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十六年前(2)
規(guī)矩壞了,是要懲戒,師父訓(xùn)誡弟子本來是不關(guān)穆妍的事,可被罰的是她的丈夫,她便是坐也不是站也不安穩(wěn)的等了許久。一直在房門口徘徊踱步,最后實在放心不下,嘆口氣就到班主白瀾那勸說。
“穆妍,這事你就管不得,你可知道他們做了什么,蹭我離開那會兒功夫,偷懶,喝酒全給我犯了,你瞧瞧白容那樣……差點沒氣死我了!”班主白瀾想想就來氣,平日里最乖的如今也成了最不乖的那個,任誰求情都不管用。
“班主,念在他們是初犯,又是你最心愛的兩個弟子,就饒過他們吧,何必糾結(jié)這一日,我想他們一定知道錯了,身子壞了,可就登不了臺了!若是班主信得過穆妍,穆妍保證定好好看住他們?!蹦洛灰啦火埖那蟀嘀靼诪懛胚^他們,那身子再能抗的也受不了一夜風(fēng)吹,食不果腹的。
班主白瀾手握著茶杯,手指在上面來回摩擦,稍微思慮片刻,覺得穆妍說的不無道理,挑起眉梢輕咳幾聲,放下茶杯,緩緩道,“你且說了,定會看好他們,說到做到?!?p> 穆妍聽出了班主白瀾話里有話,卻又放不下自己做師父的身段、面子,這個壞人當(dāng)然得由自己來當(dāng)。穆妍高興的露出笑臉,上前為班主白瀾再沏上一杯新茶,笑言,“班主說的是,他們確實該罰,穆妍先代他們給班主說聲謝謝?!?p> 為了讓他們少受點苦,穆妍沒在和班主白瀾說話,沏完茶就立馬離開大堂跑到院里去,“白啟,白啟,我向班主求了情,班主的做法雖狠,可心還是掛念你們,讓你們不用再受罰了?!?p> 穆妍高興的將好消息告訴白啟,可白啟的腦子轉(zhuǎn)不過來,硬是說師父之命不可違,愣是半天不肯下來。穆妍見拗不過,先把白容給弄下來,這男人平常就好吃,繩子一脫就立刻掉下來,撞著地上去,給撞醒了。
穆妍不好意思地上前看看狀況,摔得還不輕,腦袋上靠額前處青一塊,腫了個包,穆妍這下是好心做壞事了,轉(zhuǎn)頭看向白啟。
白啟也正對著看著她,兩人四目相對,都不知道該怎么辦。這時,白容感到自己身體異樣,皺起眉頭吃痛的睜開眼睛,嘴里還發(fā)出“嘶”的聲音,手正往包那摸,穆妍一把抓住,一臉正經(jīng)的看著他跟他說話,“白容,你昨兒和你師兄犯事了,你還記得嗎?”
白容被穆妍抓這手,也就沒管頭上那為什么會有一陣疼痛,驚訝地問她,“我……我……我們犯……犯啥事了?”
“瞧瞧你們昨兒干的事,被罰倒立一整天,不過我剛剛向班主求情,他不再追究你們,不過……”穆妍湊近白容,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你也知道你師兄那脾氣,給他說了,他就是不下來,你給說說?!?p> 白啟就在邊上瞧著,吃了那酸不溜秋的飛醋,“咳咳,我人還在這,你……你們湊那么近……干……干嘛???”
話剛落音,穆妍話也講完了,立馬就放開白容,和他保持點距離。
“師兄,你這說的就不對了,我自個還有媳婦跟孩子,我就算對不起你也得對得起他們啊?!痹掚m這么說,腦袋突然一個激靈,白容想到法子了,眼神和語氣都突然賤賤的,“誒,師兄,師父之命不可違是吧?”
