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二刻,解薔摸著黑起床離府,趕到了北旗中山營。
點將臺上,等著臨時調(diào)度的人馬集結(jié)。陳值四人也趕到了,各自領(lǐng)著兵馬等候解薔的號令。
“在場諸位,有半數(shù)以上的老兵是經(jīng)歷過五年前的那場血戰(zhàn)的?!苯馑N開口,底下人頭黑壓壓一片,兵戈鎧甲浸沒在黑暗的黎明之前,煞氣騰騰,完全不同于前日解薔在校場上見到的模樣,這才是北旗的精銳,由生死淬煉過的精英。
“渠韃滲透刺殺之仇不共戴天,如今蠢蠢欲動,伺機重來。敵暗我明,必須嚴(yán)防死守,不許放過一個可疑人物進入主帳!這一次,寧可錯殺一百,也不可放過一個!聽清楚了嗎?”
“是!”
秋風(fēng)掀起了肅殺氣,將軍鞘中藏鋒,將士馬上一箭破云,天光傾瀉而下,黎明十分,北旗禁軍踏著晨霧,擊鼓而發(fā)。
待到天色大白,城門大開,街上華蓋如龍。秋圍是祖訓(xùn)上不可更改的活動,這幾日諸君亮劍,除了狩獵以外,還會擺各種擂臺比賽,是另一種皇室直接參與的閱兵手段。
這也是四旗禁軍一年一次的精英聯(lián)合軍演,這也是明知圍場危機四伏,皇帝卻不能輕易取消秋圍的原因。
南旗禁軍早已參與清掃圍場的前提行動,解薔帶著北旗來到南旗營地之外的白蘆汀集結(jié)等候天子車駕。
最先看到的,還是天青色下的各色將軍的軍旗?;噬显谄煸普姓怪碌淖钋岸?,太子和魏貴妃的六皇子分別在他兩側(cè),秋圍名單上的文武官員分立兩側(cè),再往后就是恰好回防的各大軍隊。
華蓋下是各大世家的家眷,最前面的寶馬車?yán)镒嘿F妃,康念留宮陪太后禮佛,不得出宮。能與貴妃并駕而行的車?yán)?,是今年也參與秋圍的明王。
解薔一身掌旗統(tǒng)領(lǐng)的烏黑披甲覆身,與解薔身上同樣制式的馬鎧下,駿馬黝黑,赳赳昂昂。背負(fù)丈八黑漆馬槊,腰懸二尺六寸黑鐵直刀,箭筒滿載掛在右腳側(cè)。
許多人都是第一次隨行,第一次直面全身戎裝的解薔,她渾身包裹在黑甲之中,一雙眸子炯炯有神,晨間的冷霜在她周圍縈繞不散,非男非女,仿佛兵戈化形。
“解統(tǒng)領(lǐng)真是武神之姿!”
不知道哪位大人感嘆了一句,引起了諸多共鳴?;实勐犅労浪笮Γ袢招那槭钟鋹?,驅(qū)馬號令:“出發(fā)!”
東旗禁軍揮動旗令,停駐白蘆汀的北旗發(fā)出前行的旗令,大軍緩緩開拔,解薔留在原地等候皇上,等到北旗大軍全數(shù)出發(fā)后,正好與皇帝的隊伍銜接上。
而解薔在馬上沖著皇上抱拳行了一個軍禮后,冷酷地走在北旗軍的末尾,皇上的前方,為他保駕護航。
不少靠前的馬車?yán)铮虚|秀議論紛紛:“方才城外候著的是哪位將軍,好似從未見過?”
“是解薔統(tǒng)領(lǐng),不是男子。你可莫要芳心亂許了哦!”
“她便是解薔,你確定嗎?!”
“自她掌旗之后,這三年的秋圍便是她在那個位置保陛下護的,怎么會錯?!?p> “二十五歲能到那樣一個位置,果然是人中龍鳳。”
“前頭便是明王的車架,你說,他看到了嗎?”后面議論聲壓低了,都在悄悄地聊著那些風(fēng)月話題。
“阿謹(jǐn)!今天的解大人好颯!”阿言都看呆了,他也向往那樣的一身披甲,“我穿上一定特別英武!”
“嗤?!?p> 車?yán)餆o情地嘲笑聲鉆進阿言的耳朵里,聽得阿言耳根燙到耳尖。
阿謹(jǐn)眼珠子一轉(zhuǎn),掀開簾子往里探:“爺!可要人伺候著?”
