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士白愣住在原地,他從未想過自己要留下來。
但陸北游就是這樣說了。
不但這么說,而且篤定了還是要這么做的,他回望兩人的眼神中,有種毋庸置疑的堅定。
他們兩個都沒有反駁,一是無條件的相信,二是在外人面前反駁,只會削弱他們的能力,于事無補,這些觀念早已經(jīng)深入他們的骨髓。
呂天賜也頗為意外,嘖嘖笑道:“你確定要將這種好機會讓給別人?”他明顯也能看出,這三個人中,陸北游是核心人物。
留下他,等于留下另外兩個,只要一切走進他的掌控之中,那即使再堅硬的兄弟情義,在階級和命令之間,總會有縫可鉆,只有掌握了一個人的本質(zhì),那人才會真正為他所用。
“不行嗎?”陸北游也是呵呵笑了笑,同樣不露心思,“局長方才不是還說,只愿意留下一個人的嗎?!?p> 這話呂天賜沒法反駁,因為確實是他說的。
作為一個局長,在手下面前,也不至于鄉(xiāng)野村夫般耍賴,更別說什么倒地打滾,掙扎嚶嚶哭泣。
“確實是我說的,既然你們決定了,我可以收留這位小兄弟?!?p> “哈!”陸北游恭敬地鞠了一躬,表示感謝,“那就太感謝呂副局長了,如果沒有什么事,就不打擾局長忙活,我們兄弟先告退?”
說罷,正要撤退。
“慢著?!?p> 呂天賜視線一直沒有離開,表情忽然變得嚴肅,又有些玩味。
“入我警司的,是我們警司的兄弟,一切事故都有我擔著,可你們兩個不入流的東西,不付出點代價,就想從我這大搖大擺地走出去?”
陸北游繼續(xù)保持著笑容,問道:“不知局長的規(guī)矩是?”
呂天賜嘴角翹起,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每人六十警棍,就由......你這個兄弟來數(shù)。”他肥碩的手指,指在鄭士白身上。
“姓呂的,你可別太過分了,信不信老子......”
鄭士龍正走前幾步,要沖上去,但被陸北游抓住了手臂,瞪了他一眼,他的行動被打斷,話也說不下去,轉(zhuǎn)而深深看了鄭士白一眼,對方一直沒有動作,他心中有些腦怒。
結(jié)果,陸北游一口答應道:“可以,沒有問題?!?p> 水門警司門前院里,鄭士白執(zhí)警棍站在臺階上,鄭士龍和陸北游站在院子中心,四名精壯警員挽起袖子,拿著警棍,隨著“一二三三四五六七,肥婆跳舞跳第一”的節(jié)奏,狠狠地抽在兩人身上。
只是每叫響一個數(shù)字,鄭士白手上的警棍就會往自己身上招呼兩下,每一下都是竭盡全力。
警司里,彌漫著鄭士龍和陸北游的慘叫。
“哼!”
副局長辦公室中,呂天賜一下甩下窗簾,坐回到皮大椅上,轉(zhuǎn)回辦公桌的方向,皺起眉頭吞云吐霧。
......
鄭士龍的身體健碩,陸北游從小在實驗室,最不缺的就是打。
但挨過那六十警棍后,都有些受不了,被拖出警司門口時,在那休克了許久,才勉強緩和過來,恢復些行動能力。
“游哥兒,你這又是何必呢,阿白肯定又要折磨自己了?!?p> 鄭士龍將陸北游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兩人相互攙扶著,走在大街大街上。
剛剛經(jīng)過一處濕地公園,他們用那里的水洗清楚了臉,但洗不去臉上的浴血和棍痕,此時臨近中午,他們都已經(jīng)饑腸轆轆,需要找個館子吃點好的才有助于恢復傷勢。
陸北游有一條腿已經(jīng)不太利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怪哥就好,他折磨自己,總比丟了性命要好,他從小身體就弱,不適合跟你一樣打打殺殺,
就適合當個公務員,那才能發(fā)揮他的能力,這種時態(tài)下,你這種滿身義氣的進去,指不定給那個當炮灰了,至于我......不得陪著你么?!?p> 鄭士龍苦著臉,認真道:“游哥兒,你可別開玩笑啊,雖然你魅力無限,天資過人,可我真不喜歡男的?!?p> “滾你媽的?!?p> 鄭士龍笑得胸口痛,干咳了兩聲,揉了幾下,“他奶奶的,那些畜生下手真狠,我骨頭到現(xiàn)在還痛呢。對了,游哥兒,你還去找蛇彩媚那婆娘嗎,她可一直想跟你打一架呢?!?p> “打個屁,小子毛都沒長齊......”陸北游白了他一眼,“不找,人家生活也不容易,上次已經(jīng)夠麻煩她了?!?p> 鄭士龍露出一幅怪異的表情,羨慕道:“不愧是游哥兒,就不想跟人打架,人家還送上門來。”
陸北游不再去管他,忍著疼痛,深呼吸一口氣,“也不知道阿白怎么樣了?!?p> 鄭士龍一下陷入了沉默。
......
