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本以為自己的心已死,再也不會相信愛,也再也不會有人能走進她那冰冷,充滿恨意的內(nèi)心。
可是不知不覺中,那個天真無邪,暖如春風(fēng)的慕千念就這樣跌跌撞撞闖進了她的生命,也撞進了她塵封已久的心。
后知后覺的弱水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慕千念就在她冷硬的內(nèi)心里有了一席之地?;蛟S是從他不顧生死,硬要從懸崖石縫中替她挖出夢縈花的那一刻開始。
夢縈,夢縈。
魂牽夢縈,他最終還是牽住了她的心。
弱水背對著慕千念,按捺住自己所有的情緒。她不敢再回頭看他,她怕她這一回頭,就再狠不下心趕他走。
如果,他不是慕行雨的弟弟那該有多好,可這世上從無如果。
如果他慕千念不是慕行雨的弟弟,或許她也不會抱著既然下不了殺手,就先帶回小院留著引出慕行雨的念頭,這樣,也不會有后續(xù)的一切……
世事就是這樣的紛繁復(fù)雜,出乎意料。沒有誰從一開始就能遇見到結(jié)局,它更像是一個神秘的機關(guān),不管從哪里開始觸發(fā),接下來總會有一系列意想不到的事情被開啟。
弱水心情復(fù)雜的站了許久,也沒有聽到慕千念離開的腳步聲。反而當(dāng)慕千念踩在雪上發(fā)出簌簌的聲音時,那腳步聲卻是離她越來越近。
從腳步聲可以感受到慕千念的小心翼翼,但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不決。
慕千念慢慢走到了弱水的跟前,和她面對面,看著她微闔的雙目,一字一句認真道:“弱水,我之所以在這里,不是因為同情你,而是因為我是真心愛你?!?p> “我對你是認真的,一直都是?!蹦角畹碾p眸里流露出的,都是對弱水的深情和愛慕。他說得動情,不禁伸手抓過弱水在衣袖下緊握成拳的手,將它攤開,捂上了自己的心口的位置。
隔著慕千念紫金色的衣袍,弱水能感受到冰天雪地里,她那冰冷的手掌心觸摸到隔著衣物的溫暖胸膛,那溫暖的胸膛里,一顆溫暖似火的心再猛烈地跳動著。
“不要再說了,你快走!”觸手的溫暖讓好不容易壓下情緒的弱水再次激動起來,她陡然出掌,用力推開了面前滿目柔情的慕千念。
慕千念往后踉蹌了兩步,他看到弱水垂著雙眸,月光下,她的眼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層薄薄的陰翳。
慕千念又突然向前,他抓住弱水冰冷的雙手,看著她垂著的雙眸問道:“其實你的心里也是有我的是不是?”
“只是你之前被人傷過心,所以才不敢接受我的心意對不對?你只是不相信我愿意一生一世都陪著你,這才趕我走對不對?”
慕千念看似什么都不懂,但是這些日子與弱水朝夕相處,哪怕她什么也沒有說,他也能從她的琴聲中,她的背影中,她的神情中看出些許端倪。
這些話會勾起弱水不好回憶的話,慕千念本不該提起,可是如今,在弱水趕他走的情況下,他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
慕千念一句連著一句的質(zhì)問,直戳弱水的內(nèi)心,他說的不錯。在自以為是的愛情上,弱水吃了一次虧,她一敗涂地。
所以哪怕是面對讓她動心的慕千念,她很想再去貪戀這一份溫暖的柔情,她也依舊會害怕重蹈覆轍。
明明很想接受,卻又彷徨,擔(dān)心,害怕,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再去相信一次,她糾結(jié),她矛盾,她困惑,所以她只能選擇逃避。
慕千念一連串的話在弱水的腦海中不斷盤桓,過去的傷與痛,如今的慌與亂,錯綜復(fù)雜地交織在一起,如同一張密密麻麻的網(wǎng)將人束縛住,讓弱水覺得悶得透不過氣來。
“弱水,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啊。”一旁,慕千念還在堅持著求一個答案。弱水越是遲疑,越是不說話,慕千念就越堅信他說的都是對的。
弱水趕他走,不是因為她心里沒有他,而是因為她擔(dān)心害怕自己會再次真情錯付。
慕千念的逼問讓弱水兵荒馬亂的內(nèi)心,原有的堅持徹底坍塌。
為什么?明明已經(jīng)讓他走了,不想讓他卷入這件事當(dāng)中,讓那個從來不知愁為何物的他離開了。
可他為什么偏不?他為什么非要留下,為什么非要逼她承認她內(nèi)心的感情?為什么非要逼她親手把他往深淵里拖?
