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不如歸去
01.
很久之后軒轅策想起那天母妃說的話，仍然覺得寒冷刺骨，他親眼看著軒轅翊喝下那碗茶，他想阻止的，卻被母妃滿是怨毒和恐嚇的眼神嚇到，定在原地不敢動彈。
過了片刻，他看著皇兄無事，便僥幸地想著，這不過是一碗尋常的茶水。
皇兄不會有有事的，最后也確實(shí)如她所愿，軒轅翊相安無事地離開了，走之前還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他仰起頭，看著母妃開口道，
“母妃，能不能不要傷害太子殿下啊?！?p> 他跪倒在地，懇求著，“以后我都不去找他了，母妃……”
坐在高位的女人走下來，緩緩蹲下，扶起軒轅策，柔聲道，
“怎么能不找太子殿下呢，還要你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呢?！?p> 軒轅策驚恐地朝后退去，卻被牢牢抓住，
“我要你拿到你皇兄的貼身衣物，還有一縷頭發(fā)。”
“母，母妃你要做什么？”
蕭貴妃笑著，“你說呢？你以為你皇兄喝下去的那杯茶意味著什么呢？”
聽到這話，軒轅策拼命地?fù)u著頭，“不會的，不是的?！?p> “那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天底下最兇的毒了。你可以選擇不做，那就看著你的皇兄每個月痛的死去活來?！?p> 蕭貴妃重新站起來，冷笑著，“生死蠱，有生有死，無死也就無生，我種下蠱，若是沒有另一對蠱，這痛苦就要他一人承受了?！?p> “你以為叫你拿來這些東西做什么，不過是為了將另一蠱種到你身上罷了，那份痛苦便轉(zhuǎn)移到你身上了?！?p> “好好想想，是讓你的皇兄受下這般痛苦，還是你替他承受呢？”
軒轅策頹然地跪在地上，心底發(fā)涼，他痛苦地抬起頭，
“是不是只要我承受了，皇兄就不會有事了？”
蕭貴妃笑著點(diǎn)頭道，“只要你不痛死，他就不會死，相安無事的?！?p> 軒轅策低下頭，繼而看著自己母妃，“就讓我替皇兄受下這份痛苦吧。”
“果然是養(yǎng)不熟的狗崽子。”蕭貴妃朝著軒轅策狠狠踢了一腳，“才跟了幾天，心就這么向著那個賤人了，這樣也好，省的麻煩。”
軒轅策捂著肚子，勉強(qiáng)直起身子，拽住了蕭貴妃的裙擺，開口道，
“母妃，為什么？這些年對孩兒總是這般……”
午夜夢回的疑惑纏繞在心頭，軒轅策終是忍不住問道。
蕭貴妃低頭瞥了一眼底下的人，將裙擺抽了出來，不屑道，
“因?yàn)槟悴慌??！?p> 02.
噩夢般的日子開始的時候，軒轅策還沒回神，那段記憶是模糊的，能有印象的只有無盡的疼痛和難以下咽的藥水。
隱約的溫暖，好像是皇后娘娘抱住了自己，溫?zé)岬难蹨I落在自己的臉上，她為什么要哭呢？是心疼我嗎？
再次醒來，周圍靜得像是只有自己一個人，軒轅策睜開眼，赤著腳走出房間，外面依舊是燈火通明，他心里沒由來的慌張混亂，只是還沒來得及沖出去，就被人抓回來了。
“去哪兒？”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母妃下意識地顫抖起來，哭喊著，
“母妃，皇兄是不是出事了？”
“怎么，你還想去救他？”蕭貴妃笑著，“太遲了?！?p> 軒轅策頹然地跌倒在地，不敢置信地?fù)u頭道，“不會的，不會的?！?p> “不僅是太子，連皇后也一并……”
蕭貴妃笑著道，“而這一切，全部是拜你所賜?！?p> 軒轅策已經(jīng)放棄去詢問為什么，他仰起頭，不帶一絲感情地開口道，
“母妃，你究竟希望我做什么？”
到底要怎么樣，才會放手，才會不要再傷害皇兄？
“自然是，希望你坐上那個位置啊?！?p> 軒轅策看著站在面前的人，只覺得可怕，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只是這一次更加清晰，他忍不住問道，
“你真的是我的母妃嗎？”
蕭貴妃有一絲慌亂，卻緊接著便恢復(fù)了常色，她冷哼著，
“不然呢？怎么，你不喜歡那個位置嗎？”
“是我喜歡嗎？是母妃喜歡吧。”
啪——
軒轅策側(cè)過臉，一言不發(fā)。
“胡說什么！真是個廢物！”
“這么沒志氣，以后想來也是個不中用的！”
軒轅策撐著地，顫抖著站起來，蕭貴妃這才發(fā)現(xiàn)，一直跪倒在自己腳邊的孩子，不知何時已經(jīng)高過自己，他低著頭，看不透眼眸里的情緒，
“母妃，你覺得這個位置屬于我嗎？”
蕭貴妃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卻還是穩(wěn)住了，她開口說道，
“自然了，只要你想，就可以。”
軒轅策抬起頭，嘴角帶著笑意，說道，
“不屬于我的，我不會爭的，但是屬于我的，就算是付出所有的代價我都在所不惜?！?p> “既然母后說這個位置是我的，那孩兒定當(dāng)會為了這個位置竭盡所能?！?p> 至親可殺。
03.