兩人相互攙扶下,來到了一家名為“飯館”的館子,點了一個葷菜,一個骨頭湯,加一個素菜,和一瓶燒酒,花了兩個樓蘭鋼幣。
樓蘭幣約莫嬰兒掌心大小,通體暗黃,由一種特殊的礦材“孔雀石”磨制而成的粉末,混合著金、銀、鐵等十多種材料,經(jīng)過復雜而嚴密的技法煉制而成。
正反兩面皆都不同,各自篆刻著屬于樓蘭國特有的圖案。
像他們手上的樓蘭鋼幣,是最低級的,呈銀色,正面的圖案由三部分構(gòu)成。
一只呆萌的食鐵獸,手拿竹子,打著哈欠,代表著樓蘭貴族。
一片茂密的竹林,代表著樓蘭國地廣人多,資源豐盛。
一群飛翔且含著草的和平鴿,代表著自由和民主。
除此之外,在三幅圖案邊緣,則篆刻著繁密而華美的云紋枝葉,代表著曾為樓蘭國做出卓絕貢獻的上層權貴、世家、宗族等勢力。
而在鋼幣的反面,則篆刻著一片依山而建的宮殿,云山霧繞,氣勢軒昂,華麗而神秘,是樓蘭皇城。
災厄之后,物資缺乏,食物價格穩(wěn)升不跌,這種價格也在預料之中。
所以餐館里的人也不多。
他們進來之后不久,又進來一批,準確的說,應該只有一個,第三者。
一個男人卻也像女人。
坐在角落的餐桌上,穿著正裝,身材有些消瘦單薄,帶著一頂西裝帽子,手指纖細,皮膚白皙,顯得神秘兮兮的人。
吃一口面,喝兩口水。
鄭士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如嚼臘味,棄之。
隨后飯菜上來,他坐在餐桌上,一陣狼吞虎咽后,斟了一杯燒酒,與陸北游碰了一下,一飲而盡:“許久沒喝過這種東西了,當初還是嫂子在......”說到一半,他才下意識地閉上了嘴巴。
陸北游只是停頓了一下,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鄭士龍摸了摸頭,有些束手束腳,堅定道:“游哥兒,阿白進了警司,以后可以讓他幫忙打聽,我們只要不放棄,總有機會找到嫂子的,到時候我一定要她跟你說清楚。”
陸北游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吃你的飯吧,我還不至于讓你安慰,現(xiàn)在最重要的找活干,想想這樣的飯,我們還能吃幾頓,到時候餓死街頭,還找個屁啊?!?p> 鄭士龍訕訕笑道:“游哥兒教訓的是,我自罰三杯?!?p> “你罰個屁,都他么讓你吃完了。”
“......”
鄭士龍本來就是個性情中人,性格直率,愛開玩笑,而且好學,不懂就問,這與他哥鄭士白并不一樣,甚至截然相反,總愛與陸北游打成一片。
“就是這里,我就在這里看到你們說的那個人?!?p> 兩人正說著話呢,門外一名衣衫襤褸的乞丐,手中還拿著一個不銹鋼碗,指著這飯館說話。
他身后跟著七八個黑衣男子,為首的帶著墨鏡和帽子,像是別家養(yǎng)的手下,來著找人的。
鄭士白扭頭看向門口,回過頭來時,卻發(fā)現(xiàn)桌子下有些異動,再看周圍的情況。
第三者已經(jīng)消失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陸北游行動不方便,打了個眼色,讓他蹲下去看一看。
鄭士龍“哎呀”一聲,將筷子丟到地上,蹲下去撿,陸北游看著他那浮夸的演技,失望地捂住臉龐,他腦子這時候只想起一句話。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啥來著?
老板這時候還在廚房忙活,店里就他們?nèi)齻€人,那乞丐帶著黑衣人走進來,鄭士龍伸手去摸筷子,卻發(fā)現(xiàn)手落之處,柔軟兒溫暖,絲滑而不失細膩。
掀開黃色的桌布,才發(fā)現(xiàn)里邊蜷縮著一個人。
他摸著的是人家一直在搖擺的小手,一雙可憐兮兮的眼睛,似乎讓他幫幫忙。
鄭士龍打一激靈,手一下子縮了回來,筷子都不撿了,直接坐回座位上,緊張兮兮道:“完了完了,游哥兒,我剛剛摸了一個怪物,明明打扮是個男人,卻長得像個娘們。”
陸北游向他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人呢?!”
黑衣人用冷冽的語氣朝那乞丐發(fā)問,他們方才的位置屬于盲區(qū),根本沒有看到那第三者的動作。
那乞丐一見人沒了,立即變成一幅死媽臉,指著那還有些飄煙的面湯桌子,“她剛剛都還在這的,應該是我去叫你們的時候,她吃完東西走了?!彼⒓唇忉?。
“我去,他還摸我腿。”
鄭士白從凳子上跳起來,大聲叫道:“你們要找那桌子的人,那怪物在這?!币贿吅?,還一邊比劃,示意桌子底下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