身，正要離開時，段墨黎回頭朗聲道：“袁華，來只鴨子?！?p> 袁華點頭回應(yīng)，離開時暗暗思索：段少來府里幾次，從沒點名加過菜，今天倒是稀奇，帶了位姑娘家，還特意囑咐要吃醬鴨。
袁老爺子上前，直視莫芮眼睛，老人眼神清明，蘊涵著滄桑和古老：“丫頭叫什么名字?”
莫芮在老人眼神威壓之下依舊筆挺地站著，不卑不亢：“姓莫，單名一個芮字?！?p> 兩人對視了足足一分鐘，袁老爺子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好，莫丫頭不錯，阿黎好眼光?！?p> 聽到老者的話，莫芮回頭瞪了眼一旁賞花弄草的段墨黎，心里狐疑他是不是又胡說了什么。
段墨黎放開手里搖搖欲墜的葉子，沖莫芮聳聳肩，無辜地撇嘴，他可沒說過有關(guān)莫芮的事，老爺子自己心思透徹猜到了許多。
三人一同前往餐廳，百年古木制成的八仙桌旁落座，袁老爺子位居首席，段墨黎次之，莫芮則跟在段墨黎下首坐下。
袁老爺子瞇了瞇眼，樂呵呵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你今日又看中了什么?！?p> 要知上次段墨黎主動前來已是半年前，那次要走了別人送他的一副墨玉和暖玉打磨的棋子，讓他心疼了一個多月，這次兩個人來是絕對不會空手而歸的。
段墨黎純良無害地微笑：“許久沒見您了，今日得空便來看看，是您想多了?！?p> 兩人都是人精，你不說我便當做不知，互相打著哈哈和和美美地品茶。
菜肴一盤盤地端上來，雖然都是些清淡素菜，但是色香味俱全，色彩明艷，霧氣氤氳，裝飾了這間太過莊嚴肅穆的屋子。
袁華端上最后一盤菜放在桌子正中，正是段墨黎欽點的醬鴨，深褐色的醬汁澆淋在金黃的烤鴨之上，鴨皮上還滋滋冒著油脂，瞬間壓下了那些素菜的清香，只余濃郁醇厚的醬汁香甜。
“阿華，往日怎么不見你給我做只醬鴨來嘗嘗鮮?！痹蠣斪友奂馐挚?，立即撕去了一只鴨翅還不忘責(zé)難道。
袁華拿筷子的手一頓，放下，恭敬道：“爺爺年事已高，不易多沾葷腥?！?p> 袁老爺子哼哼唧唧發(fā)泄一番，卻也乖乖收回放在醬鴨上的視線，沒再多吃一口。
莫芮垂眸端坐，只管吃自己眼前幾道菜，安安靜靜得讓人忽視。
“不是你要吃鴨子嗎，嘗嘗可還滿意？”段墨黎夾了一塊鴨肉放在莫芮碟中，調(diào)侃地笑問。
莫芮桌下暗地里踢了他一腳，面上不動聲色，夾起鴨肉品嘗：“我并不懂得品鑒，只覺得好吃?！?p> 袁華詫異地看向莫芮，這才重視起段少帶來的姑娘：“莫小姐客氣了，對吃食而言好吃便是最高的贊賞了?！?p> 如今不懂裝懂賣弄學(xué)識的人越發(fā)的多，這道醬鴨吃過的人不少，大多花言巧語胡亂夸贊一通，若是真的仔細詢問又一句也答不上來。這莫小姐卻敢于露怯，也不怕人取笑。
段墨黎看著莫芮寵溺地笑了，眼神若有若無瞥向袁老爺子。
老爺子悄悄沖他吹胡子瞪眼，覺得自己太縱著這混小子了。
飯后，袁華不聲不響地獨自收拾殘局，段墨黎兩人陪老爺子在后院散步。
“莫丫頭，我看你臉色蒼白，氣血不順，老頭子倒是會些醫(yī)術(shù)，給你瞧瞧如何？”
三人坐在涼亭中歇息時，袁老爺子突然出聲。
莫芮心里一驚看向段墨黎，是他說的?
袁老爺子看到向來厚臉皮的段墨黎四處張望就是不敢看莫芮，開懷大笑，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
“阿黎沒說，這可是老頭子自己看出來的。”
莫芮沒有再追問，眼神凌厲輕蔑，渾身散發(fā)著陰郁的氣息，起身筆直端正地站著，但是卻沒有了先前乖巧溫順，而是讓人心悸。
這人倒是會自作主張得很，借著研究室的由頭將她哄騙來袁府，實則是想知道自己的病情。
“不用了?！澳强粗@個和藹可親的老者也沒了好臉色，敷衍地說，“多謝袁老爺子款待，我還有事，便先行離開了?！?p> 分明兩人一起來的，如今卻是她一個人先走，莫芮離開的背影和她這個人一樣，高傲凌厲，散漫無情，但在滿院秋色的映襯中帶了幾分凄涼孤獨。
袁老爺子拍了拍段墨黎的背：“不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