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重新浩浩蕩蕩的啟程,前往許康縣,李君讓一些身體孱弱的流民也坐上了馬車,好在路不遠,晚上扎一次營,明日晚些時候怎么也能到了。
坐在車上,李君開始給周恒溫寫信,將今日的突發(fā)狀況告之,并寫出自己的分析與處理方法,無非是方氏想給他們三個人找點麻煩,她和周恒溫還好,裘月生怕是被方氏盯上了,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她的處理方法就是收攏流民,找塊兒合適的地,組織他們安穩(wěn)留下耕種,所以未必是壞事!李君信中寫出自己的猜測,怕是最近晉王那里對裘月生有什么安排或是打算,最后,李君很開心的寫道:形勢所迫,無法守諾,何時抵晉,全靠天定!守住燕地,糧食豐收,氣死方氏,萬事大吉!
快到許康縣時,小桃突然跑到李君車旁,然后一路小跑跟著李君的馬車說
“姑娘,等一下進了縣城,姑娘定會有事與人相商,直接見面怕有不妥,帶上這個吧……”
李君趕緊讓小桃上車,可見馬車的速度多么柔和。
小桃上車后,手里拿著帷帽緊張的看著李君。
李君接過帷帽看了看,帽檐下垂著白色薄絹,長到頸部,想來桃紅柳綠礙于手中原材料不多,趕制出這么一個,卻又遲遲不敢拿出來。
李君掐了掐小桃的臉,溫和的道
“還是你們想的周到,理應如此!”
小桃這才長出一口氣,她們四人跟著李君的時間不長,卻也能看出李君雖不守陳規(guī),不尊禮法,卻是好人,可好人歸好人,畢竟還是主仆,怎么提醒?會不會挨罵?幾個小姑娘商量了一路,眼見不說不行了,小桃這才自告奮勇的跑了來。
李君拿著帷帽,暗自叮囑自己:不是在靠山屯了,不能橫著走了,要嚴重警惕世俗觀念,該妥協時要妥協!
轉日黃昏,車隊到了許康縣,李君撩開車簾,便見到車下的周東,趕緊將信遞了過去,周東謹慎的塞入懷中。
李君帶好帷帽,這才出了車廂,放眼望去,差點縮回車內。
車下此時已經站了很多人,各個躬身執(zhí)禮,饒是李君上一世見過無數大場面,也被眼前的恭敬嚇到了,畢竟之前的那些大場面,她都是陪襯,而這次,她是妥妥的女主!
李君穩(wěn)定好情緒,趕緊下車,口中埋怨周東道
“周東,怎可讓諸位大人寒風中等我?”說罷又沖著眾人微微屈膝行禮,這可是四個小姑娘輪番教了好幾遍的,然后說了句
“諸位大人辛苦!”
眾人連道不敢。
有人前面引路,帶著眾人來到縣衙后堂,早有丫鬟小廝準備好熱茶,燒了火盆,還準備了屏風。
李君帶著柳翠胖丫,慧娘蕓娘,桃紅柳綠,一起擠在屏風后,她摘了帷帽,覺得舒坦了不少,周東在屏風外一一為李君引見,許康縣的知縣杜軒,縣丞袁柏林,長和縣的知縣李維,寶豐縣的知縣錢長榮,牛山縣的知縣牛一聲……這些知縣都帶著主簿或者典吏,自又是一番介紹,好在等級觀念下不用再介紹堂外那些家丁小廝。
李君聽得一陣陣頭大,她很佩服周東的能力,一天半的時間居然召集到這么多的地方領導干部,可見周恒溫在地方還是很有威望的,只是不知道這些人里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墻頭草,哪些又是潛伏者。
介紹完,李君自是一番寒暄,屏風外的官員們又是一番恭維,什么巾幗英雄,女中豪杰,什么燕地的福祉,百姓的救星,此時外面的天色已暗,李君聽得如坐針氈,甚至后悔想出這個主意,這種嘴臉的官員,李君很難與勤政愛民聯系到一起,竟失了今晚群策群力的興致。
好在到了用晚飯的時間,李君借口乏累,問了下帶過來的流民是否安置妥當,許康縣的知縣杜軒又是一番表功,說自己如何考慮周全,如何妥當等等,李君道了謝,正想遣散這些人,忽聽外面來報,安順府知府許峰大人到!