為什么要逼她?
為什么要逼她!
他難道不知道,與其讓他日后痛苦,后悔,與其讓他日后恨她,她真的愿意親手殺了他。
與其讓他明白了一切而痛苦悔恨,不如讓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殺了他。
殺了他,她的心就再也不會亂,殺了他,他就永遠都停留在此時的天真無邪,滿目柔情。
弱水的眼中遽然閃過一絲寒光,她驀然退回到石桌旁,一腳踢起方才置于一旁的長劍,在長劍出鞘的嗡鳴聲響起瞬間,弱水已經(jīng)長劍在手,劍鋒的白芒在月光下閃著刺目的瑩瑩冷光。
弱水閉上雙眼,毅然決然朝面前不遠處的慕千念刺去。但長劍在手的那一瞬,她還是狠不下心殺他,她一分內(nèi)力都沒有用。
她只是想讓慕千念明白,她是真的不想再留他在小院。她是真的想讓他心生絕望,想讓他走,想讓他不再愛她。
當(dāng)然,她完全可以說她從來沒有在乎過他,說他從來沒有走進過她的心,說一切讓慕千念承受不住的狠話來趕他走。
但是,她說不出口,她說不出任何一句有違她本心的話。愛了便是愛了,她可以選擇逃避慕千念,可她沒法逃避自己的內(nèi)心。
倘若能輕而易舉說出口,她此時也不必拔劍斷了他的念想。
弱水閉著雙眼長劍刺來的那一瞬,慕千念眼神驟變。那把長劍并沒有指著他,而且偏移了半分,就算刺過來,也不過是擦傷他的手臂。
可慕千念就在長劍刺過來的那一剎那,主動迎了上去。長劍沒入了他的胸口,滲出了紅色的鮮血,染上了那一襲紫金色長袍。
隨著一聲帛裂聲,長劍刺入了一片柔軟,那是毫無內(nèi)力抵擋的慕千念的身體。
弱水心中一驚,睜開雙眼的同時松開了拿劍的手,劍鋒帶著鮮紅血液的長劍掉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點點血紅灑落,在冰冷的月光下,那顏色鮮明的對比讓人觸目驚心。
而慕千念的手正捂著胸口,不斷有鮮血從他的指縫滲出,劃過手背,滴落在紫金色的衣袍上。紫金色衣袍色深,竟看不出究竟沾染上了多少血。
慕千念的臉上卻依舊掛著暖如春風(fēng)的笑,紅唇皓齒,就如同每一天在她面前的笑容那般燦爛。
弱水只覺得心口莫名痛了一下,仿佛被劍刺傷的不是慕千念而是她自己。她立刻上前一把扶住身型不穩(wěn),搖搖欲墜的慕千念。
這個人真的是傻得夠可以,傻得弱水都不指望他能躲掉自己不用內(nèi)力刺出的那一劍了。只要他站在原地不動就行了,可他卻偏偏拿胸口撞上了她的劍。
弱水目光微閃,用手捂上了慕千念胸前的傷口,厲聲問道:“你這是在做什么?”
她驚慌,她害怕,那她更多的是無處可發(fā)泄的怒氣,就這樣用胸口撞上她的劍,萬一她來不及收手呢?萬一她剛才用了內(nèi)力呢?
難道,他就要這樣死在她的劍下,讓她親手殺了他嗎?
為什么要這么傻,為什么要這么固執(zhí),為什么要這么愛她?
慕千念卻抓住了弱水捂在他傷口上的手,嘴角艱難地勾起了一抹笑容,聲音微弱道:“弱水,我這一生一世都想陪著你,你要趕我走,除非你先殺了我?!?p> 弱水本想再斥責(zé)兩句,卻感受到壓在自己臂彎上的力量越來越重,慕千念的嘴唇也逐漸蒼白。如果此時不是靠著自己的手臂支撐,慕千念估計已經(jīng)倒在了雪地上。
長劍并沒有戳傷心脈,這對習(xí)武的人來說算不上什么大傷,可是對于慕千念來說,卻是傷得相當(dāng)嚴重。
弱水咽下了所有斥責(zé)的話語,將慕千念的手臂繞到自己的肩膀上,半扶半扛著幾近昏迷的慕千念往自己的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