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江府的馬車上,天色已近晌午,馬車快速試過街道,到達江府時,我被顛得七葷八素,一陣煩躁直逼胸口。
江府門口灑掃小廝見了轉(zhuǎn)身進府通報,我?guī)е桨蚕矘窂慕T跨入,繞過影壁院內(nèi)倒是雅致秀麗,文人做派。嬤嬤領著我往正堂走,打了竹簾進去,里面烏泱泱坐了一片人,為首的坐著一位看似嚴肅的中年男子帶著帽子,帽檐下還露出一些白紗,旁邊坐著一位著絳紫衣裙的婦人面容秀麗,慈眉善目與親王府劉側(cè)福晉有幾分相似,看樣子這就是原主那撞柱的父親和他現(xiàn)任妻子了,我沒多觀察,嬤嬤在我身邊介紹,我跟著行禮喊人,一圈下來大致記得了我有一個父親兩個叔叔,父親有一妻兩妾,二叔有個妻子,三叔未婚,子女就更多了,除了我以外江侍郎就有四個孩子,二叔家三個,比起當年在沈家,人倒是少了些,可需要做的事項可不少,江家人倒也沒上來就給我下馬威,按部就班把我記載族譜江侍郎名下第一位了,原主叫江寧安,老老實實給祖宗上香,官府戶籍一改,我就正式成為江家人了。
原主的祖父母不在但未分家,三大家子住的很近,嬤嬤領著我穿過一道道門到了深處的一個小院子,大小曾與我在王府求學時住的竹苑差不多,身邊的小廝丫鬟都是世子賜的,江家人也無權說什么,倒是劉氏又給我分了兩個丫頭與平安喜樂差不多,十多歲的年齡,規(guī)規(guī)矩矩請安,其中一個叫桃紅的,眼神有些飄忽有些勾人,另一個叫秋月眼神呆滯神情木訥,我笑著收下了,送來一個小廝有些機靈過頭,賊眉鼠眼叫招財,后面跟著一個嬤嬤姓吳,據(jù)說是江寧安的奶娘,剛跨進院門就像我奔來,哭得熱淚盈眶,好了,被馬車顛簸的一肚子氣有地方撒了。
一路跟著我的嬤嬤姓何,見狀倒是自動退下,指使著仆役收拾我?guī)淼臇|西去了,院子里除了福全,便就是奶媽和劉氏賞下來的三位了,吳媽撲著上前被福全擋住,喜樂給我搬了個椅子坐在樹蔭下,一口茶還沒喝下就聽見吳媽哭訴:“小姐,你可終于回來了,我苦命的小姐啊,當初被那可惡的人販子拐走,吳媽我悲痛欲絕——。”
“吳媽,”我打斷她的話,當年領我上街的是你吧?”
“小姐這是什么意思?”吳媽哽了一下,直直看著我。
“沒什么,我是聽聞江大人持家甚嚴,我有些害怕,但看媽媽當年不小心把嫡長女弄丟也沒被家主打死,可見傳言也不可信?!蔽倚Φ脺厝?。
“是夫人仁慈,當年大小姐走丟,全家都傷心,我?guī)子麑に辣环蛉司攘?,開導老爺,安撫我們這些下人,甚至后來江家都死心了,夫人還用體幾錢張貼告示尋找小姐呢?!?p> “唔,夫人確實,”我肯定地點點頭,“我記得我是在父親進京述職的時候在京城丟失的吧?”看到吳媽點頭又要哭泣,我趕緊又說,“沒多久你們就回揚州了吧?”吳媽頓時啞口,身旁福全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主子,您這位母親可真是尋子心切,都急亂神了,您在京城走失,她在揚州張貼尋人啟事。”
“京城,京城也有的,只,只是,夫人一個婦道人家……”吳媽慌亂著想解釋,我起身上前拉住了她,
“好了,吳媽,當年如何,我已當前世過去了,如今我平安無事回來了,要看的,是以后如何?!?p> 安撫歸置了吳媽,我看著另外三位,招財和桃紅機靈,趕緊跪下了,秋月慢了一拍。
“你們以前都在母親身邊?”看到三人點頭,我又問道:“都是做什么?”
