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薔疾跑中偏頭,可惜沒能完全躲過去,飛箭還是擦到了耳朵,她已經(jīng)越來越狼狽了。
身后是小跑的馬蹄聲,草原人在享受著關(guān)內(nèi)別樣的狩獵樂趣。
解薔腳下亂了套,被竹蔸絆住,擦著在枯黃的竹葉滑出去一截,沙沙地翻滾半圈,后背的箭傷和舊傷已經(jīng)混在了一起,被粘住的竹葉血跡斑斑。
解薔閉上了眼,有些悲戚,萬萬沒想到,她的下場盡是如此。不甘又如何,她已經(jīng)爭到最后一口氣了。
短短二十五年里,走馬燈亮了起來,從遠(yuǎn)處的故土,到一路荒蕪,最后在太康城一覽眾山小。
解薔看不清向她走來的人,模糊中,她想了很多事。
她看到了族叔生死彌留之際,任然用炙熱的眼神催促她,咽下最后一塊來之不易的口糧。
她咽不下去,嗆到了嗓子眼,發(fā)了高燒,卻又讓派出來援助災(zāi)民的長生堂大夫就下來了。
解薔躺在床上,聽著門外頭,“噗通”兩聲,爹娘跪在地上給大夫磕頭,誓要來世結(jié)草銜環(huán),以報(bào)大夫救命之恩。
就要死了……天色漸昏,她想起來,五年了,她還一次都沒有去過柳業(yè)的墳前給他磕頭。
柳業(yè)……欠你的命,要怎么還?下輩子,解薔也來結(jié)草銜環(huán),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還有,還有……
眼前浮現(xiàn)出一個有些熟悉的高大身影,背著弓,牽著馬,戰(zhàn)袍獵獵,站在遠(yuǎn)處與她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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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向解薔胸口的羽箭,讓橫貫而來的黑羽撞偏了軌跡。
“嗯?”渠韃男人放下弓,朝發(fā)箭的方向望去,解二爺跺了跺馬蹄鐵,身上一套裝備晃出了金鳴,它的身邊,弓箭手沒有放下弓,他的弓弦上,緊緊地繃著一支竹箭。
“巫槐手底下的那名弓箭手?”渠韃男人的眼神精明透亮,情緒比剛才的“狩獵”還要興奮一些,“沒想到竟然是——世子殿下。”
“是明王殿下?!笨蛋菜墒?,一箭擦過了渠韃男人的耳朵,帶出血跡。
“篤——”
竹箭沒入翠竹中,震顫嗡響。
耳廓的血跡被忽視掉,渠韃男人偏回頭尋找那支兇器,發(fā)現(xiàn)那是一支很粗糙的竹箭,明顯地就地取材。
“竹箭?就拿這個英雄救美?”顯然,渠韃男人的語氣中表現(xiàn)出明顯的不屑,“這個準(zhǔn)頭跟我手底下配備的黑羽可不是一個準(zhǔn)頭的。”
“關(guān)內(nèi)有句話,善書者不擇筆?!笨蛋灿帜贸鰞芍е窦?,又一次繃緊了弓弦,“本王還不差那點(diǎn)兒準(zhǔn)頭?!?p> 說著,雙箭搭上弦。
第一箭朝著渠韃男人的眉心射去,無論速度還是力道,遠(yuǎn)遠(yuǎn)不如真正的羽箭。
渠韃男人側(cè)過身子,第二支箭卻已經(jīng)飛至頸脈后側(cè),來不及細(xì)思,渠韃男人連忙把身子稍稍擺正,避免頭一支竹箭中他中庭。
第二支箭注定要放空了,首尾銜接的兩支箭,終究來不及讓他再迅速做一次閃避。
第一支竹箭在渠韃男人擺正的時候,剛好從他耳廓的傷口上疊加。
天意還是算計(jì),兩人心里都有數(shù)。
“哈哈哈哈……”渠韃男人舔了舔唇角,“今日便讓你英雄救美一回,我們來日戰(zhàn)場見真章——明王世子!”
“是英雄惜英雄?!笨蛋舱f罷。
咻——
又一箭擦著渠韃男人的小腿略過,驚到了他的駿馬,長嘶一陣,渠韃男人對康安做了個“讓”的動作,御馬離開。
“解薔?”康安收了弓,撈起失血過多的解薔,摸了摸她的脈,又拍了拍她的臉,“解薔?聽得到嗎?”
