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眼，看到我掐著那個小徒弟的胳膊，站在陽光下。
又是這兒。我翻了個白眼。
她有些疑惑：我看你剛剛又是自燃又是流膿的我還以為你成僵尸了。
不過你一直在念叨著什么玩意，我聽不清來著。
我環(huán)視了一眼周圍，這里就是那個老婆子之前如此變化的地方，也是在這里，她幫我把我的胎保住了。
我看了一眼那小徒弟的胳膊，已經(jīng)被我掐紅了。我有些心疼，問她沒事吧，為啥不放開我。
小徒弟白了我一眼，我倒是想放開你，你看你松手了嗎？
嗨。我有些尷尬，我那會神志不清，你別介意哈。沒嚇到你吧？
那倒沒有，小徒弟說。我聽小白說過你，你也挺可憐的，我?guī)煾嫡f咱們都得有這么一回，你甭?lián)摹?p>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都？
小徒弟隨我停住腳步，我也是借尸還魂啊，你沒看出來啊？
我搖搖頭，上下打量一下，好像又有點明白了。
無語，你是跳江那個？
是唄。不然為啥我對你這么有吸引力。
我無奈扶額，那你這身體哪來的啊。
哦，這個得罪了老天爺，十道天雷下來魂飛魄散，我就進去了，還是個神仙給我找的嘞，嘿嘿。
……
我爹真是愛閨女。
我活動了一下身子，心情舒暢了不少。
那小徒弟看著我沒心沒肺的樣子，嗤笑一聲：你還沒明白??？
怎么了？我有些不明所以。
你所有的疑問都解開了？
哦……我想起來了。我的罪孽。
小徒弟深深的望了我一眼：其實我是恨你的。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為他做牛做馬。
我們祖上積德，無論如何都應(yīng)該是富貴一生，至少不必寄人籬下，可是你用一己私念，幫助了所有后代為你的自私買單。
你說你這是不是罪。
我踉蹌后退。
若是我母親，我外婆，他們不明白，我還理解，可是我明白了。
百年過去了，時代變了。賣身契早就不好使了。人民翻身仗打了幾百遍了，可是因為你，這些全都像泡沫一樣無用。
因為你，詛咒還存在。因為你，我一輩子都掙脫不出這個牢籠。因為你，我必須寄人籬下。因為你，我本可以不用過那奈何橋。因為你，我媽過勞心肌梗死。因為你，我外婆才40就瞎了右眼。因為你，我們家得世世代代對他家俯首稱臣做牛做馬。
你覺得，你配讓全族人為你承擔(dān)后果嗎？你配讓我，我媽，我外婆為你承擔(dān)后果嗎？
她幾乎是咆哮著說出這些話的。我一個備受摧殘的野鬼，被她完整又向善的靈魂震懾住了。
她的話，字字泣血，句句誅心。
我從來沒想過，這是我的罪。原來我風(fēng)光大嫁的背后，是這樣喪盡天良的詛咒。
他們家永遠不會絕后，而我家永遠只能為奴。
我怒，我怨，我苦苦尋找我受苦受難的原因，竟然是我自己。
我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抖動，什么東西滴到了我的手背上，原來是我不經(jīng)意間流下了眼淚。
我心虛的低下頭不敢看她。
我要怎么做，才能讓它停止？
生下孩子之后，殺了他。
殺了他？這么簡單？
呸。小徒弟啐了我一口，你只負責(zé)殺了他，詛咒還要我?guī)煾负湍莻€神仙解。
她狀似不忿，半晌又憋出一句：我算是明白你這樣是怎么長的了，慣的。
我吐了吐舌頭，笑嘻嘻的轉(zhuǎn)身。
跟我回去？今兒我下廚，給你做點好的。
切，誰要去那鬼地方。
走吧。
……
剩下這幾個月，過的也是真的快。
我的胎安的正好，生產(chǎn)那叫一個順利。不過有個小插曲，我進手術(shù)室之前醫(yī)生問先生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他說是要保大人。
我翻了個白眼。
貓哭耗子假慈悲。
生產(chǎn)結(jié)束之后，我躺在病床上吸溜著粥，那老太婆揣著手興高采烈進來了。
我說怎么樣，順利不？
她說順利得很，讓我只管放心。
我看向小徒弟，她沖我寬慰一笑，眼里是淡淡的哀愁。
我低頭，把眼淚混著粥舀進嘴里。
……
再后來，先生開車時，剎車突然失靈了，車子失控撞向了路障，引起三輛車連環(huán)相撞，其中直接相撞的兩輛車車主當(dāng)場死亡，另一輛車車主受輕傷。
經(jīng)鑒定，該車剎車年久失修磨損嚴重沒有及時更換剎車片，導(dǎo)致了剎車失靈。
我嗑著瓜子聽著電視上的報道。
兩個孩子現(xiàn)在在他們姨那呢。
我放下手里的瓜子，關(guān)上窗，走到廚房擰開了煤氣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