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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三時

第四十六章 寒候鳥等待著(11)

午夜十三時 奐之筆 2112 2020-04-02 09:00:00

  盧婕按照約定好的時間來到母親的家中。

  距離那一件事已經(jīng)過去三十二年,她收到消息,鐘叔叔前些日子已經(jīng)去世。

  盧婕想不明白,為什么母親就要在鐘叔叔身上吊死,這么些年來,一直沒放下。

  她還記得那是她高考前期的某一個晚上。

  母親突然回家,面如土色,一向沉穩(wěn)的她竟然渾身都在顫抖。

  盧婕不知道母親遇見了什么事,畢竟雖是母女,她與她之間卻隔著千萬座山,彼此一無所知。

  不過能讓母親變色的,大概只有鐘叔叔了吧。

  想來這表現(xiàn)與鐘叔叔有關(guān)。

  那時她沒多想,雖然疑惑但到底擔(dān)憂占著上風(fēng),只顧著給母親端茶送水,好無聲地給母親一點溫暖。

  然而更奇怪的事情在后頭。

  第二天,她發(fā)現(xiàn)母親不再像往常一般早早起床準(zhǔn)備早餐,悶在房間里一直不出來。

  她憂心母親,以為母親是生病了,特地去敲門,結(jié)果只得來一個無比冷冽的“滾”。

  那一天,鐘叔叔沒來她家。

  后來,鐘叔叔再沒來過。

  她心里其實蠻高興的,這樣母親就不會拋棄她投入新家庭的懷抱了。

  但母親不高興。

  打那時候起,母親的性格就越發(fā)古怪。

  她不再做出溫柔的表象,整天陰沉沉的,定定地瞧著你的時候,能將你嚇出一身冷汗。

  她不再做飯,不再做家務(wù),甚至不再工作,一天到晚窩在臥室里鼓搗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再后來,她開始用她做試驗,那時候她才知道,母親是在鉆研術(shù)法。

  可術(shù)法精妙絕倫,符咒中每一筆每一劃都蘊含著萬物運行之理,哪里是母親一個入門都稱不上的術(shù)士能琢磨出來的?

  可想而知,結(jié)果不會太好。

  這時候母親就會怨她,經(jīng)??酥撇蛔〉貙λ齽邮郑B(yǎng)成習(xí)慣后一直持續(xù)到今天。

  盧婕想,大概是鐘叔叔與母親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才叫母親面目全非的吧。

  她無法拒絕母親的要求,哪怕再過分,只要母親提出來,她就只能去執(zhí)行。

  這就好比放風(fēng)箏,風(fēng)箏飛得再高,只要母親一收線,她就會乖乖地窩回母親手心。

  誰叫這是她的母親呢?

  “你來了?!?p>  盧婕進(jìn)門,母親盧云芬坐在沙發(fā)上等著她。

  今天的母親好像有些不一樣。

  盧婕心里想。

  “母親,您找我什么事?”

  她問。

  盧云芬已經(jīng)七十一歲,精神頭卻挺不錯,尚有精力折騰些有的沒的。

  年華似水,流年匆匆。

  當(dāng)初臉嫩的少婦在時光無情的打磨中,變成如今這個滿臉刻薄陰郁的老人。

  而曾經(jīng)無力反抗母親的女孩子,也隨著光陰洗禮褪去懦弱的外衣,獨自芬芳。

  盧云芬坐在沙發(fā)上,姿態(tài)是少見的優(yōu)雅,一如三十多年前那個夜晚一般。

  ——恍然間,五十歲的盧婕竟覺得眼前人是當(dāng)初的母親。

  七十多的老人淡淡說道:“過來?!?p>  待盧婕走到她面前,她又伸手一指沙發(fā)另一側(cè):“坐?!?p>  盧婕依言坐下。

  “母親喚我來,究竟是為什么事?”

  她再次問道。

  “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如何解開幻憶之術(shù)?!?p>  盧云芬慢慢地開口,聲音竟少見的平和。

  要知道這將近三十二年來,母親不是在發(fā)瘋,就是歇斯底里地埋怨,回首望去,盧婕幾乎找不到一點她平靜的樣子。

  “母親……”

  盧婕想說點什么,卻被打斷。

  “那時是我學(xué)藝不精,不小心將樹開的記憶弄出錯,現(xiàn)在我找到解決的法子了,只要解開一部分術(shù)法,樹開就會想起我?!?p>  “母親,其實……”

  “到時候我們還可以在一起,雖然年紀(jì)大了些,兩個老頭老太太沒幾年可活,但是……”

  “母親!”

  盧婕忍無可忍,微微提高聲線說道:“鐘叔叔前幾天已經(jīng)過世,就算您將解法研究出來也沒用了!”

  盧云芬一頓。

  她沒反應(yīng)過來:“過……世?什么意思?”

  盧婕有些不忍,卻依舊堅定地,一字一句地重復(fù):“鐘叔叔去世了,就是死了!”

  “母親,您該放過自己?!?p>  “也……放過我吧。”

  盧婕疲憊地扶住額頭,三十二年,她從一個少女變成妻子,又變成母親,經(jīng)歷過的風(fēng)景不知凡幾。

  唯有母親叫她無可奈何。

  她愿意陪著母親折騰,是因為愛。

  可再濃烈的愛,也經(jīng)不起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磋磨。

  她一直站在原地等母親回頭,可……

  母親的目光,永遠(yuǎn)追隨著一個名作鐘樹開的男人。

  盧婕站起來,一雙斂盡世事洞明的眼最后一次深深凝視著失魂落魄的母親。

  她也是最后一次,耐心地詢問母親:“母親,您……開心嗎?”

  不知疲倦地追逐一道說不清道不明的影子,與親生女兒漸行漸遠(yuǎn),您……開心嗎?

  或許罷。

  盧婕提包向外走去,心中滿是荒謬可笑。

  她怎么會以為……

  母親一反常態(tài)是因為她呢?

  天真又可笑啊。

  該放下了。

  “盧婕!”

  盧云芬回神沖她大喊:“你不許走,給我說清楚——樹開,樹開怎么會……”

  握上門把手,盧婕沒有回頭,只盯著手道:“鐘叔叔年紀(jì)大了,生活不如意,女兒也不在身邊,一場小病沒熬過去走的?!?p>  “沒有陰謀,沒有謀殺,沒有意外,命運使然而已。您明白了嗎?!?p>  “我還有事,不陪您了?!?p>  說完她拉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

  那樣的決絕。

  與多年前盧云芬離開家時的背影緩緩重合。

  沒有誰會在原處一直等待你。

  父母子女……也是一樣。

  盧云芬從未想過女兒會違逆她,對她大聲說話,用近乎教訓(xùn)的語氣。

  她一方面為女兒的“起義”不滿,另一方面又因女兒帶來的消息震驚。

  鐘樹開只比她大三歲,她還活得好好的,怎么鐘樹開就去世了呢?

  一直以來以要與鐘樹開在一起為目標(biāo)的盧云芬,此刻有些茫然無措。

  她鉆研三十多年,就是為了解開鐘樹開的幻憶之術(shù),現(xiàn)在,解法有了,人卻作古。

  緣分有時候就是這樣無常,最初時不過一點點偏差,到最后就會演變成完全的錯過。

  盧云芬不知為什么,不難過,也不開心,只滿臉茫然空白,望著空蕩的房子。

  這么些年,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誒,老云你說這就是老板要找的人吧?”

  一道清脆的男聲突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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