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太師死了,長安城里一片歡騰。
自從三年前他把無數(shù)軍民從洛陽趕來長安,日子就沒安穩(wěn)過一天。
洛陽來的流民沒有活路,餓死的餓死,逃難的逃難,剩下來的都成了盜匪,無惡不作。
更可怕的是那些涼州兵,日復(fù)一日的燒殺搶掠,目無王法,朝廷屢禁不止。
但也不好說,也許朝廷已然默許。
這次長安浩劫中,家中阿姐們死的死,丟的丟,多半都是被涼州兵害了。
聽活著回來的鄰居說,被抓去的女子被奸污后沒死的就做了奴隸,死掉的都扔堆到一起燒了。
董卓一死,涼州兵也跑了。
長安雖然家家戴孝,但總算有了盼頭,日子也能重頭來過。
長安長安,長治久安,只是愿望。
很快,天下第一的呂布呂溫侯竟然沒有抵擋住董卓舊將李傕和郭汜的涼州兵馬,敗逃了。
消息迅速傳遍長安,仿佛就是一瞬間,長安家家閉戶,成了一座毫無生氣的死城。
涼州兵馬卷土再來長安,虎入羊群。
原以為最難熬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可慢慢發(fā)現(xiàn),以前活的雖然辛苦,但至少有口飯吃,不至于餓死?,F(xiàn)在,不僅糧食朝不保夕,隨時可能被涼州兵殺掉。
三年董卓,四年李郭,只是李傕郭汜更狠。
長安城亂。
涼州兵開始挨家挨戶的搶,碰到心儀的女人就直接帶走,稍一反抗就被殺掉。
不僅搶財物還要搶糧米,百姓越活越難。
城里的糧價一直在漲,后來米價比窮人家的小孩還貴,有些人熬不住饑餓,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買小孩回家吃,餓急了也有換孩子吃的,特別是女孩,很容易被吃掉。
長安已經(jīng)很久沒有女子敢出門了。
有一天弟弟說和其他孩子出去玩,因為他平時話少,幾乎沒什么朋友,所以有人叫他玩兒,也就讓去了。
可快到晚上還沒回家。
我開始四處打問,終于在他一個玩伴家里問到說孩子們?nèi)チ撕舆?,還沒回來。
河邊一處平日洗衣服的地方,幾個小孩蹲著圍起來在吃東西,我悄悄過去一看,中間是我弟弟,他的半個身子已經(jīng)被掏空了。
有小孩察覺不對,反身看到我,也是一驚,我也是。
小孩驚訝的表情讓人毛骨悚然,幼稚的臉上粘滿了血,無比詭異,極不相稱。
那小孩嚇的坐到了地上,其他小孩也都抬頭看到了我,站起來就跑。
我抓住了兩個沒跑掉的小孩,氣極之下就踩折了他們的腿。
他們跑不了,任我審問。
這幾個小孩經(jīng)常一起玩兒,可最近餓的受不了,家里也沒余糧,附近的樹皮都刮完了,只能想些偷雞摸狗的辦法,可別說雞狗,老鼠都吃光了。
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有個小孩想到了我弟弟,平時沒什么朋友,吃掉他,骨頭扔河里可能也沒有人追究。
可小孩太小不敢殺人,就商量著叫我弟弟出來玩兒,猜拳后輸?shù)萌嗣缮涎劬ι辖謱と恕?p> 我弟弟自然輸了,被蒙著眼睛推到了兵營附近,沒有幾步,有個士兵就射穿了我弟弟,然后就聽見一陣叫好聲。
等兵營換班時,這些小孩跑出來把我弟弟的尸體收了,帶到河邊,竟然還沒來等到火燒起來,就餓的生吃了起來。
