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雪還不知道江景峰已經(jīng)特意跑去鎮(zhèn)上告了她一狀。
下午放學(xué)的時(shí)候,她特意在路邊的樹后等了一會,果真看到云逸釧走了過來,不過他的姿態(tài)和平時(shí)不一樣,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像是生怕出現(xiàn)個(gè)野獸把他給吃了。
“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江映雪一出聲,嚇了云逸釧一跳,他瞪著江映雪,雪白的面皮上覆蓋了一層薄紅:“你……你躲在這干什么?”
“我等你呀。”
“你……你等我干什么?”
江映雪從包里拿出來一雙鞋遞給他:“拿著吧,我媽給你的,剛做出來的?!?p> 新鞋,黑色的鞋面,白色的底,跟他現(xiàn)在穿的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更新,更好。
云逸釧猶豫著沒有接:“不用了,我……”
“你知不知道我媽為了給你做鞋,昨晚上熬了半宿?”
云逸釧的聲音戛然而止,他自然知道方雨濃的不容易,可是爸爸的囑咐還在耳側(cè),他只怕給他們添了麻煩。
“云逸釧,你討厭我嗎?”
云逸釧心里一急,說:“我當(dāng)然不討厭你,我……我怎么會討厭你,我……”
“云逸釧,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我又沒有做過見不得人的事情為什么要害怕他們?”
是啊,他也沒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為什么要害怕,可爸爸既然那樣說,那就肯定有道理,給他們家?guī)砺闊且稽c(diǎn)也不愿意的。
“我爸說,人言可畏。”
“既然人言可畏,早干嘛去了?咱們兩家十幾年的交情,到現(xiàn)在了說人言可畏?”
云逸釧被江映雪說的啞口無言,事實(shí)上他心里也是這樣想的。
兩家關(guān)系從多年前就好,現(xiàn)在更好,如果真怕人說三道四,早就該劃清界限,何必等到現(xiàn)在。
再說,他一點(diǎn)也不想劃清界限,他喜歡跟江映雪在一起,只要看到她就很高興。
“云逸釧,我不想跟你講那些大道理,你就想想,如果這些年咱們沒有相互扶持,得過成什么樣!”
江映雪把鞋子塞給云逸釧,轉(zhuǎn)身走了。
云逸釧拿著新鞋子,再看看腳上幾乎要頂破洞的舊鞋,心里的五味瓶忽然就翻了,一時(shí)間也說不上來是什么滋味。
回到家,家里很安靜,顯然云松尚未歸來。
進(jìn)了屋,房間里有些暗,客廳的小茶幾上放著一副用過的碗筷,顯然云松下午回來過,吃了東西又出門了。
他放下書包,去洗了碗,回來之后再打量著熟悉的屋子竟覺得哪哪都不妥。
茶幾上落了灰塵,小碗里還有幾根吃剩下的咸菜,破舊的椅子上堆著攢了幾天的臟衣服,墻角放著幾雙破了洞的舊鞋。
床單被罩倒是換過的,只不過換下來的那些還堆在角落里沒來得及洗。
很臟,很亂。
他們家就兩個(gè)男人,云松不甚講究,云逸釧也被養(yǎng)的很糙,并不擅長家務(wù),家里一直亂七八糟的,平素也沒覺得這么亂,可今天回來,就覺得哪里都不對。
看了看手中纖塵不染的鞋子,他忽然就醒悟了。
以前他們家不會臟亂是因?yàn)榉接隄飧魩滋炀蜁^來收拾一次,他們家稱不上纖塵不染卻是干凈整潔。
如今方雨濃不過兩三天沒有來,家里已經(jīng)亂成了豬窩,他們口口聲聲的說著不去連累人家,卻忘了人家對自己也是有恩惠的,若非方雨濃好心幫忙,就憑他們兩個(gè)大男人早過成了叫花子。
云逸釧盯著那堆“小山”看了一會,仿佛下定了決心,眼睛里的暗沉逐漸變做了光亮。
他不能再依靠別人,他得依靠自己。
把鞋子妥帖放好,他收拾了臟衣服拿到院子里,接了盆涼水就開始洗。
云逸釧不是做慣了家務(wù)的人,至少在他這前十幾年的生命中,很少做這種洗洗涮涮的活,陡然做起來倒也是有模有樣。
當(dāng)然,那不過是外表。
云逸釧拿著衣服對著夕陽看,左看右看總覺得不干凈。
怎么搞的,平時(shí)見方雨濃洗衣服兩三下就洗干凈了,怎么他弄來弄去都是臟兮兮的?
云逸釧又把衣服塞進(jìn)去,拿了搓衣板用力的搓,可他沒什么經(jīng)驗(yàn),搓衣板在他手下不是工具而是刑具,搓來搓去衣服還沒搓干凈,手上的皮都要搓破了。
“喲,真勤勞呀?!?p> 正當(dāng)云逸釧焦頭爛額的時(shí)候,身后傳來了女孩的調(diào)侃聲。
江映雪腳步輕快的走過去,歪頭看了一眼:“你還會用搓衣板,真厲害?!?p> 沒看到他都被搓衣板折磨的生不如死了?手都要麻了,居然還嘲笑他。
云逸釧瞪了她一眼,繼續(xù)奮力搓衣服。
“要不我?guī)湍阆窗???p> 才不要,他自己可以!
搓搓搓……
“云逸釧,你沒做過這種活,還是我?guī)湍惆伞!?p> 不要。
搓搓搓……
“云逸釧,你不能按住一個(gè)地方搓,很容易壞的。”
那也不要讓你幫忙。
換個(gè)地方,搓搓,刺啦——
他忘了,這是他剛剛搓過的地方。
江映雪沒忍住,背過身去彎了彎唇角。
云逸釧瞪她,別以為你轉(zhuǎn)過身去,他就沒發(fā)現(xiàn)你在偷笑。
江映雪輕咳一聲,難得正色的說:“我來吧。”
云逸釧背過身去不理她,又內(nèi)疚又郁悶,他把爸爸僅剩的一件沒有補(bǔ)丁的衣服給洗壞了。
江映雪大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笑著說:“你沒洗過衣服,所以才洗不好,我來洗,你跟我學(xué)學(xué),下次你就可以自己洗了?!?p> 云逸釧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薄唇抿成了一條線。
“以后我媽不會常來了,沒人幫你了,你得自己學(xué)學(xué),否則你家的家務(wù)沒人做,你就只能穿臟衣服了。”
云逸釧思考了一下,對于穿臟衣服這件事他還是有點(diǎn)在意的(少年正是愛美的時(shí)候),他讓了位置給江映雪。
江映雪挽了挽袖子,在小板凳上坐下,開始洗衣服。
她人小,但是有前世的經(jīng)驗(yàn),做起來有模有樣,就是力氣小點(diǎn),不容易搓干凈,不過沒關(guān)系,她多搓幾下,總能干凈了。
旁邊,云逸釧安靜的看著她,那雙純凈的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染了莫名的情緒,漸漸如同深海,深邃幽暗,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