“是?!卑讍⒒卮鸬墓麛喔纱嗬?。
“那……你就在那掛著。”白容對穆妍使眼色,穆妍立馬明白,“那我就……”白容湊近穆妍,眼看著越來越近,馬上就要碰上時,白啟果然受不住,放下身子拍開白容,拉著穆妍就走。
誰知白容的媳婦突然出現(xiàn)在身后,朝白容吼了一聲,拽著他耳朵把他拎回屋去。
“你膽夠肥了,歪心思都動上了哈?”白容護著自己的耳朵,嘴里直打哆嗦,這下他反應(yīng)到自己不僅耳朵疼,腦袋還疼,“蘇曉婧,你等等等……看看我腦袋怎么了?”
“你腦袋怎么了?”蘇曉婧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哎喲,怎么腫了這么大一包,怎么搞的呀?”
包?白容瞬間恢復(fù)記憶,從昨天到今天的所有一切他都想起來了,是白啟將他倒立綁在樹上,還用長板凳壓住,是穆妍將他放下了時,不小心撞到地上,白容就像是吃了黃蓮,氣憤夾雜著悲傷的努努嘴,有苦說不出,“沒……沒人性!”
“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蘇曉婧看他這般模樣,好奇一問。
“沒……沒事,我很……很好?!卑兹萦惨е栏嬖V蘇曉婧,但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給自己洗腦。
“你說白容那樣沒事吧?”穆妍還是不放心,放下筷子想去他屋那看看,卻被白啟攔下,“他沒事,身體那么硬朗,這點小傷難不倒他?!?p> “可畢竟是我們……弄的,還是去看看好?!卑讍⒁娬f不管用,就走到們那反手關(guān)上,堵在門口,不讓穆妍出去,穆妍沒辦法,只好依他。
師兄弟沒有隔夜仇,第二天就跟沒事人一樣,還是出去唱戲,收獲依舊不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卻因此找人記恨上,沒事來磕一下絆一下的,久了,積怨就深了。
剛開始百姓就是來看個熱鬧,這戲曲兒新鮮,聽著好玩、解悶,心情好就投點小錢,誰知有人來鬧,到處詆毀他們,找人把那戲臺子拆掉,可以毀掉的就毀掉,后來搞累了,就直接一把火燒了。
“師父,我們這是得罪誰了???遭這報應(yīng)。”白容忍不下這口氣,沖出門想找放火的人報仇,卻被一旁冷靜的白啟拉下,“你冷靜點,這里是臨江,有律法在,用不著我們親自動手?!?p> “可我是在憋不下這口氣,哪個挨千刀的,敢在他白容爺爺這玩火!”白容甩開白啟的手,沖出門去,白啟正準(zhǔn)備追上去,卻被班主白瀾攔下。
“由他去吧,鬧鬧也好,不過都是街頭混混,看我們混的好,免不了出來鬧鬧。”可這又怎么可能是街頭混混出來鬧事,只有班主白瀾知道,以前的債人又追來了,他只是沒想到,逃到臨江也竟然躲不過他們。
“師父,我覺得此時不簡單,臨江律法嚴明,不可能人街邊混混來鬧事,除非……”白啟又坐回大堂兩旁的靠椅上。
“除非什么?這是我們管不了,就不管了。”班主白瀾起身離開,留白啟一人在這。
戲臺子又重新搭上,因為戲服都被燒盡,來不及再做,只能穿上平時的練功服來唱,百姓并不因此買帳,紛紛喊他們下去,白容一股氣冒上來,但被白啟按住,繼續(xù)往下唱。
從白啟和白容身后突然傳來掌聲,一個男子踩著戲臺邊上的梯子走上臺,模樣清秀但不知為何給人一種道貌岸然的感覺,他微笑著走到戲臺中央,“大家覺得怎么樣?他們連個像樣的戲服都沒有,還敢登臺表演,這簡直就是對戲曲的侮辱,更是對你們的輕視??!”