我聽邊哭邊挖坑的小孩,以為我要殺他們報仇,都怕的尿了褲子,不停的哭。
可我只想給只有半個身子的弟弟一個容身之處。
連買棺材的錢也沒有。
長安越來越亂,我靠著朝廷偶爾救濟的稀粥勉強活著。
有一陣子遇到蝗災(zāi),長安城里還活著的人都出門了,抓起蝗蟲就吃。
漸漸的,涼州兵時常在長安城內(nèi)互相攻打,更是尸橫遍城。
遇到不打仗的安靜日子,許多百姓就偷著把家門口的尸體拉進去吃掉。
肥尸不流外人田。
因為饑餓和戰(zhàn)亂,我的弟弟妹妹也都慘死,最終也沒熬過去。
而我,在走投無路時,被好友胡車兒所救。
胡車兒是我在董卓進長安那年認(rèn)識的。
城里有比試力氣和腳程的擂臺,因為我生的虎背熊腰,一身蠻力,就被鄉(xiāng)里叫了去打擂。
就在擂臺上結(jié)識了力有千斤,日行百里的胡車兒。
那次的比試,未分勝負(fù)。
因為比試時他沒注意腳下的石子,腳滑摔了下去,我看不妙,扔下石頭就沖過去救了他,不然他會被抱在身前的巨石砸死。
胡車兒也很仗義,當(dāng)時就跟我結(jié)拜為兄弟,常帶我吃些酒肉,認(rèn)識了不少豪杰。他也帶兵打仗,軍營里有些熟人,也讓我少受了許多勞役之苦。
不過也是因為打仗,他出了長安也就再沒有回來,直到我將死之際。
他突然出現(xiàn)在長安,救了我。還讓我跟他參軍。
吃的軍糧就有活路。像我這樣的力氣,表現(xiàn)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當(dāng)上將軍,找李郭二人報仇。
長安附近,已無人煙,百里之內(nèi)雜草叢生,一片死寂。
胡車兒帶我去了宛城,自此就跟著他東征西戰(zhàn)。
幸運的是,我很適應(yīng)戰(zhàn)場,身邊的人一個個戰(zhàn)死,唯獨我一直活著。
直到有一天,胡車兒跟我說,朝廷這次發(fā)大軍打過來了,我們會死。
李傕郭汜二人攻打我們做甚?
兄弟不知,現(xiàn)在朝廷里輔政的是匡扶漢室的曹丞相,據(jù)說比李傕郭汜這樣的涼州軍閥厲害許多,很多能人雅士紛紛歸附于朝廷,也都是他的功勞。
若是現(xiàn)在的朝廷發(fā)兵來襲,我們?nèi)松偌Z寡,怕是頂不了多久。
他又去找張將軍商量。
惴惴不安的等待幾天后,胡車兒來了。
他說張將軍為了不讓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白白丟了性命,決定投降朝廷。
可問題出在張將軍曾與曹丞相有仇,曹丞相若是念舊,不接受投降,我們只能戰(zhàn)死沙場。
所以,需要找一個信得過的人,去說服朝廷,說服曹丞相。這個任務(wù)九死一生,可如果不做,待朝廷兵臨城下,你我則十死無生了。
我愿意去。
這也是胡車兒找我的原因。
還有一個去的原因是,當(dāng)年在長安的擂臺比試,我和胡車兒都贏不了典韋。
典韋也是個直心漢子,看我與胡車兒力氣都不小,志趣相投,也與我二人吃過幾回酒肉,算是舊交,而他現(xiàn)在是曹丞相的心腹,能說的上話,所以最好就是派我去。
我問胡車兒為何不派使節(jié)過去,豈不是更上的了臺面。
