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犀坐在紅木圓桌旁,撐著下頷,“算不得牽扯,師傅叫我送封信給國師,正好回來的路上要經(jīng)過國師府,我就想著先將信送過去再回來也方便些?!?p> “國師脾氣委實算不得好,昨日他肯接見你,便足以說明你師傅與他交情匪淺?!?p> “或許吧?!庇撵`犀并不欲多說師傅的事。
幽成海見狀,只是笑了笑,勾起的嘴角到底帶了一絲落寞。
“阿爹,我想明日出門一趟,灃都變化良多,總要出去走走看看?!?p> 幽成海略一思考便同意了,“叫林容跟著你,灃都近來不太安寧?!?p> “覓荷的武功足以護著我,四哥跟著,我反倒不自在。”幽靈犀沉默一瞬,“我換男裝出門,還是從簡的好?!?p> “歲歲,你母親的意思是讓你待在閨閣里撫琴讀書,并不希望你牽扯進不相關的事里。”幽成海嘆了口氣,到底是一手帶大的孩子,幽靈犀回府后的動作或許瞞過了府里的其他人,卻瞞不住他。
覓荷作為她身邊人,和府外的人有書信交流他一清二楚,之所以不管,也是看在那邊救活了歲歲的命的份上,卻不代表他同意那邊利用歲歲謀劃什么事情。
“阿爹,我一介女兒身,還能學些什么啊!不外乎琴棋書畫之類的?!庇撵`犀有些心虛,知道若是一點不對都會被察覺出來,強裝鎮(zhèn)定將目光與幽成海對視。
“朝堂上如今勢力交錯,阿爹自幼教你權(quán)謀,是想著日后你嫁了人也不至于目光短淺到只盯著男人后院的一畝三分地,阿爹也不瞞你,以阿爹如今的地位,宮里那位勢必要拿你與皇家聯(lián)姻,來威脅阿爹勿生二心,屆時不懂局勢便是死路一條,可阿爹也不愿你真的牽扯進朝堂上的那些勾心斗角,稍有不慎,便落得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地步。歲歲,你明白阿爹的意思嗎?”
“自是明白的??墒恰庇撵`犀垂眸,“阿爹,五國歃血盟約將過百年,憑借晉國現(xiàn)在的實力,如何撐得起第一大國的稱呼?鄭國和梁國大興新政,還有誰看不出是在向晉國施壓讓出第一大國的位子?皇帝閉目塞聽,百官視而不見,既然五國之間一定會有戰(zhàn)爭,那我為何不能為自己圖一個錦繡前程!若像尋常女子渾渾噩噩過完一生,那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放肆!”幽成海怒極,一掌拍在書案上,深吸幾口氣,到底舍不得對這個從小捧在手心的女兒發(fā)火,放緩語氣道,壓低了聲音道,“那你想過幽家嗎?幽家立世百年,靠的就是低調(diào),不摻和皇家之事。你忘了幽家那位被趕出去的嫡系子弟嗎?六十多年前她迷上當時的帝王,一心為皇室著想,不惜損毀幽家根基,害得當時的幽家上百子孫慘死,可你看她最后,還不是落了個一杯鴆酒的下場。當今皇上本就多疑,連太子如今都要謹慎行事,你以為你一個臣女,做什么皇上會查不到嗎!更何況朝堂之事,有你爹和幾個哥哥們在,不會有什么大事的?!?p> “阿爹,我八歲那年您曾說過,我的心智謀略與大哥伯仲之間,大哥看事卻沒有我看得更深更遠,前朝尚有女官姜嘉穩(wěn)坐九卿之首,女將唐古遠征沙場封爵稱王,我自認不輸她們,憑什么不能去實現(xiàn)我的抱負!”
