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講禮盒呈上來,半分沒有打擾到宴席中的歡樂,所有人興致正好,各聊各的。
“回去再拆?!币妰扇硕悸冻龊闷妫罘蛉诉B忙出手制止。
天色正好,秋風中茶香四溢,花宴上的點心不是寰聞銀鋪能比的。
“王妃卸任之后也不得清閑,這里的點心都是府上大夫給的方子,很適合調理身體。”侯夫人指尖推出去的兩個銀盤馬上由丫鬟送到了解薔面前,解薔聽她繼續(xù)說道,“明王府深得圣眷,很多事情其實不需要王妃親力親為了,還是對自己上心些吧。”
解薔接過點心,朝侯夫人笑道:“夫人所言極是,我聽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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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薔的月信在每個月的月末,本該八月廿三前后就來了,可這大事小事一起來的期間內,解薔忘了時間,月信也忘了。
用過茶點,大家在院子里結伴游玩。
“公主?!苯馑N喊住康念。
康念笑了笑,拉住解薔的手:“解薔,等到本宮出嫁那日,你會來送嗎?”
“年還沒過呢,別想太遠?!苯馑N也是憑借與康念快十年相處的直覺,從她的言行中,發(fā)現(xiàn)了被這位公主極力掩的恐懼和慌亂。
“王妃。”侯夫人喊住她,解薔和康安回頭,看向這位尊貴的敬侯府女主人,只聽她又對康念抱歉,“公主殿下,不知可否借一借王妃,您安心,不會太久的。”
“侯夫人有請,本宮當然不會介意?!笨的钭杂X留出地方,走前與解薔說,“我們下回再聚。”
解薔點頭:“也好。”
侯夫人手中握著精美的團扇,指尖蔻丹紅亮圓潤如寶石。
一處石園內,設有多處山松岸竹,水榭亭臺之規(guī)模,即便是兩個公主小館也比不得,不然怎么說敬侯府氣派呢?
好在有侯夫人的引領,解薔不至于在石林中迷路。
越往里走,藥香越濃郁,似是看破了解薔的疑惑,侯夫人體貼地同她講:“此處清幽,乃是我敬侯府的藥石居,為我調養(yǎng)身子多年,選在今日設宴除了與琳兒有關,還有另一方面?!?p> 另一方面想必是與她有關。
果不其然,侯夫人說:“早在之前,明王府來尋裘大夫未果,如今人來了,自然要為你安排問診一次?!?p> “問診?”解薔想起來,還南與管家出府那晚,她剛醒過來,還與康安大吵了一架。
“原來你不知道嗎?”侯夫人比解薔還要感到意外,“裘大夫進京那一刻就讓明王殿下攔住了,差點引發(fā)了沒必要的誤會?!?p> 解薔繼續(xù)震驚,搖頭。
說話間,兩人在一個藥廬前停下,幾個大架子上曬著草藥,門邊支起的木棚下,一個小藥童在看火。
一個年輕男人開門出來,頭也不抬地打招呼:“怎么來了?”
侯夫人攔下他要蹲下研藥的動作:“你忘了今日明王妃要來看診了嗎?先把這些放一放,左右也成不了?!?p> 那年輕人想必就是侯夫人口中的“裘大夫”了,遵循禮數(shù),她要上前問好:“冒昧打擾,明王無禮,下次帶他來親自給裘大夫道歉?!?p> 往往場面話都是拿來吹牛逼的。
裘大夫聽后,失笑:“明王妃嚴重了,王爺性情中人,擔憂王妃身體,在下諒解。”
解薔心領神會,畢竟人家是大夫,恐怕見過的患者家屬不計其數(shù),康安怎么說也是有底線的人,或許更有魯莽之人比他更讓裘大夫頭疼。
“王爺行事有大丈夫之氣,對在下先禮后兵,因此并沒有發(fā)生什么誤會,”裘大夫斜著眼睛一瞥侯夫人,態(tài)度語氣急轉直下,“不像某位侯爺,先兵后禮,還要以我藥學師門做要挾……”
解薔:是她想多了……
而身邊的侯夫人卻不認同:“你們沒有撈到好處?沒有我,你們小藥谷還能和敬侯府談上藥材押運的生意?”
“嗯?要不是——”裘大夫的表情仿佛在說:你在說什么批話?
要不是敬侯府控了他們的運送藥材的路線,壓根就沒有這么一筆生意需要談。
侯夫人根本不給他反轉的機會:“裘無疾你來勁了是吧?先干正事,在這里就要聽我的!”