就壞在朝廷若不接受投降,派使節(jié)投降的事又人盡皆知,我們的軍隊還有人正眼相看嗎?這個世道,誰示弱,誰就被吞掉。
我的命是胡車兒救的,典韋也的確為人忠義,所以我不顧風(fēng)險,領(lǐng)命趕去朝廷軍營。
出發(fā)前,胡車兒提拔我為將領(lǐng),溫酒送行。
兄弟珍重,若無馬裹尸還,則必富貴相見。
一路單騎無話,躲過明防暗哨,但終究沒躲過喬裝百姓的朝廷眼線,不慎被俘。
還好,出發(fā)前已有準(zhǔn)備,馬身里藏有重金,靠著賄賂保住了性命,只是不知道消息有沒有傳到典韋那里。
九死一生后,還是活著見到典韋。
多年不見,一見如故。
他讓侍衛(wèi)退下,為我松綁,便命人上了酒肉。
一鼎羊肉,一壇好酒,一陣寒暄。
直到酒酣耳熱時典韋才當(dāng)直了說,這酒肉是敬你我二人的兄弟情義,可如今各為其主,若事有沖突,可不得怪兄弟與你兵戎相見。
聽罷,我也說了此行的目的,實為投降而來,只希望典兄能在朝中說上話,保全我與胡車兒的性命,以后我與胡車兒也愿為朝廷出生入死。
典韋讓我用性命發(fā)誓此言不虛,我便起誓。
誓后典韋突然大笑,說若情況真是如此,你我胡車兒三人可有機會一起征戰(zhàn)疆場了。
曹丞相其實極愛才,對許多舊敵都不計前嫌,封官賜爵,唯以重任。
我典韋愿用性命幫你做保,說服丞相。
在典韋營中待過幾天后。
消息傳來,說張將軍帶著胡車兒開城投降,曹丞相親自去宛城安撫軍民。
我雖在張將軍麾下有了些地位,可還沒到有資格能見到曹丞相的地步,只是隨著典韋的軍隊返回宛城,與胡車兒重聚。
曹丞相果然心胸寬廣,遠遠看去,只是帶了不多的侍衛(wèi)進城受降,張將軍大開城門以表迎接。
隨后,剩下的軍隊才陸陸續(xù)續(xù)入城。
后來的幾天,可能是我忙碌的一生中最悠閑的幾天,整日宴飲,無憂無慮。
直到一天我與典韋胡車兒在典韋營中豪飲,都喝了大醉,早早睡去。
半夜,迷迷糊糊中,聽到兵戈四起。開始還以為是噩夢,可聲音竟然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我猛然驚醒,是真的。
在欲裂的陣陣頭疼中,穿上衣物就往門外看去。就在這時,三名典營的侍衛(wèi)沖了進來,不由分說,便向持矛刺我。
酒還未醒,猝不及防中,我身中一矛。
疼痛的刺激,終于讓我清醒了些,殺掉了三名侍衛(wèi),我問他們?yōu)槭裁础?p> 他們卻帶著恨意,反問我為什么。
正欲再抓人問明情況,可這次直接來了一隊人馬,我只得拼死一搏。
很快,體力不支的情況下,漸漸不敵,眼看要丟了性命,胡車兒忽然親帥大軍殺來,幫我解了圍,又一次把我救下。
等他看到渾身是血的我時,愣了一下,可能是天色暗,沒有看清,可能他也被酒勁纏著頭,反應(yīng)慢了些。
可他眨眼間又恢復(fù)如常,下馬幫我包了傷口。
包扎時短短幾句,我便知道了大概狀況。胡車兒說曹丞相其實是假受降,進城后不僅霸占了張將軍的嬸娘,還頻向張將軍手下的將領(lǐng)示好,這幾天又把我們的士兵都逐批分散,就是為了今晚屠城,還好被我們的人恰巧聽到,張將軍才命我火速起兵自保。
典韋沒醉,他肯定知道內(nèi)情。
聽完,我整個人都蒙了,又開始頭疼。
典韋,我看錯了你!
