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腳步聲不緊不慢,越來越近。
池??粗傺僖幌⒌那嗦?,暗暗咬了咬后槽牙,這是在用一條命耀武揚威么?
池睿的眼前出現(xiàn)七年前的畫面,池睿的乳母匍匐在地上,雙目涌出鮮血。乳母吳媽口中碎碎念:“他出娘胎便是由我?guī)Т?,他還是個孩子!是個孩子!不是你們說的逆魂!不是!”
乳母用雙臂架著地面,把全部力氣都放到胳膊上,拉著自己的身子爬到池睿身邊?!皡菋寢尅瓍菋寢尅背仡?薜么簧蠚?,猛地用袖子狠狠擦過爬滿淚珠的臉頰,冷風吹來,臉上像貼滿了細沙被冷鐵刮過,火辣辣的疼。
池睿雙膝跪地,伸出手去。吳媽把手輕輕搭上池睿的小手:“別怕,孩子。吳媽只有初魂,只配當個下人,我眼睛瞎了,他們便再也不能問我看沒看見什么了。睿哥兒,吳媽心里看得見你。你的魂,吳媽第一次抱你的時候就看得見。你的魂,是你自己的,別被這群雜種糟蹋。好好活……吳媽才不白死……”。
“啪!”長鞭掃地的聲音。
池睿被這一聲鞭響叫回現(xiàn)實,是墨菲的長鞭出手,他往前看去,怪不得高大的青鹿能被人拎上來,此時鹿身的下肢已被截斷,殘肢滴著血擺蕩,最重的傷在胸口上,一枚蛟鱗附在上面,原本斑斕的蛟鱗已經成了暗灰色。寶裘圖?青鹿身上的寶裘圖呢?
池睿從鼻孔呼出一口氣,這蛟靈陪伴他多時,竟然用靈力護住青鹿一口氣,定有因由。
“非是我故意傷他,是他非要擋我?!边@話說的語氣平穩(wěn),聽不出絲毫情緒,像是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這毫無語氣的聲音剛落,半魂獸仰頭嘶吼,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
池睿尋話音望過去,來人身上看不出一點英氣,也沒有透出一點魂氣。這就有點奇怪了,池睿從修魂的人身上,多多少少能看見幾分魂氣,或者能看出魄力,這個人身上卻一點都沒有,確切地說,他身上死氣沉沉,沒有一點熱乎氣。
“我勸你們不要擋我,因為你們想擋也擋不住”。
“你重傷我朋友怎么算?”池睿冷冷問道。
來人定睛看向池睿,微微抬了抬下巴:“你也是來拿落晶的?!边@話好像是在提問,可依然用是陳述的語氣。
墨菲看到重傷的青鹿,早已紅了眼:“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本是和你們一樣的人?!眮砣祟D了頓,接著說,“可我現(xiàn)在是無魂人?!?p> “我管你有沒有!你放開他!”
“叭”。無魂人輕輕松手,青鹿墮到地上。墨菲急忙上去幫他處理傷口。無魂人并沒有理睬。
“你……?!蓖醪辉实赡?,劈斧就要去戰(zhàn)。
池睿擋下王不允,他還沒有看出來人的弱點,但此人并沒有隱瞞自己的意思,不如先讓他自己說。而且他身上確實看不出半分魂氣或者魄力,可見他說自己是無魂人,此言非虛。一個沒有魂的人,在魂衍大陸如何生存?他是用什么吊著自己的活氣,又是怎么把實力不俗的青鹿傷成如此的?池睿心中暗忖,王不允和墨菲,都不是他的對手,加上自己,也不一定能斗的過他。但池睿并不害怕,即使不能發(fā)現(xiàn)破綻,不過是以死一搏罷了。
池睿繼續(xù)問:“新落晶還未到,為何此時闖進來?”