“回大小姐的話,我是貼身伺候大夫人筆墨的?!?p> “小子是夫人從娘家?guī)С鰜淼淖鲞^管賬?!?p> 桃紅和招財都爭先恐后說了一番,秋月反應慢,過了一會才結結巴巴說:“我,不,回大小姐,的話,我是做粗活,我——。”
“哎呀,她就是在夫人院子里打掃,洗涮,小時候從樹上摔下來就傻了?!碧壹t嘴快替她答道,秋月聽了直愣愣看著她說完便又直愣愣看著我。
“你們既然這樣得寵,母親如此割愛,我可怎么用你們呢?”我又低頭抿了口茶:“我既不通筆墨又有了貼身侍婢,用著順心也不打算換,有個小糖鋪福全已經(jīng)在管了,而且那也是沈家醫(yī)館的,如今用江家的人說不過去,灑掃庭院倒還真是沒有,若你們愿意就留下來打掃院子吧?!蔽移鹕硗堇镒撸鞍?,對了,我剛搬進來,要打掃的地方可是不少呢。辛苦了?!?p> 傍晚,我被叫去前堂吃飯,倒是看到了父親的兩個妾室,和幾個孩子,我一進來大家靜默了,我也不尷尬,徑自被丫鬟引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姐姐,姐姐,”旁邊有個扎著花苞頭的小女童拉扯我的衣袖,見我低頭看她,便揚起笑容,門牙還缺了一個口,“姐姐,他們說你有開糖鋪,那你是不是有很多糖果?”看年齡是這一群孩子中最小的,二叔那個小女兒在二嬸懷里抱著呢,那眼前這個就應該是妾室王氏的女兒江寧宛了,王氏出自商賈之家,精于算計但是對這唯一的女兒很是疼寵,我抬頭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大人們不著痕跡在觀察我,小孩子則更直白看著我,似是我下一秒就能掏出糖果一般,我微微笑了笑,低頭在小女童耳邊耳語了幾句。
“真的?”江寧宛驚喜地看著我,我點點頭,她便喜笑顏開,安分地吃飯,其他小孩抓耳撓腮,偷偷戳她,她也不說話。
“還是大小姐有辦法,寧宛一直不愛吃飯,如今竟被大小姐兩句說得主動吃飯了呢?!闭f話的是王氏,我笑著向她點頭示意,并不接話。
“什么啊,肯定是欺負寧宛年幼,說謊騙了寧宛!”一個男聲從對面?zhèn)鱽恚皩幫?,你說,這沈醫(yī)女跟你說了什么?”話一出桌上又靜默了,旁邊江寧宛抬頭想要說話,我伸出食指豎在嘴前,朝她眨眨眼,她笑著吐吐舌頭又沉默吃飯了。
我轉(zhuǎn)向江侍郎,起身行禮,“江大人,不若我回屋吧,這樣的家宴,沈家醫(yī)女似乎不宜參與。”說完我看向主位的江景芳,又對著他下首的劉氏柔柔一笑,今天本就是為我接風洗塵的,一大家子都在,做為主母竟沒讓自己的兒子改口,也許是說了,但小孩子就這樣,口無遮攔。
“胡說!”父親清了清嗓子,還未再說話,劉氏一個箭步跨過去,“啪!”給了兒子一巴掌,大家都愣了,我當時也愣了。
“給你姐姐道歉!”劉氏厲聲道。小男孩十幾歲正是叛逆的時候,被打了一巴掌倒是沒哭,就是倔強地站著不說話,眼睛還狠狠地瞪著我,眼看劉氏下不來臺又要揚手,我趕緊上前攔住,俯身對寧宛說了兩句,小姑娘放下碗跑到她哥面前,把她哥拉下耳語了幾句,小男孩咬了咬下唇,帶著哭腔:“對不起,姐姐,請恕小弟無禮。”一板一眼倒是像模像樣,我笑著接受,看著男孩入座后,身邊有小孩又去問他,他往我這看了一眼,像寧宛一樣什么也沒說,沉默著吃飯。
城西的糖果鋪,自從開業(yè)就一直供不應求,甜度純,口味多,形狀更是各種各樣,是個小孩子都抗拒不了,去遲一點都是買不到的,更別說我特制的。也是趕巧了,本來是給世子的,但是因為當時救他緊急,我忘記了,便帶回了江府。
晚飯后,我不欲與大人們寒暄便回了小院,江寧宛拉著江寧宗跟在我身后,我讓福全從行禮中拿出兩個小糖罐,遞了一個給寧宛,摸摸她的頭:“這是獎勵寧宛今天認真吃飯的?!绷硪粋€遞給了寧宗,我沒有說話,倒是小男孩,似乎是拿人手短,有些羞紅了臉,低聲說了句:“謝謝姐姐?!?p> “嗯?你說什么?”我裝作沒聽見調(diào)侃道。旁邊寧宛大聲解釋:“他說謝謝姐姐!”寧宗待不下去,拉著寧宛就走,我揚聲道:“一天一顆,別多吃啊,十天后再來姐姐這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