我不顧傷口,換上戰(zhàn)甲,此仇不報吾寧死。
我挑了些人手,緊跟著胡車兒就殺入敵陣。
后來,胡車兒去追曹丞相的隊伍,而我則遇到了曹安民。
憤怒中,我不顧一切的沖殺過去,在他與人交戰(zhàn)的間隙,一刀將他斬于馬下。
我又帶人找到了典韋,他正被我們的人合圍,可他著實勇悍,空手都?xì)⒘瞬簧偈勘?,?zhàn)局也僵持不下。
我迅速觀察著局勢,可策馬未停,好一個典韋。
為何如此對我,我大喊了一聲。
沖了過去,以死相博。
典韋聽到聲音,看我沖了過來,竟也憤怒已極,不顧身邊的刀槍,向我沖來。
交手就是一瞬間,他死在了我的刀下。
我贏了,不僅是因為我更強,是因為我感覺到他受得傷比我重的多。
戰(zhàn)事吃緊,沒空多想,繼續(xù)帶兵追殺。
可我們的軍力不如朝廷,突然起兵反抗,突襲曹軍,已經(jīng)將朝廷的部隊殺了大敗,而且胡車兒用箭射中了逃跑的曹丞相,并殺掉了曹丞相的長子曹昂,可就在再追殺即將成功的時候,于禁帥軍殺了出來。
胡車兒可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追擊曹丞相復(fù)仇,可遇到了軍陣齊整的于禁,一戰(zhàn)下來,竟是大敗。
我?guī)诉^去支援,合力再攻,又被殺退,我們的部隊越來越少,可于禁的軍隊越聚越多。
那一天,我和胡車兒從追擊又變成了逃亡,打馬回城,竟損失慘重。
好在于禁暫時沒有追來。
宛城內(nèi)外一片尸林,兵甲四散。
這一戰(zhàn)雖然力退了朝廷兵馬,可宛城也陷入了內(nèi)無糧草,外無支援的境地,隨時有可能被攻破。
我們離開了宛城,張將軍和胡車兒親自去投降了荊州劉表。
后來胡車兒對我說,劉表殺了張將軍的親叔,有大仇,可為了我等前途性命,還是投了劉表。
劉表似乎也很滿意,愿意提供糧草和后援,并且繼續(xù)讓我們駐守荊州門戶,穰城。
張將軍的叔叔就是在穰城被射死的。
本以為這次聯(lián)合劉表會安穩(wěn)下來,可沒過多久,曹丞相竟親帥大軍,迅速包圍了穰城,我們只能拼命死守。
不死守也沒有辦法,上次曹丞相到宛城受降,沒想到賠了大將典韋,又折了長子曹昂和侄子曹安民的命,自己也受了重傷,還讓新歡香消玉殞,算是結(jié)下了血海深仇。如果穰城不保,兄弟和家人們恐怕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可求救信很早就發(fā)出去了,不知為何劉表的援軍還遲遲不到,若是再不救城,不說戰(zhàn)死也得先餓死了。
就在孤立無援,城破家亡之際。
曹軍竟然退兵了。
也正巧,劉表的使者來報說袁紹正帥軍攻打許都,那可是曹丞相的大本營,曹軍這時應(yīng)該火速回軍救援許都了。
很快,劉表的軍隊也齊整的進了城。
這時胡車兒來找我,說此時不追,等曹軍再次殺來,我們可就再沒機會了,快埋鍋造飯,修整后我們?nèi)娮窊簟?p> 看來胡車兒與張將軍正在密謀要不要反擊時,劉表的軍隊到了,為反擊助了把力。忙碌的準(zhǔn)備出征時,路過張將軍軍營,竟隱約聽到有人在勸不要出擊,發(fā)兵必敗。
真是喪門星。
我們在行軍途中,到一片開闊地時,突然從四面八方?jīng)_來了氣勢洶洶的曹軍,曹軍不是退去許都了嗎?怎么還有兵馬圍殺我們。
來不及多想,好在我們也有備而來,雖然開局不利,但漸漸地也穩(wěn)住了陣腳,等待軍令,看有沒有機會打一次防守反擊。
不幸的是,曹軍方面似乎還在增兵,而我們的兵力卻只會越戰(zhàn)越少,戰(zhàn)事吃緊,張將軍下令后撤。
這一場原本要勝的追擊戰(zhàn)竟然敗的如此狼狽,好在及時收兵,并無太大損失。
難道是我們收到了假消息?
