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十七歲的少年死在夏天

　　穿白色蟬翼薄裙的女子走了過來，她的表情帶著一些驚詫，柔美的臉因為過度飲酒而變得酡紅。

　　“高明，好久不見。”

　　高明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抬起頭看向呼喚自己名字的女子。

　　只是看她一眼，高明仿佛就回到了五年前的夏天，陽光熱烈，空氣里彌漫著樟樹葉的清香味。

　　高明那時在上高中，是個不折不扣的衰仔。

　　自己在學(xué)校里的功課是吊車尾的成績，家里沒錢加上自己也沒有什么特長，長得也很黑很普通。

　　根本不會有女生喜歡自己吧。

　　高明每次上課都假裝很認(rèn)真地聽課，實際上是在找機會偷偷瞄上那么一眼。

　　只要看上一眼，高明就很滿足了。

　　那時候追求她的人多了去了，她長得又白又漂亮，眼睛還很大，笑起來很好看，可以說是每個人理想的初戀對象。

　　后來高明本著一腔的熱血，在同學(xué)的慫恿下，他向她表白了。

　　沒想到居然表白成功了！她成為了高明的女朋友！高明當(dāng)時也覺得不可思議，誰說衰仔不能擁有愛情？

　　高明當(dāng)時覺得世界上總有一個人能不顧一切地和你在一起。

　　不管你有多窮多挫多廢柴。

　　故事往往有一個好的開頭，卻沒有一個好的結(jié)尾。

　　那個天真的十七歲少年，死在了那一年的夏天。

　　高明把空的酒杯放在桌上，杯子里的冰塊碰撞得咚咚作響。

　　“蘇瀟瀟，好久不見?！?p>　　他語氣平淡，在痛苦與廝殺之中磨礪出的眼神滄桑而幽邃。

　　時過境遷，高明不再是此間的少年。

　　陸凈識趣地給那位女子倒了一杯威士忌，心想這下可有熱鬧看了。

　　蘇瀟瀟靠著高明坐了下去，手臂有意無意地碰觸著他的身體。

　　兩個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聊著，對于那段感情兩人卻只字不提。

　　聽得陸凈有些興致缺缺。

　　她說她現(xiàn)在過得并不好，大學(xué)沒讀完就輟學(xué)了，跟一個富豪結(jié)婚，后來那個富豪又出軌。

　　和富豪離婚時她得到的一大筆錢，又全部被騙光了，現(xiàn)在只能在酒吧工作維持生活。

　　說著說著她就哭了起來，酒吧大多數(shù)人都在尋歡作樂，很少會有人注意到一個女子的哭泣。

　　高明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蘇瀟瀟就順勢撲到他懷里哭。

　　一見到高明，她就想到了高中時候的日子，高明臉上總是洋溢著無所謂的歡快笑容。

　　她還記得她說出分手的時候，高明哭得像個做錯事的衰小孩。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老高，來著不善吶?！?p>　　陸凈用嘴巴指了指遠處叼著煙拿著玻璃酒瓶，來勢洶洶的男人們，他們看上去像是黑社會，走著囂張的步伐，說著一些粗痞之語。

　　高明安慰著啜泣的蘇瀟瀟，他此時心里泛著淡淡的波瀾。

　　一切都過去了。他只是不希望曾經(jīng)愛過的女孩，失去光環(huán)，跌落在塵埃里跌得太慘。

　　“蘇瀟瀟你個小婊子給我過來！”

　　為首的高大男子拿著玻璃酒瓶說著就往高明身上砸去。

　　陸凈那一句“小心！”還沒說出口，高明就抱著蘇瀟瀟一個側(cè)翻，躲過了朝自己腦門敲下的那一擊。

　　空酒瓶在地上轟然碎裂，爆出一地的玻璃渣和碎片。

　　“真是奇怪。”

　　高明也沒想到自己能夠做到這樣的閃避。

　　“我都差點忘了，不過少受點罪也是好的…”

　　陸凈自言自語，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緊張的表情慢慢放松，他偷偷摸摸地打開了手機。

　　“老大，他旁邊的那個家伙拿出了手機，怕是要報…”

　　“什么？快點給我打！”

　　“不要！不要再打了！”

　　蘇瀟瀟跌倒在高明懷里，女子身上獨有的體香混合著頭發(fā)的香味沁到高明鼻子里。

　　她啜泣著央求道。

　　“想讓我們別打，你陪哥們兒幾個去喝酒，喝好了，我今天就不開他的瓢，嘿嘿?！?p>　　陸凈明白開瓢是什么意思，就是把腦袋給打出血來，方言就叫開瓢。

　　“怎么樣？考慮好了么？”

　　高大的猥瑣男用視線在蘇瀟瀟琳瓏有致的軀體上游走，幻想著等下把她灌醉，就可以任由自己擺布了。

　　“我…”

　　蘇瀟瀟看了高明一眼，心一橫，做出了這個決定。

　　“我答應(yīng)你們?！?p>　　她滿眼淚花，千言萬語想對高明說，可都噎在喉間說不出來。

　　“那就快點起來，喝酒去?！?p>　　高大猥瑣男一把拉起蘇瀟瀟的手臂，把她從高明的懷里拽出來。

　　“高明，我很抱歉我…”

　　蘇瀟瀟的話還沒說完。

　　高明就截住了那個高大猥瑣男的手。

　　在決斗場里，查爾斯那一記翩若驚鴻、極端暴力卻充滿美感的一拳在高明腦海里構(gòu)建成型。

　　高明謹(jǐn)記著查爾斯的教誨，凝聚著根本不存在的Dp細胞，一記上鉤拳打飛了那個高大的男人。

　　暗黃色的火焰，在高明的眼瞳中一閃即滅。

　　如金剛怒目，似獅子示現(xiàn)。

　　男人倒飛出一段距離砸在地上，造成了一些小騷亂。高明甩了甩手上的鮮血，給自己倒上一杯威士忌。

　　那些小弟們抬起自己的老大，灰溜溜地逃走了。

　　陸凈的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他深知哪怕這一切都如夢幻泡影，可他和高明從中所獲得的，卻是無比真實的力量。

　　他們在殘忍的世界里竭盡全力以求存活。

　　擠壓出身體里最后一絲力量來對抗絕望。

　　他們在血與淚中拔刀，在痛苦和崩潰的邊緣咆哮。

　　在這個溫順如綿羊一般的世界里，他們又怎么會受到欺凌。

　　能與惡龍對抗廝殺的，唯有身為惡龍的我們而已。

　　蘇瀟瀟咬著自己的嘴唇，眼瞳里閃動的淚水流了下來。高明的身影并不偉岸，甚至還有些削瘦。

　　但他不計后果地愿意為了自己打出這一拳。

　　這一生能有幾個男人為她打出這一拳？

　　她見過太多的男人了，有的男人自詡英俊瀟灑，專情又多金，可一遇到危險就拋下了自己，逃之夭夭。

　　有的男人自稱忠犬，可鹽可咸，自己一無所有的時候，他們扭頭就走。

　　這還是當(dāng)年的那個傻呵呵的衰仔么？

　　“蘇瀟瀟，我是真心喜歡你。”

　　當(dāng)初那個衰仔在樟樹下努力拉住自己的手想要挽留，最后一次說出了他的心聲。

　　自己卻甩開他的手，把他的真心踩在腳底，說出了那么混賬的話。

　　“高明，我們只是玩玩而已。”

　　他凄涼一笑，像是風(fēng)中搖曳的枯葉。

　　那年夏天，自己就用一句話，殺死了十七歲的天真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