幽成海倚在椅背上,有再大的火也被幽靈犀這番話瞬間澆滅,“我竟不知,你存了這般的心思?!?p> 幽靈犀走到他身邊,“阿爹,我再有如何大的野心,也不會拿家人冒險,我會挑選一個圣明的未來君主,輔助他開創(chuàng)晉國的盛世。”
“你讓我好好想想。”幽成海仰頭閉上眼,捏了捏鼻梁,“在我想好之前,你不許有任何的動作?!?p> “好?!庇撵`犀答應的干脆。
她要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總不能一直瞞著家里人的,與其未來嚇他們一跳,不如現(xiàn)在就透露一些,讓他們有些心理準備。
晚飯幽靈犀是在正院里用的,沒有之前那么多人,也就幽成海和岑氏三個人坐在小圓桌邊。
岑氏面容還帶著病態(tài),幽成海卻沒有露出什么嫌棄的目光,偶爾還給岑氏夾些清淡的菜。
幽靈犀感受著這種歲月靜好的溫馨,仿佛心里的一角慢慢塌了下去。
她還記得小時候,父親和母親關系并不是這么好,哪怕她前頭已經(jīng)有了兩個哥哥。她那時很羨慕二叔和二嬸,不論是用膳時偶爾的眉目交匯還是散步時的輕聲細語,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總是溫情脈脈的,不似父親和母親,相敬如賓,客客氣氣的。
現(xiàn)在,能看到他們之間如此融洽,幽靈犀想,不惜任何代價,她都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來打破這種關系。
二月初三,雪早已融化,經(jīng)受嚴冬摧殘的大地開始煥發(fā)新的生機。
迎杏撿起妝奩里的一支紅翡滴珠半翅蝶水晶簪,修飾在墮馬髻上。
“娘子平日里不愛打扮,殊不知娘子一打扮起來,要迷住多少郎君公子呢!”迎杏拿起珍珠粉敷在幽靈犀臉上。
“胡言亂語!”幽靈犀閉著眼,“明知我聽不得這些話,還說與我聽,是想回山上閉關不成!”
“是迎杏不會說話,娘子肯定不會與奴婢計較的?!庇有ξ卣f道。
“夫人說,叫咱們可勁兒給娘子打扮,好叫人知道,林家那位不過是吹噓出來的,咱們家的小娘子才當?shù)钠稹畷x國第一美人’的稱呼?!毕騺沓练€(wěn)的覓荷也忍不住打趣一二。
“那種虛名,誰樂意當便誰,你家主子最不喜的就是虛的?!边@種稱呼無法給她帶來任何裨益,反而麻煩更多,她即便要虛名,也不是這種。
幽靈犀帶著迎杏和覓荷來到前廳的時候楊氏已經(jīng)到了,岑氏正執(zhí)著她的手說著什么,旁邊的許氏眉目含笑,陳氏臉上卻不見什么好臉色。
“阿娘,大嫂,三嫂。”幽靈犀姿態(tài)優(yōu)雅地行了禮,“楊夫人好?!?p> “真是歲歲,快起來,沒想到長大了倒是越發(fā)像你爹了?!睏钍闲Φ脿N爛。
岑氏高興,半點沒聽出楊氏的言外之意,“歲歲,叫什么楊夫人,該喚‘楊姨’,還有,這位是你楊姨的女兒,衛(wèi)妍希?!?p> 在楊氏身后的衛(wèi)妍希依舊一副乖巧溫婉的模樣,她上前一步,走到幽靈犀身邊,“歲歲,我虛長你兩歲,便托大喚你一聲妹妹,可好?”
幽靈犀看了一眼岑氏,偏頭笑瞇瞇地看著衛(wèi)妍希,“自然是好呀,衛(wèi)姐姐?!?p> 陳氏在一旁冷冷地輕哼一聲。
“定遠侯夫人和陸娘子到!”蓮嫂的當家李木是大門的門房,扯著嗓子一聲喊,倒也十分清亮。
幽靈犀挑了挑眉,“阿娘怎么還請了定遠侯府的人?”
要知道,定遠侯與幽成海在朝中向來不對付,怎么家眷還會來參加幽家舉辦的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