這次張將軍派胡車兒親自騎快馬查看敵情,確定曹軍虛實。
不久,胡車兒回報,曹操的大軍的確返程許都,方才應(yīng)該是斷后的軍隊。
張將軍這次決意再次追擊,曹軍第一次有人斷后,不會再有第二次的,除非他們真想放棄大本營。
隨后,我們再次和劉表的剩余部隊合軍一處,追擊曹軍。
路至大半,軍隊無停。
經(jīng)過地勢低洼的小路時,正在急行的軍隊突然遭到漫天箭雨的襲擊。
路為案板,我為魚肉。
軍隊徹底亂了,士兵四散奔逃,可漫天箭雨不停,沒有安全的地方。
我有馬,一邊撐起盾牌,一邊躲在馬的側(cè)面牽著它走,馬身裹著厚甲,也許還能支撐著返回高地。
有馬的將領(lǐng)有樣學(xué)樣,沒馬的士兵只能撐著盾牌擠在一起,徐徐退出。
數(shù)萬兵馬,折損近半。
低洼的小道,尸體堆積如山,血已經(jīng)沒過最底下的尸體。有小石子從山上落到血面上發(fā)出咕咚咕咚的聲音,還能看到濺起的血花。
竟又中了埋伏,損失慘重,全軍回營。
整個軍營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失去了親近的朋友,戰(zhàn)友,士氣異常低落。
沒想到,這個時候,胡車兒再次找我,說我們這次要戰(zhàn)死疆場了。
我看他滿臉絕望,看來真是要赴死了。
張將軍決定再次追擊,無論如何,我們也要為死去的兄弟報仇,張將軍也要親自打頭陣沖殺過去。
將有必死之心,士無貪生之念。
恐怕此去兇多吉少,但胡車兒也跟我交代過,手下的兄弟們不需要知道太多。
我召集部下,整理軍需,說我們這次得到可靠的消息,曹軍正在遭遇袁軍襲擾,我們現(xiàn)在殺去,絕無埋伏,出兵必勝,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血恨。
整個穰城,傾巢而出,絕無后路。
出人意料的是,進軍竟然像我撒的謊那樣順利,沒有遇到任何埋伏,徑直殺到曹軍后方。
曹軍也真沒有任何防備,看我們怒氣逼人的殺來,竟也沒有組織有效的抵抗,數(shù)次攻擊后,他們潰不成軍,敗逃了。
這一戰(zhàn)勝的意外,但確是大勝,追的曹軍丟盔棄甲,尸橫遍野。
我們是為復(fù)仇而去,大砍大殺。
戰(zhàn)后,收獲甚巨,一路的糧草物資,戰(zhàn)甲兵器。
就這樣,我還糊里糊涂的又被升了軍職。
兩年后。
張將軍竟然投降了曹操,曹丞相也竟然封了張將軍的官并予以重用。
再一次始料未及。
很快,我和胡車兒在張將軍的帶領(lǐng)下又一次投入了對抗袁紹的一場大戰(zhàn),戰(zhàn)于官渡。
后來我在曹丞相軍中也升了官,可官越大,知道的也就越多,也就越掙扎。
原來張將軍名張繡,是張濟的親侄。
而張濟和李傕郭汜一樣是涼州軍閥,他們一起毀了長安,害我全家死絕。
張濟當(dāng)年死在穰城后,張繡才接管了來自涼州的軍隊。
而我一直在仇人的軍隊里賣命,與我一起出生入死兄弟里有很多都沾滿了長安百姓的血,或者我家人的命。
我已經(jīng)沒法報仇,只能稱病退伍。
后來聽說,張繡的兒子卷入了謀反案,張繡一家和胡車兒都被砍了腦袋,不得善終。
我也在熟人的介紹下,在賈模府上做事,賈模一家對我不薄,平時叫我黑伯。
賈模也知道我從過軍,所以也讓我在府上干些守衛(wèi)的活計。
我以為自己一生就要這樣走完時,偶然在賈模府上的酒宴,讓我又重新了解了自己的一生。
那日,賈模與好友在府上推杯換盞,酒酣耳熱之際,聊到了誰是天下第一的大謀士,有人說是郭嘉,也有人說是荀彧,也有人在討論排名,說諸葛孔明也應(yīng)該排進去……
賈模作為主家,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后,給所有人講了一個故事。
他的爺爺叫賈詡,最是疼他。