康安丟開書,靠著馬車的軟革內(nèi)壁,逼問阿謹(jǐn),“不用,你可以去問問你的解統(tǒng)領(lǐng)用不用你伺候?!?p> “......”阿謹(jǐn)這伸頭必然挨一刀,他不想挨刀,于是他趕緊縮回去:“阿謹(jǐn)多嘴了,王爺息怒。”
他有些懷疑,魏貴妃把解薔推過來,就是來刺激他的。
知道的誰不知道啊,解薔現(xiàn)在的榮耀,就是他丟失的風(fēng)光。
所以那天在慈蘅宮里,他是怎么勸說自己,答應(yīng)這一場婚事的呢?為了邱融不再嘮叨,為了邱琳打他的主意,還是破罐子破摔,和自己賭氣,和皇上賭氣。
這樣的決定,很不理智,但是,他現(xiàn)在要為此付出代價。不過,債多不壓身,這個代價就先欠著吧,反正——
反正那個叫解薔的,不像是很委屈的樣子。
馬車轔轔向前,半透明的車簾擺動著,康安視線的盡頭,一位馬上將軍背對著他,頂天立地。
忽然,那位將軍轉(zhuǎn)頭看過來,頭盔上長長的黑羽也浮上一層金光,視線交接,“咯”一聲,簾子蓋了下來。
再掀開時,將軍還是一路往前的走,那短暫的一眼,好似幻覺。
長路漫漫,皇帝騎馬也無聊,和自己兒子們嘮起嗑來:“解薔剛才看什么呢?”
太子曖昧地一笑:“不是看兒臣,應(yīng)該是看兒臣身后吧?”
“是母妃和明王的車架?!绷首涌殿櫤颓耒笠粋€年紀(jì),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性子。
一個是混世魔王,走到哪里,亂到哪里;一個是佛心童子,心性溫和,歲月靜好。
皇上最喜歡聽小兒子說話,乖巧可人:“你認(rèn)識前面那人不曾?”
作為康念曾經(jīng)的護衛(wèi),康顧經(jīng)常見解薔:“兒臣知道,是解統(tǒng)領(lǐng)?!?p> “還有呢?”
康顧看著自己父皇:“兒臣不解?!?p> “還是你二皇嫂?!?p> 康顧琢磨片刻,與皇上說:“可是因為母妃?”
皇上笑著與太子說:“老六確實聰明吧?跟他哥哥一樣。”
太子先是笑著,嘴角慢慢溢出苦澀。
四皇子生前,最富才情,如今他弟弟長大了,也漸漸成了他那般模樣。哪怕是康念那種骨子里頑劣之人,也從未刁難過老六。
康顧對哥哥的映像不多,他小的時候很少離開魏貴妃。如今長大了,對這個四哥很是好奇,只是大家都不愿談?wù)撍氖?,尤其是他的母妃?p> 圍場入口在城南二十里外的山坳里,四周都是參天古木,山澗也淺了許多,馬蹄踏過,水花四濺。南旗在圍場的外圍布下了三道防線,魏承文帶著旗下大將前來迎接。
先鋒的北旗沒有立馬進入圍場,同樣在防線外圍自行列開,為皇上讓出一條大道來。
工部的人早已在圍場內(nèi)搭建好了各位主子的營帳,根據(jù)布防圖紙,解薔帶著她的人在主帳外劃出一片地來,中山營在此處安營扎寨,將主帳圈在中間,并設(shè)下數(shù)道哨卡。
其余禁軍加入秋圍巡防大營地,按照規(guī)定與南旗西旗進行巡防交接。
此番便形成了三個區(qū)域——中心的主帳,是皇帝和貴妃休息的大帳,中間一圈北旗營帳,近身守護主帳,緊挨著的一圈營帳屬于皇親貴族,即便是他們面圣,出入北旗保護圈的每一層哨卡都要登記在冊,再外則零零散散的分配到各家之中。
忙碌的永遠是下層伺候的人,而諸位王公大臣早就在皇帝的帶領(lǐng)下撒網(wǎng)一般入了獵場,各位將士打擂臺的打擂臺,比賽的比賽,盡顯強軍之姿。
何妨吟笑
長太息兮將上,心低徊兮顧懷?!毒鸥琛|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