解薔多年來風(fēng)吹日曬雨淋的,膚色偏蜜,加之入府后從來沒有涂抹過脂粉,康安這是頭一回看見臉色如此蒼白的解薔。
比上一次解薔突發(fā)胃病有過之而不及。
解二爺也有一些焦慮,不停地在邊上來回踱步,甩尾搖頭。
康安手掌下移,摸到了濕淋淋的傷口,也不僅咬牙一番,這就是在置她于死地。
皇陵是距離此地最近的一處軍營,附近駐扎了第二皇家軍隊(duì),孝陵衛(wèi)
但是孝陵衛(wèi)不由皇帝掌管,他們歸屬于皇室宗親的老族長。
進(jìn)入孝陵衛(wèi)的,大多是皇族中的待罪之身,被罰來孝陵衛(wèi)的皇室子弟。
即便再近,康安看了看皇陵的大致方向,走過去的話,解薔該撐不住了。
解二爺咬住了康安的后衣襟,拉拽著,催促著。
康安把解薔扛上馬,血紅猙獰的背部暴露出來,那些竹葉尖尖兒刺在肉上,看著眼睛一刺,背上也痛。
康安呼吸越來越急促,解二爺也催的越來越緊。
他又探了探解薔的鼻息,雖然微弱,但還是在的。
上馬嗎康安?他在問自己。
再不走,解薔就活不成了。康安又一次抖著手,把了一下解薔頸側(cè)。
別拖了,咬咬牙的事,不會死的。
解薔動彈了一下,嘴里出著氣,嘟囔著什么。
康安湊近一聽,渾身繃住了。
“柳業(yè)……”康安嗓子快趕上解薔的沙啞了,“快死了想的人是柳業(yè)?還以為救你的是你柳業(yè)哥哥呢?”
什么英雄惜英雄,呵,他好像不配,他只配當(dāng)個救美的無名英雄。
退一步越想越氣,不蒸饅頭爭口氣。
“干他娘的!”康安翻身上馬,把解薔挪到自己腿上,不讓她硌得慌,“給本王活著,讓你見見到底是誰救了你解薔的狗命!”
解二爺通人性,康安上馬后,它撒開退就跑。
康安胃里有些不適,他抿緊嘴,眉頭蹙在一起,眉峰便上挑了不少,而人還在氣頭上,看著到是挺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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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薔看到了柳業(yè),看到他背對著自己,在喂馬。
“又怎么了?”柳業(yè)頭也不回地問。
這口氣,和龔榅別無二致。
解薔能想象到他嘴里含著一根馬草,眼里都是玩笑。
解薔張張嘴,發(fā)不出聲,她想喊柳業(yè)回頭看看她,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聽說你拿到了木蟄的人頭了?”
解薔激動了一下,心里說木蟄的頭顱是守律取下來的,這不算報(bào)仇!
柳業(yè)丟了馬草,拍拍手,感慨道:“聽聞你成親了,還不錯!可算是等著了,差我一口喜酒啊!解小薔?”
那一聲“解小薔”,那一個回頭,那一臉嬉笑,跟十年前初見一般。
——這么喜歡咱的馬啊?
——等你病好了,哥哥我?guī)愕街猩津T大馬去!
——不錯嘛!我擔(dān)保你入營,你可得給我爭氣些啊!解小薔?
——反了啊解小薔!敢搶你伯樂的馬草!你不得替你伯樂打木樁賠個不是?。?p> ——老解,升官發(fā)財(cái)啊?。?p> ——大喜啊老解!
——你要是委屈咱就休了那孫子!咱換個聽話的!換個能動手的!不氣了不氣了啊!
“她怎么哭了?”
“這……傷心了吧……”
“真不是痛的嗎?”
“這是麻沸散……能痛成這樣嗎?”
解薔隱隱約約中,聽到康安的聲音夾在柳業(yè)的叨叨中,發(fā)泄喊道:“休了他!”
柳業(yè)仿佛很贊同:“對!休了他,換一個!”
“狗脾氣!老娘忍他很久了!”解薔在柳業(yè)的鼓舞下,開始罵罵咧咧,就像回到了小時候訓(xùn)練總失敗生氣的日子。
正在孝陵衛(wèi)的營帳中守著有些低燒的解薔,給她喂水喂藥,擦背擦藥的康安突然聽到解薔來這么一句,把沾著麻沸散和血的布一甩,嚇得在后頭開處方的老軍醫(yī)一愣一愣地回頭。
聽康安上句不接下句地抱怨:“要什么麻沸散!痛著吧!欠的?!?
何妨吟笑
康安: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