安順府下設五個縣,今日堂中就來了四位知縣,許峰平時想同時見到這幾位都有難度,沒想到李君倒是成全了他。
李君在屏風后瞇著眼心想這位知府的消息倒是靈光,卻發(fā)現周東在朝她隔著屏風點頭,李君挑了挑眉,這是自己人!
許峰帶著一身寒氣,大步走入堂中,堂中的各位下屬自是早已躬身迎接,許峰朝眾人拱了拱手,又對屏風內的李君拱手道
“許某唐突,還望姑娘莫怪!”
“許大人大冷天的還東奔西跑,一心為民,何來唐突一說?!?p> 李君說罷,堂內馬屁聲頓起,李君朝小桃招了招手,低聲在小桃耳邊低語了幾句,小桃走出屏風,清了清嗓子道
“姑娘說,天色已晚,各位大人也辛苦了,先各自用飯安歇,明日再商討流民的事,杜大人,姑娘歇息在哪里,就把晚飯安排在哪里,留下人引路即可,許知府還請留步,姑娘有事交代?!?p> 周東聽罷,寒暄著將還想與李君客套一番的眾人及伺候在旁的丫鬟小廝全部送出后堂,只留許峰一人拱手站在堂內。
見堂內清靜了,李君帶著人從屏風后款款走了出來,隨便找了一個椅子就坐下了,倒是嚇了許峰一跳。
“許大人莫驚,你也坐。我出身鄉(xiāng)野,缺規(guī)矩少管教,還望許大人莫怪?!?p> 許峰斂住心神,朝李君行了禮,這才穩(wěn)穩(wěn)的坐到椅子上。
李君微笑著打量許峰,三十多歲的樣貌,穩(wěn)重儒雅,一身青色官袍因奔波而褶皺,腰身卻挺拔,無任何疲態(tài),李君心中暗贊外柔內剛!
“姑娘說笑了,正因姑娘性格如此,才會做出驚天動地的事,大家閨秀也好,小家碧玉也罷,或許都不如姑娘肆意灑脫?!?p> “許大人真會說話!只怕我越往西去,越會被人詬病,到時難聽的話就多嘍……”
“姑娘不是在意這些俗語的人?!?p> 李君笑著點點頭道
“許大人是專門為了流民而來?”
“原本不是,”許峰想了想接著道“……不知姑娘可聽過張庶?”
李君搖了搖頭。
“張庶張大人乃建新二十二年二甲第八名,”許峰起身朝房門的方向拱了拱手,像是在表達自己的崇敬之意“自此張大人踏上仕途,張大人學富五車,行事果斷,敢于擔責,雖無依仗,卻一路青云直上,建新三十五年,官至吏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
李君聽得云里霧里,先不說她不懂這些官職,只說這些與流民有什么關系?再說,若無依仗或為人剛正,怎可能青云直上?
“……建新三十八年與那奸臣楊恭并為宰輔,張大人一邊與內閣中的宵小之徒爭斗,一邊為了夏朝百姓鞠躬盡瘁,他當政期間強推賦稅合一,按畝征銀,以解百姓壓力,又力保孟善孟老將軍鎮(zhèn)守遼東,擋住韃靼鐵騎,又力薦王騰治理渾江,白河,這王騰確實有真本事,用‘束水攻沙’的辦法……”
李君微微的挪了挪屁股,她想打斷許峰問問這位張大人何許人也,與她有何關系,可許峰正慷慨激昂中,漸漸的又義憤填膺了,李君根本插不上話。
“……那些無恥之徒誣陷張大人欺君蔑上,奸欺貪肆,一時間眾叛親離,張大人,張大人本就是庶出,自小困苦,無所依靠,一朝禍至,更是浮云世態(tài)紛紛變,秋草人情日日疏!”
李君長舒一口氣,以為這段評書今日已畢,剛要開口問問正事,只見許峰頹然的坐到椅子上哽咽的接著說道
“……張大人受了半年的牢獄之苦,才得以解脫,之后便云游四海,不知其蹤。”
李君想這次是真的結束了吧,哪知許峰突然又神采飛揚起來。
“前幾日,有人居然看到張大人,正是在我管轄之下的牛山附近,姑娘可知,張大人不僅為官清廉且是,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的賢能大才!若是能尋得……”
李君終于明白許峰說了半天的意思了。
“你是出來找張大人的?”
“正是!”許峰神情肅穆道。
“可找到了?”
許峰搖了搖頭道
“茫茫人海,一切皆是緣分!我雖未找到張大人,但卻有了這次與姑娘見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