無魂人看著池睿,像是端詳一件物品。池睿迎上他的目光,心里暗暗奇怪,此人好像只對自己感興趣,揮鞭的墨菲、劈斧的王不允,都不曾因他側目半分,只是一味盯著自己看,自己有什么讓他這么感興趣。
無魂人緩緩開口:“你看到他是如何行事的。”無魂人的目光依然沒有從池睿的身上移開,只輕輕抬了抬右臂,伸出食指點了一下王不允所站的位置。
池睿沒有給出回應,等他繼續(xù)說。
“一個兵魂,出戰(zhàn)是他的本能,他所有的行事準則,便是戰(zhàn)。不論他是不是將,能不能統(tǒng)領千軍萬馬,戰(zhàn)就對了?!睙o魂人雙眼看著池睿:“你現(xiàn)在,便可以成為他的主?!?p> “哪來那么多廢話”。王不允果然耐不住性子。
無魂人依然不理會王不允,繼續(xù)說:“他這一生,只要是認個主子,去為主而戰(zhàn)便罷了?!?p> 池睿知道,無魂人說的是對的,兵魂確是如此,為幕主而戰(zhàn),為國而戰(zhàn),為誓約而戰(zhàn),他們的宿命就是戰(zhàn)斗,唯一不同的,就是魄力正、邪之分。若是正魄,生出忠肝義膽,便是舍生取義之人,若是生出邪懦之魄,多會做出背信棄義、賣主求榮、出賣兄弟的事來。
可他說這些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讓自己看王不允如何行事?
“你呢。你既小小年紀就修出了靈魂,該如何行事呢?!睙o魂人看著池睿。
池睿心中突然像壓下了一塊巨石,他壓下想大口喘氣的欲望,強壓著自己恢復平穩(wěn)的呼吸。
“你并不會過分討巧,這一屋子的獸魂,甚至獸王魂,可有讓你收為己用的沖動呢?!?p> “你到底想說什么?”池??粗鵁o魂人,他心中已經有答案了。
“我想說,你遭天譴并不冤枉?!睙o魂人繼續(xù)說道,“這魂衍大陸,每個人的魂界一出生便已經定了,你一個靈魂,不按靈的模式思考,不是逆魂,是什么。”
“你胡說……?!背仡=K于無法保持淡定了。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和你一樣。”見池睿怔怔看著自己,無魂人繼續(xù)說:“你見這獸人被我重傷,并不會像他們倆般憤怒。你的心,已經開始冷了。而你的魂氣,也會像心一樣慢慢冷起來,漸漸消散。天譴沒有帶走你,但你的魂氣早有大半已經升天了,你早晚會像我一樣,成為無魂人。你若不想淪為半人半獸,不如跟著我?!?p> 池??纯春瞳F魂纏斗的半魂獸,突然脫口反問:“你是……人智……獸魂?”
無魂人眼中冒出淡淡的欣賞之色:“你八歲那年若能習得隱魂之法,也就不用挨得這么辛苦,更不用搭上那么多條命了?!?p> 無魂人說罷,徑直走向合靈草。
一面羽扇輕飄飄劃過,無魂人閃身躲開,衣袖已被劃開一個小口。他轉身望向池睿,只見池睿接過劃回手中的羽扇,輕輕搖曳。
“人面獸心,是不是用來形容你這種人的?”池睿語氣平淡。
無魂人的頭輕輕往左傾了一下,又擺正:“我是誠意邀你,你若跟著我,定能顛覆這個世界。”
“獸類發(fā)起進攻之前,都會咆哮嘶吼,以彰顯實力,你獸魂融的久了,是不是也粘上了這個習氣。虛張聲勢。我是堂堂正正的人,也沒有錮魂的邪念?!背仡Uf罷,轉向王不允和墨菲,“你們照顧青鹿,不要幫手。”
叮囑完二人,池睿又轉向半魂獸:“當個整獸不好么?借他作甚?你的魂,小爺幫你打回來”。
無魂人聽罷,一掃冷靜的面容,鼻子微聳,雙手突然變成利爪,向池睿撲來。池睿并不躲,直視來人,突然探身,揚扇去掃。羽扇繞著無魂人的腰輕繞一圈,片片扇葉鋒利無比,卻未能沾到無魂人的身。
池睿一邊與無魂人糾纏,一邊看向半魂獸,他每發(fā)動一次進攻,半魂獸的左耳便擺動一下。池睿左邊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攻他左耳!”
