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易躺在逍遙客棧的床上,思忖著在刑部大牢詢問其余五個鏢人的情景。
告別劉昌武后,唐易最先見到的是被鏢局上下尊稱為“李老”的獨臂神拳李獨。
據(jù)李老所說,剛到京城時他也注意到了新當家放松警惕的問題,只是此次為新當家第一次運鏢,以他的身份若是貿然提出異議,只怕不利于新當家日后接手整個天涯鏢局。
因此他也只好自己多加上幾分小心謹慎,妄圖彌補新當家的過失,可沒想到還是出了事。若是早知如此,哪怕是對新當家日后地位的鞏固有害,他也當博上一博。
當唐易問起有關兇手的信息時,他篤定在玉璽失竊的當天晚上窗外絕對沒有異常,只是在蠟燭被吹滅后,第一時間清醒過來,喊過一句小心玉璽后,便聽到桌子上有三個人和兇手交了手,聽聲音兇手應該是中了兩招。
唐易不愿過多打擾李老,問出自己想要的線索便告辭去了下一間牢房。
和李老的牢房挨著的是神機劍袁尚。
袁尚提起此事同樣是自責不已,原因則和李老如出一轍。
據(jù)袁尚所言,他在事發(fā)當時是除李老外離窗戶最近的人,當時只聽得窗戶打開的聲音,緊接著后背一陣發(fā)涼,整個屋子便陷入了黑暗。雖然一時間難以適應,卻也感受到了屋子里多了一個人的存在,幾乎在李老提醒眾人的同時,袁尚也發(fā)現(xiàn)了桌子上的兇手,隨即捏指為劍,刺向了兇手,被兇手躲了過去。隨后左邊的楊飛羽和右邊的錢文也幾乎同時出手,聽聲音應該是擋住了錢文的一擊,中了楊飛羽一掌,而后袁尚自己也補了一指,所以才阻止了兇手逃出窗外??墒菂s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兇手已經身亡,為什么玉璽還能被掉包的問題。
別過了袁尚,第三個見到的人是徐簫。
徐簫則稱自己在屋內一片黑暗的數(shù)息時間里,一直在門口這一面的桌子上坐著,聽到袁尚出招,也就不假思索地打出了一拳,只不過被兇手給擋下了,并稱坐在自己左邊的錢文可以作證。而到了后半夜,他和錢文、新當家各去了一趟廁所。
第四個人是楊飛羽。
楊飛羽則是提起這件事便氣不打一處來,聲稱兇手的死是徐簫一手造成的。當時他聽到李老喊的一句“小心玉璽”后,便照著眼前模糊的黑影打出了一掌,擊中了兇手的后心,隨后應該是袁尚又一指點在兇手的右肋,攔下了想要逃跑的兇手,可最終兇手還是服毒了。若是徐簫仍在桌子前,四人合力,便是神仙也得乖乖束手就擒,更別說是服毒自盡了。若是生擒了兇手,現(xiàn)在的鏢局眾人根本不會落得如此田地。
最后一個人是錢文。
錢文說他記得在兇手來之前李老就站在窗邊,而新當家由于每晚親自看護玉璽的緣故,身心俱疲,則在床上靜坐。錢文自己的左邊是袁尚,右邊是徐簫,對面則是楊飛羽。當整個屋子陷入黑暗時,李老先道了一句“小心玉璽”,話音剛落袁尚便刺出一指,而后錢文自己和徐簫、楊飛羽幾乎同時打出了兩拳拳一掌,兇手避過了錢文的一拳,又躲過了徐簫的一拳,最終已然難以抵擋住楊飛羽的攻勢,硬抗了他一掌,正當兇手想要逃跑時,袁尚又補了一指,點在了兇手大概右肋的位置。而后徐簫第一時間掏出火折子,重新點亮了蠟燭,可惜這時兇手已經服毒了。
眾人所說的話一遍一遍在唐易的腦海中回現(xiàn),思索良久,唐易心中已經有了幾分計較。
第二天一早,唐易敲開了九公主的房門。
“唐易,你來得正好。這是螢蝶剛買回來的仁化鋪第一鍋油條豆?jié){,你也來嘗嘗吧?”九公主笑眼盈盈地向唐易發(fā)出了邀請。
今日九公主一身素白小生的打扮,倒是少了幾分英氣,身前的桌子上是用青花瓷碗盛著的兩碗香氣四溢的豆?jié){,和竹筐里躺著的一根根金光閃閃的油條。
唐易頓時食指大動,便要落座,卻聽身后一人嬌喝道:“區(qū)區(qū)江湖人,如此不知禮數(shù)!既得公主賞賜,為何不磕頭謝恩?”
用屁股想想也該聽出來后面那人是誰了,唐易一時語塞,又聽九公主笑道:“免了吧。螢蝶,今后唐易便是我的朋友,不可再對他如此無禮了。”
“是,公主。”唐易身后鏡使打扮的螢蝶低頭喏道。
唐易這才落座,道了聲“無妨”,便與九公主談起京城風趣來。至于豆?jié){的香濃絲滑,油條的外酥里嫩,陳醋的酸中帶澀,亦或是縈繞鼻息的淡淡女兒香,便不足為外人道了。
二人用罷早膳,動身前往悅來客棧,未至門前,便大老遠瞧見見幾個水鏡司的人在客棧里走動。
唐易劍眉一挑:“他們都是你安排的?”