話剛落音,就引起公憤,他們揮著自己的手,向白啟和白容表示不滿,白容掙脫開白啟,沖上去一拳打到那名男子,“瞧你這弱不禁風(fēng)的模樣,還敢在這帶跑百姓,大家別聽他的,他說的都是廢話,就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p> 百姓并不因此原諒他們,拿起手里的白菜、雞蛋就是一頓猛扔,戲臺上頓時臟亂一片,白啟和白容擋著這飛來的東西,邊叫他們不要扔,百姓都不聽。
那人站起身,還不忘整理自己的衣服,他知道百姓只扔他們,就跑到戲臺邊上,煽風(fēng)點火,“戲子就是戲子,一輩子抬不起頭,丟了自家祖宗的臉……”
這話徹底激怒白容,白啟知道這樣糾纏下去不是辦法,拉起白容勸他離開,他們才會就此罷休。
回到大院里,班主白瀾瞧見他們這般模樣,雙手背在身后,唉聲嘆氣,“他們這是不會放過我們啊,沒想到我們背井離鄉(xiāng)還是躲不過吶!”
“師父,我覺得不是他們,他們那群好吃懶做的人,離了家就跟脫了殼的烏龜一樣,活不了?!?p> 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們遭人如此暗算,日子一天天的揭不開鍋,他們卻依舊不肯罷休,百姓每次看見他們都沒好臉色,一聽見是唱戲的要么立馬離遠點,要么丟個什么爛菜梗,絕不是錢幣。
日子漸漸過了三年,穆妍懷了孩子,不月就要臨盆,“梨園春”突遭慘案。
一天夜里,涼風(fēng)颼颼,大院的里的那棵大樹被吹的沙沙作響,月光打下來將影子照映的婆婆娑娑,只剩一片寂靜,突然天空飄下絲絲細雨,漸漸的,細語逐漸轉(zhuǎn)大,啪嗒啪嗒的落下來,沒過多久就嘩啦嘩啦的傾盆而瀉,穆妍吃力的雙手撐著桌子起身,一步一步慢慢的挪到窗前,關(guān)上窗門,“好端端的這天又下雨了?!?p> 院里大門突然被人一跤踢開,入眼而來是幾個穿著正裝軍服的幾名男子,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把槍,卻無人撐一把傘。他們朝大堂走去,無人,朝各個房間走去,無人,最后找遍整個大院,還是無人。
為首的一揮手,全部人都和他一起離開。
穆妍用力的拿掉白啟捂在自己嘴上的手,驚慌的看著他,“怎么回事,為什么來了那么多官兵?”
“我們被人誣陷了,事情一時半會說不清楚,現(xiàn)在你要記住,不要發(fā)出任何聲音,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和孩子?!卑讍⒎鲋洛酱采?,為她披上被子,快速的摘下自己脖子上的那塊舊了發(fā)黃的懷表給穆妍,“你收好,這塊表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等我平安回來,你再給我?!?p> “你要去哪?”穆妍抓住要離開的白啟,現(xiàn)在外面十分危險,她不忍他以身犯險,誰知白啟頭也不回的拿掉穆妍的手,毅然決然的離開。穆妍想跟上,身子卻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白啟離開,卻無能為力。
“師父,白容,我們得趕快離開大院,把他們引走,這樣其他人就安全了。”他們師徒三人準(zhǔn)備妥當(dāng),打算從后門跑走,剛出房門,那些軍裝人便趕到,將他們?nèi)藞F團圍住,另他們插翅難逃。
班主白瀾挺身而出,將他兩個徒弟護在身后,“你們的目標(biāo)是我,放了這兩個孩子,我和你們走。”
“都不許走,一個都不許留?!睘槭椎哪莻€人,舉起槍過頭頂,用力扣動扳機,“砰!”的一聲響徹大院,其他人就像收到命令一樣,朝他們師徒三人開槍,班主白瀾轉(zhuǎn)身張開雙手抱住他們,用自己的身軀為他們擋槍,一路推到門外,“走!你們快走,永遠也別回來?!?p> 白啟和白容不忍丟下師父,但師父之命不可違,白啟拉著白容一邊跑,一邊看著自己的師父,知道他倒在血泊里,白啟拉著白容到大院小門,“白容,你從這進去,他們肯定不會想到你又回到大院里,我去引開他們,記得照顧好你嫂子,不然我回來要你好看。”