一旁的王不允和墨菲聽罷,舉刃來戰(zhàn)。
“你……”無魂人利爪的進攻也凌厲了幾分。
“你不是罵我遭天譴不冤么?”池睿接話,“若如此便是逆魂,今日之事,他二人不會出賣我。至于你,不讓你活著出去便是了?!?p> “刺啦……”王不允被利爪所傷。
墨菲長鞭掃向無魂人右耳,趁他擺頭閃躲,猛勾腕力,軟鞭鞭頭順力彎曲,轉動方向直逼無魂人左耳。無魂人趕忙轉頭,羽扇已到,從上之下直戳下來,鋒利的扇面,直直切向耳朵與臉頰的連接處,腹部也有雙斧襲來。
半魂獸發(fā)出悲鳴。
池睿聽后即刻收手,翻身直沖向半魂獸,羽扇跟著他的身形,飄在身后。見池睿轉身,無魂人愣住一秒,即刻也向半魂獸移去。王不允、墨菲二人見狀,忙拖住無魂人。
池睿羽扇直戳香半魂獸左耳下的突起,半魂獸前腿騰空,昂首嘶吼。池睿被仰翻在地,來不及閃躲跺下的獸爪,被死死按在地上,獸牙抵進池睿胸口,緩緩刺進去。一團黑霧泛起,龍卷風一般繞著獸神行走,紅色的眼睛更加殷紅,像是要爆掉一般。墨菲和王不允見狀,欲過來救池睿。
那無魂人的左眼卻突然滴出黑血,左耳也淌出黑血,揮著利爪就要撲向池睿。
“別管我!割他左耳!”池睿大喝。
墨菲揮鞭繞在無魂人腰間,用力往回一拽,王不允揮斧趕上,劈向無魂人的左耳。無魂人利爪戳進王不允前胸,王不允咬牙忍痛,手上沒有半分猶豫。無魂人的左耳被生生劈下,傷口中并沒有鮮血流出,而是鉆出汩汩黑霧。
半魂獸發(fā)出嘶吼,紅眼化成藍色,重重倒地。它周身黑霧騰空離開半魂獸身體,在其身側落下,出現(xiàn)一紅眼巨獸。池睿定睛一看,原來半魂獸是無魂人用靈獸真身禁錮住魔獸獸魂組成,靈獸獸魂被無魂人禁在自己身上,若想傷他,必先傷獸類,否則,獸身受損,他卻毫發(fā)無損。
魔獸獸魂緩緩起身,走向合靈草。無魂人也拖著腳步,艱難走向合靈草。
池睿卻拿起合靈草,遞給了魔獸獸魂?!俺仡??!蹦品鲎∈軅耐醪辉?,想阻攔池睿,她身邊的王不允卻沖她搖了搖頭。
魔獸獸魂銜著合靈草,走到靈獸身邊。魔獸獸魂吃下幾片草葉,化出真身。兩獸頭頂頭相對,前腿半跪于地。其他獸魂接匍匐跪地,歷屆獸王魂魄接垂首。
兩獸頭頂上,漸漸出現(xiàn)斑駁的藍紅之光,一塊靈魔落晶緩緩落地。
墨菲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他們倆,是此屆獸王?”
落晶形成,二獸獸魂緩緩離身,只留獸尸在原地。
無魂人看著這一切,緩緩倒地,只剩下捯氣的力氣。池睿拿著落晶,直接來到青鹿身邊,落晶可以鞏固魂氣,提升魂力,青鹿傷的如此重,正好用上。沒想到青鹿搖搖頭,示意池睿上樓,更是揭下了護體的蛟鱗,貼在了池睿胸前正在淌血的傷口上。
池睿輕輕皺眉,雖然沒顯露出過多情緒,眼眶卻悄悄紅了。青鹿用最后一點氣力使勁推池睿,示意他快點上樓。
無魂人也提著半口氣:“你再不上去,就來不及了。我費勁心機經營到今日,沒想到,還是拼不過命。此物注定是你的,你還能走多久,就要看造化了。我無意傷你,他們可不是……咳咳……?!?p> 池睿:“他們?是誰?”
“他們……?!睙o魂人的眼睛漸漸失去光彩,他盯著池睿,手指指向樓梯的方向,沒有了生息。
王不允見狀,催促池睿:“池睿,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