說罷,帶著解薔進了屋子。正事就是先給解薔問診,其余事,事后再論。
裘無疾:“……”
解薔沒想到,裘無疾手里還有她的病歷,還很完整,包括她剛到太康城那一夜高燒的病錄。
裘無疾見她模樣,擺手解釋,自證清白:“都是王爺給在下的病歷,不是在下搜集的!”
“……”別說了,解薔拼命掩飾內心的波瀾。
侯夫人清咳一聲,便聽裘無疾又說:“方才也為王妃診脈,在下說一些您聽得懂的。就是除了胃中埋有患疾,王妃的脾臟也有些虛,這是之前下了猛藥續(xù)命之后的遺癥。再者……”
裘無疾說到這里開始欲言又止,解薔也不催,耐心地等著,直到侯夫人又一次清咳。
裘無疾一本正經(jīng):“藥石養(yǎng)命,卻也傷身。尤其是王妃,幼時經(jīng)歷災荒,少時從軍,軍中用藥剛烈,以求速效,即便是男人也會老來生疾。王妃女兒之身耗損更甚,恐有傷及根本,難孕子嗣?!?p> 侯夫人立刻望向解薔,而解薔忘了整理自己的情緒,她可能要面臨許多困擾和煩憂。
“我……我不打緊?!苯馑N嘴上如是說,心里卻開始編排千八百個借口話術,作為對解老爺和解夫人的交代。
“那這事,是由誰來告知明王殿下呢?”裘無疾又拋出一個讓解薔無力的問題。
這是裘無疾最想知道的,本來,作為王妃,出府見他,和私會外男沒有區(qū)別。這些官家,本就重禮教,規(guī)矩大過人命,但當時他表明不能前往明王府后,那位王爺選擇了讓步,也不知道他是對自己有信心,還是對這位王妃放心,當然無論是哪一種,絕不是對自己放心。
這大忌諱都冒犯了,要是再瞞著明王,王妃身體或有不孕的可能,即便敬侯府保他,他也萬不敢再進京的了。
解薔也拿不準,聽侯夫人說“不就是沒孩子么?你們倆遲早要和離的,這叫什么問題?”
解薔扭頭看向侯夫人,沒有反駁。
侯夫人眼波流轉:“莫不是,你倆……”
“離的離的?!苯馑N連忙狠心定下。
“不用著急這么做,很多東西說不準的,雖然男人在情感上說開之前,都很不是東西,”侯夫人無視裘無疾抗議的拍桌和咳嗽,“但說開之后就好了!”
“用不著?!苯馑N負隅頑抗。
侯夫人一拍手:“你可是北旗大統(tǒng)領,還怕削不掉他腦袋?!?p> 裘無疾只愿他未來的心上人溫婉可人,聰慧體貼,心地善良……
“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苯馑N終究還是沒有選擇讓他來說。
康安遲早會和她和離的,這是約定,不會改的,他想要孩子就去娶別的人給他生,這都與她解薔無關了。
說到最后,裘無疾寫了一個調理身子的藥方,讓解薔先養(yǎng)個三五年:“身子慢慢養(yǎng),欲速則不達,王妃切記,沒有在下的許可,不可隨意增減藥劑?!?p> 解薔道了謝,又問:“康安有讓你看過他自己了嗎?”
侯夫人翻了一個白眼:“遲早要和離的人,你還管他做甚,左右是死不了的?!?p> 侯夫人當真對生死沒有忌諱。
裘無疾否認道:“王爺有宮廷御醫(yī)跟診多年,在下越俎代庖只怕適得其反?!?p> 解薔了然,又在離別之際問了最后一個問題:“康安可是與你也做了什么交易?”
就像敬侯府當年也是如此,按照康安的性格斷然沒有白嫖的可能。
裘無疾笑而不語。
侯夫人又開嘲:“有什么不能說的,你以為你修的閉口禪嗎?”
裘無疾像是早已習慣了侯夫人的毒舌,對這樣的攻擊視若無睹。
解薔與侯夫人出到花廳時,天色稍晚,還未臨黃昏,在府上逗留的多是侯夫人閨中好友。
邱琳和解薔一同告辭,侯夫人出門相送:“過幾日我們要去一趟太守山,留在那兒陪公公婆婆過年,年后的打算也未曾定下,怕是不能送了,今日便作辭吧?!?p> “好?!鼻窳拯c頭,再看了侯夫人幾眼,與解薔一起進了馬車。
此時馬車卻未發(fā)動,解薔聽到阿財在外頭出聲:“夫人!夫要去太守山,可否替小子給大師姐帶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