白容哭著臉不肯獨自逃跑,“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卑讍⑼崎_門,將白容給推了進去后立馬關(guān)上門,在旁邊找了木棍堵住門上的插銷,任白容在里面拍打著門哭喊。
“師兄再囑咐一句,照顧好他們,這是你的責(zé)任?!卑讍⒏皆陂T上和他說上最后一句話,便往反方向跑去,沒跑多久就遇上那些人,一槍就結(jié)束了他的奔跑,他倒下,眼里望著穆妍在的方向,那有他的愛人,還有他未出世的孩子,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他死不瞑目。
那聲槍響清脆,響徹整個夜晚,白容清醒的知道他最愛的師兄出事了,他愣住,片刻后,捂著嘴巴失聲痛哭,卻又無能為力,一拳打在墻上,誓要為師父和師兄報仇。
穆妍在的房間里那最近,那聲槍響她無法裝作聽不見,她的心隨著白啟倒下而咯噔一下,隨后肚子突然一陣疼痛,心跳加快,她預(yù)感自己要生了,但此刻她不能發(fā)聲,不然她和孩子都會完。她忍著疼痛,雙手抓緊被子,咬住下唇,克制住自己。
白容捏緊雙手,胡亂的擦掉眼淚,跑到穆妍房間,穆妍聽見開門聲,驚慌的扭頭看去,發(fā)現(xiàn)是白容,算是松了口氣,向他救助,“我……我要生了……”
白容見狀,立刻跑到穆妍身邊,和她說,“你先忍著,我去找曉婧過來。”話不多說,速戰(zhàn)速決,白容從另一個隱蔽的房間將蘇曉婧帶過來,蘇曉婧趕快的叫白容去準(zhǔn)備東西,必須現(xiàn)在幫穆妍生孩子。
白容跑東跑西,慌張更容易做亂事情,才好不容易的湊齊東西?!斑€杵這做什么?還不趕緊出去。”蘇曉婧將白容給趕了出去,自己趕緊再回到穆妍身邊,讓她調(diào)整好呼吸,保持順暢。
穆妍疼痛難忍,額頭上冒出滴滴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往下流,她緊緊的抓著被子,一呼一吸,一呼一吸,突然“啊……”的叫起來。
蘇曉婧在身邊全力幫助她,門外白容聽著也是緊張,一直在外走來走去,閑不住腳,他兒子卻看不明白,“爹,娘為什么要在里面叫?”
“哎呀,不是你娘,是你妍姨在里頭生孩子,寶寶就要出來了啦。”白容緊張的搓搓手,還是控制不住的那雙腳。
“穆妍,再加把勁,孩子就快出來了?!蹦洛犞K曉婧這么說,可自己逐漸沒有力氣,昏昏沉沉的雙眼,蘇曉婧看了,立馬說,“再堅持住,穆妍,為了孩子,就當(dāng)為了孩子,不要睡?!?p> 白容在外面聽里面漸漸沒聲了,就問,“曉婧,怎么樣了?”
“穆妍要堅持不住了,你快想想辦法。”蘇曉婧回應(yīng)道。
白容這下慌了,師兄走時囑咐自己要照顧好嫂子,這尸骨未寒,自己卻要先違背諾言,自己就是個人渣,沒有的廢物,白容扇了自己兩巴掌,把自己給扇清醒了,頓了一下,大喊道,“師兄,你怎么才回來,嫂子在里頭為你生孩子遭罪呢!你個死沒良心的。”說完自己又失聲大哭起來,一旁的兒子看了不解,剛要開口問他,白容立馬把他嘴捂上。
穆妍聽見白容叫師兄,是白啟回來了,穆妍頓時覺得自己渾身充滿力氣,“啊……”只聽見一陣嬰兒落地的呱呱聲。穆妍用盡力氣撐到孩子生出就昏過去了。
蘇曉婧抱起孩子,激動的說著,“生了生了,是個女孩,白白凈凈的,很漂亮。”
白容也激動的在門外說,“我聽見了,那哭聲洪亮干凈,一定是隨了師兄?!?p> “我是有妹妹了嗎?”小男孩說。
白容雙手撐著他的肩膀涕流滿面,激動的點著頭,感謝又一個新的生命到來,那是他師兄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