“軒轅策，為什么你會變成這樣？”
“因?yàn)槲疑鷣砣绱税??！?p> 往后的日子，軒轅策再也沒有喚過一聲“皇兄”
這個詞像是被封存在了心底，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
往后的日子，軒轅策便像是換了一個人，殘暴狠戾，對人對事，皆毫不留情。
他成了朝堂中時常被詬病的存在，只是這樣行事風(fēng)格倒也引來一批人愿意追隨他。
原本以為自己心里早就麻木，但是聽聞先皇后病逝的消息，他還是失態(tài)了，眼淚莫名地落下，不受控制般。
那個會柔聲叫自己“策兒”的人，再也不會這么喚自己了，他獨(dú)坐在城墻上，吹了一夜的風(fēng)，也流了一夜的淚。
第二天，軒轅翊找到他，發(fā)了瘋般對他拳腳相加，
“是你，都是你，母后原本不會死的，都是因?yàn)槟?！?p> 軒轅策任由著拳頭落到身上，他踉蹌地站穩(wěn)，擦了擦嘴角，
“是你自己沒有護(hù)好她，就憑你現(xiàn)在，拿什么跟我斗？”
說完，他起身給了軒轅翊一拳，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時隔一年后，蕭貴妃被封為了皇后，
在封后大典上，軒轅策才再看到軒轅翊，他站在暗處，臉上帶著笑意。
只是，那樣的眼神，是軒轅策從未見過的，像是死去的人燃起的眸光，帶著地獄的灰燼和業(yè)火，可以毀滅一切。
那一刻，軒轅策知道，那個如同太陽一般閃耀的人，被黑暗侵吞了。
軒轅翊，我不允許你就此隕落在無邊的黑暗里，
就讓我替你墜入黑暗吧。
04.
軒轅翊看著案臺上的書信，像是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消息準(zhǔn)確嗎？”
跪在地下的下屬低頭道，“太子殿下，策王殿下是昨晚，昨晚……”
“那么多御醫(yī)都救不回他嗎？他不是身邊還有高手嗎，怎么，只是中了箭而已，救不回來？”軒轅翊聲音顫抖著。
“說是失血過多，人也沒有求生的意志了……”
軒轅翊突然站起身，掀掉面前的桌子，“什么叫沒有求生的意志，怎么，他軒轅策一聲不響地就想退出這場斗爭嗎？他，憑什么，憑什么！”
“殿下！”
“怎么，云游的藥僧呢，去找他，他能救他的！”軒轅翊說道，“軒轅策憑什么這么輕易地就死了？柳白雪呢？柳白雪怎么敢讓他死？”
“策王妃守了一夜，還是沒能守住，早上得到消息后，就，暈過去了……到現(xiàn)在也沒有醒過來?！?p> 軒轅翊緩緩地走下來，看著窗外，淡淡道，“你先下去吧，有消息再向我匯報吧?！?p> “殿下……”
軒轅翊擺擺手，關(guān)上門打開了案臺上的盒子，那里放了一本手札，他顫抖著手，緩緩打開，
這本手札他這幾日看了幾十遍，像是想要找到漏洞證明這是一本假的手札，可是越看越找，心里的恐慌便越大。
軒轅策寫下的這本手札，記下了許多事，是那些他所不知道，或者說，是努力裝作不知道的事情，
被仇恨包裹的心被狠狠撕開，他忍著痛，去觸摸真相。
他裝作自己被蠱惑，將所有的罪責(zé)歸結(jié)到給他帶來痛苦的人，殊不知，這里面也裹挾著自己私心。
他明知軒轅策是自己同胞親弟弟，卻還是想著置于死地，他一面對自己說，待到拔掉了蕭家，就放過軒轅策，但是每一次的斗爭，卻都下著不死不休的命令，還是擔(dān)心了吧，擔(dān)心有人威脅到自己的地位，擔(dān)心自己得不到那個位置。
“皇兄，你是生在光里的人啊，而我是黑暗里長大的?！?p> 軒轅翊放下手札，自己才是徹頭徹尾陷入深淵的人吧。
05.
我終是來到了太子府，叩開了軒轅翊的門，
“殿下……”
他看著我，好一會兒才道，“節(jié)哀順變?！?p> 我忍不住笑了，“謝謝你啊殿下?！?p> “直到最后一刻，他也也沒有說過一句你的不是，軒轅翊，你的心會不會痛？”
軒轅翊如我所愿的露出了痛苦和懊悔的表情，
“是我，對不起他。”
“事到如今，殿下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
軒轅翊深吸一口氣，看著我開口道，“王妃前來，是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幔俊?p> 我看他重新調(diào)整的樣子，想要嘲諷，卻還是壓住了心里的的怨憤，認(rèn)真道，
“完成他的心愿，拔掉蕭家，然后名正言順地坐好那個位置。”
我不顧軒轅翊的錯愕，繼續(xù)道，
“因?yàn)?，他說，只有你可以，只有你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