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休趕到時,天色漸晚。
村子里,黑色的地面燒得沒有一絲生機,稍遠處的地方間或有些木頭殘骸,絕望地被火星吞噬。
越往里走,越是燒得什么都不剩,天被巖漿染得血紅,腳下只剩下黑黢黢的焦土,鼻子里充斥著巖漿的刺鼻和不知什么東西的焦糊味道。
云扇獨身一人站在一個約么兩米深的大坑前,衣袖和下擺處被灼得破破爛爛,目光頗有些呆滯地看著深坑和不遠處地面上的巨大裂口。
韓休一看到云扇的背影,懸著的心驟然放松下來,走近身邊后,二話不說脫下外袍披在她身上,道:“我來了?!?p> 云扇對韓休的話毫無反應,只下意識地伸手裹緊了外袍,試圖保有心里僅存的溫暖。
韓休將手搭在她肩上,加以支撐。
云扇開口,嗓音嘶啞得仿佛喉嚨受到了巖漿的灼傷,道:“五個人,都死了。”
“嗯。”
“我身為隊長,執(zhí)行任務,死了五個隊員。”云扇又重復了一遍,臉上一片漠然,似乎喪失了感官能力,“還有那些村民,也……但是我還活著。”
“嗯。”
“與其這樣,不如我……”
“即使你替他們去死,他們的命也不一定能保留下來。”韓休不待云扇說完,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可是,這樣活著,我只會更加痛苦,在這里喪命的這些人以后日日夜夜會提醒我,他們會化作幽魂向我低語,說我茍活,說我害死了他們?!痹粕鹊脑捳Z冰冷得如寒冬的冰,目光仍舊呆愣愣望向深坑。
她騰出一只手指向深坑,道:“韓休,你看,巖漿過去后,人就什么都不剩下了,連灰都沒了。”
“是我小看了,是我輕視了,都是因為我打從心底里覺得學院分的高等結業(yè)任務不會有多難,才會變成這樣?!?p> 韓休正要開口安撫,地面的裂縫處突然傳出一聲巨響,一陣陣氣泡破裂的聲音從裂口處散開,一股嗆鼻的味道充斥在空氣里。
云扇面色一凌,猛然將韓休推得連連后退,低呵:“來了!你閃開!”
眼中的景色飛速前進,不待韓休止住自己后退的去勢,一股要燒盡天地間一切的橙黃色粘稠匹練自裂口中竄天而出,直直襲向云扇。
云扇一聲厲呵,濃郁的鎏金色星河自體內淌出,隨著她右手狠狠一揮,盡數沖向那道巖漿匹練!
金色的星河帶著無懼無悔的氣勢沖出,時不時還有些許白光伴隨期間,云扇銀牙緊咬,雙目中只余下恨不得同歸于盡的決意。
星河與巖漿甫一碰撞,逼得巖漿后縮一段,旋即又被巖漿壓制得節(jié)節(jié)敗退,隱約間有摧枯拉朽之勢。
云扇見狀,一聲凄厲又不甘的聲音自口中響起,濃郁的白光再度涌向星河,星河受白光協助,氣勢猛漲許多,在空中與巖漿僵持不下。
這一切交鋒發(fā)生在眨眼間,聽聞云扇的高喝,韓休剛剛有不好的預感,就聽白蛇道:“小丫頭激出了生命本源的力量,這是要同歸于盡的意思了!快攔下她!”
韓休不多猶豫,腳下一轉,止住自己向后退的勢頭,雙手指尖竄出數股黑線,纏向云扇。
剎那間,還不待線攀上云扇的身影,僵持中的巖漿似乎被激怒了,又一股巖漿從裂口處躥出,猛然砸向金色星河!
星河霎時間不敵,被擊得盡數潰散,星星點點的金光閃耀在空中紛紛落下,旋即被侵蝕而來的巖漿吞沒。
云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仰頭望著空中劈天蓋地澆來的巖漿,嘴角揚起一抹苦笑,心道自己也算是盡了人事,如此也該有臉面對那些同樣死在巖漿里的隊友。
巖漿砸在地上,砸出了轟得一聲巨響,遠處的韓休緊皺眉頭,雙手的黑線繃得筆直,另一端盡數沒入要灼燒盡一切的洪流里。
白蛇從他手腕上松開,銜著黑靈石落在地面上,向正在逐漸蔓延的死亡區(qū)域爬去,額頭上的青紋愈發(fā)明亮,身形也變得如當初的巨蟒一般。
巨蟒白蛇張口,一陣青光噴出,形成一道青色的墻,將巖漿的去勢生生止住,再一點點將其逼得退回地縫之中。
青墻前移,密密得交織成一道網的黑線團顯現出來,其中裹著滿臉淚水的云扇,正凝望著韓休。
白蛇尾巴輕卷起二人,道:“我壓制不住多久,去高處的山上吧?!?p> 云扇同韓休坐在白蛇身上,一副力竭之態(tài),抹了把滿臉的淚水道:“你何必救我?!?p> 韓休看她一眼,答道:“既然哭了,就是知道活著還是有意義了,又何苦問這個問題。”
云扇聞言,眼淚愈發(fā)止不住,終于放聲大哭道:“我本來已經決心去死了,但是又想再見爹爹一面,我真是個懦夫,連死都不敢?!?p> 韓休像韓天釀輕撫他的腦袋那樣,輕輕拍了拍云扇的頭,道:“選擇去死是懦夫,活著才是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