九公主搖頭:“我只安排了刑部的人日夜看守這家客棧,水鏡司的人昨天并不在這里的。”
“應該是這家客棧又出了什么事,過去看看?!碧埔渍f著朝客棧走去,摸上腰間的醋葫蘆,晃了晃,又拔開葫蘆塞,往嘴里灌了一口醋。
九公主也跟著唐易走了過去,二人先亮出了黃金令牌,所以門口的水鏡司的人說話還算客氣。
不問不要緊,這么一問還真是讓唐易給問出了個勁爆的消息:悅來客棧老板死了。
唐易頓時面色沉重,緘默不語。
九公主美目流轉,看向唐易:“是巧合么?”
唐易搖頭道:“是沖著我來的。”
唐易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他什么時候死的?”
“今早將近辰初,死者的妻子黃氏在客棧的廚房發(fā)現(xiàn)死者的尸體。由于這幾日悅來客棧住著一伙江湖人,我們便接手了這個案子。我們趕到時尸體嘴唇黑紫,初步判斷為中毒而亡,方才已經送往水鏡司衙門,交由仵作查驗尸體了?!币凰R司鏡使正色道。
“??!我昨晚來找公子的時候他還好好的,怎么今早就……”九公主身側的螢蝶顫聲道,臉上一片煞白。
唐易頗為吃驚得看著她,今日的她已經換上了一件藍衣襦裙,淡粉色的簪花挽起兩朵雙平髻,煞白的小臉上涂的是同心堂的脂粉,十足的一個美人兒。
“你昨晚見過悅來客棧的老板?”
螢蝶點了點頭:“我昨晚見公子許久沒有回來,既害怕又擔心,便出門尋找。問了刑部的官爺,他們卻說公子和一名青衣男子離開多時了。奴婢便以為公子又去了悅來客棧,便來客棧詢問,正巧碰到在大廳里喝酒的王老板,聽聞公子不在后我便去別出尋找了。”
“那你是在何時見到的王老板?”
“這個……奴婢一心在找公子,確實沒有注意到當時的時辰。”螢蝶說著垂下了頭。
“昨晚你大概是在戌正時分從刑部大牢里出來的,嗯……悅來客棧的王老板在這時候還活著?!本殴鞯兔汲烈髌?,一雙鳳目若有似無地朝唐易掃來。
唐易打了個哈欠,又問:“那死者的妻子黃氏現(xiàn)在何處?”
“這個……”水鏡司鏡使面露難色“實在是周少卿交代過,不準任何人靠近黃氏……”
九公主聞言頓時柳眉倒豎,不怒自威:“好大的膽子!區(qū)區(qū)一個水鏡司少卿也敢攔我?”
此時螢蝶也極為配合地嬌聲威懾道:“還不帶路?你可知我家公子是什么人?就連水鏡司卿也得賣我家公子幾分薄面,單憑一個少卿,小心讓你們一起吃不了兜著走!”
水鏡司鏡使頓時冷汗直冒,唯唯諾諾地帶路去了。
開什么玩笑!京城地界可不比地方省衙,街上隨便拉來一個公子哥,腿毛可能比自己的胳膊還要粗。自己又憑著這身官服得罪了不少人,倘若萬一丟了官職,自己這下半輩子可甭過了……
他把唐易三人帶到客棧后院后,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唐易等人來敲門進了黃氏的臥房,只見屋內陳設的都是些尋常物品,黃氏雙眼紅腫,坐在床上低聲抽噎,床上蠶絲被少有凌亂,唐易心中暗笑,對黃氏的想法已經猜到了幾分。
九公主面露哀色,柔聲道:“夫人無需驚慌,我們二人正是為你夫君而來,還望你能如實回答,早日為你夫君找出兇手?!?p> 黃氏見狀拭去眼角淚珠,輕輕點了點頭。
唐易表現(xiàn)出一副悲戚的模樣,開口問道:“你可知王老板被何人所害?”
黃氏肩頭抽動,搖了搖頭。
唐易又問:“那你可知王老板平日里可有什么仇家?”
黃氏臉色一變,哀聲道:“我家掌柜的平日里廣結善緣,四鄰八街都是出了名的,別人感謝還來不及,又怎么會有仇家呢?”
“或許是生意上的對手也不一定,不知夫人可有猜測?”唐易展眉提醒道。
黃氏又搖了搖頭。
“那你家中可有兒女?”
黃氏垂涎欲泣,胸脯起伏:“長子求學在外,惟余一幼子尚在襁褓之中,剛剛睡下?!?p> “既然如此,夫人更當珍重自己,萬萬不可輕生。在下叨擾了,告辭?!?p> 剛出了后院,九公主立刻鎖緊柳眉嗔怪道:“唐易,方才那黃氏明明漏洞百出,這是就連我也能看出來的問題,你怎會如此糊涂?這么輕易的就放過了她?”
唐易明媚的眸子笑成了一彎月牙:“誰說我要放過她了?”
九公主隨即一愣,一旁螢蝶開口問道:“那唐公子又為何要這么做?”
“只有這樣,狐貍才會露出他的尾巴啊~”
天光已然大亮,唐易站在悅來客棧的二樓走廊,注視著那條無人問津的街巷。
唐易遠遠的瞧見從街口走來一人,摸了摸鼻子,轉頭對身后吃著桂花糕的九公主道:“她來了?!?p> 九公主粉頰湊了過來,見那人已然走進,背著一個花布包裹,神色慌張,竟是黃氏!
即便是一身男子打扮,此時也再也遮掩不住她女兒身的事實。她一雙鳳目流波,櫻口微張,露出點點皓齒,輕笑道:“是我錯怪你了。”
唐易搖頭笑道:“知道就好!”復又囑咐螢蝶道:“你先在客棧等我們,我和九公主去去便會!”
不等螢蝶反應過來,隨著九公主“嚶嚀”一聲,二人已然飛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