當(dāng)年賈詡作為董卓的謀士從涼州一路輾轉(zhuǎn)到長安,正式走進政壇。
身在長安期間,賈詡深知董卓殘忍,不知民情也不懂治國,不是長久可以依靠的人。
他開始觀察時局,欲另謀主家。南方的軍閥們無需考慮,因為南方窮弱,自古以來從未有人自南向北一統(tǒng)天下。
中原地區(qū)是政治文化的中心,所以要選好主家,便只能選身處北方的軍閥。
涼州軍只是軍匪,不得民心,坐不的天下。袁紹袁術(shù)自持家底深厚,進取心差,其他人也是各有缺陷。
唯獨曹操,既有才能又有野心,雖然現(xiàn)在勢力不足,但若說統(tǒng)一天下,最有希望的只有曹操。
賈詡認(rèn)為自己只有在曹操那里才能施展自己的抱負(fù)和才能。
正在謀劃之際,董卓突然被殺,涼州軍匪逃出長安,這一切打亂了他的計劃。
在王允與呂布設(shè)計謀殺董卓后,接手長安。因涼州兵大失人心,二人必不能容。
賈詡?cè)舸藭r被抓,也必受牽連。
為了前途,他心生一計,便去勸群龍無首的李傕郭汜打回長安,因為打贏可以占據(jù)長安,控制朝廷。打不贏再回涼州,也是一樣,沒什么好失去的。
而朝廷此時可是正在屠殺長安內(nèi)所有的涼州兵,若此時投降朝廷,只有一死。
這一次謀劃,竟讓整個關(guān)中生靈涂炭。
白骨堆于野,千里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人斷腸。
賈詡深知李郭二人同樣不長久,也并未接受被二人賜予的高官厚祿。
后來,他終于找到機會逃出長安,把家人送去同鄉(xiāng)段煨那里。
段煨雖也是涼州軍閥,可他確是難得的涼州儒將,任政愛民,心系漢家朝廷,從不參與李郭二人的殘酷統(tǒng)治。
可段煨缺了些野心,為人也過于忠直,不需要謀士,不然賈詡也許會幫段煨圖謀天下。
果然后來所料不假,段煨也降了曹操,與賈詡同朝為官,并且二人雙雙善終。
安頓好家人后,賈詡決定用張繡做跳板加入曹操帳下。
因為他深知曹操雖選賢任能,唯才是舉,但真正為他重用的,只有他佩服的大才。
而選張繡,是因為張繡兵力不強,但身在宛城,擋在劉表的身前,曹操若想統(tǒng)一天下,必先攻下宛城,再圖謀荊州劉表。
張繡以若勝強,曹操必羨。
所以,賈詡給張繡的第一計是:詐降曹操,城中起兵。
賈詡故意讓張繡軍中有實力的將領(lǐng)們多接觸曹營,讓曹軍對宛城產(chǎn)生好感,并故意把張濟的妻子,也就是張繡的嬸娘鄒氏,半遮半掩的推給曹操。
賈詡太了解曹操了,他的愛才和好色都為賈詡所用。
果然,在實力有巨大懸殊的宛城之戰(zhàn),曹軍敗北。戰(zhàn)爭原本比的是財力物力人力,而張繡以弱勝強,實則是賈詡以謀取勝。
曹軍再次來襲時,遇到袁紹攻擊許都,張繡不聽賈詡的勸阻,發(fā)兵追殺,可遇襲敗回。
很快,張繡決定再次出兵,賈詡再勸,張繡不聽,結(jié)果損兵折將,大敗虧輸。
兩次敗回穰城后,賈詡卻開始力勸張繡追殺曹操,機不可失。因為曹操不厭詐,所以前兩回必設(shè)埋伏斷后,現(xiàn)在曹軍急忙回軍救許都,根本無力組織軍隊斷后。
若是放棄這次機會,等曹軍修整后,大軍再次殺來我們就無路可退了,現(xiàn)在追殺即使再敗,也可以逃去荊州,可若是不追,死路一條。
張繡兩次未聽勸阻導(dǎo)致戰(zhàn)敗。此時開始徹底信任賈詡,言聽計從。
決定再次追殺曹軍,果然,曹軍大敗。
可曹操對此,不僅沒有生出深仇大恨,反而認(rèn)為張繡又小又強,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所以,終于到官渡之戰(zhàn)前,張繡再猶豫加入何方陣營時,賈詡力囑歸曹。
最終,賈詡張繡助曹軍勝了袁紹后,均得到曹操的賞識,委以重任。
自此戰(zhàn)開始,天下大勢逐漸明朗。
賈詡之謀,始于長安,施于天下,老以善終,福至子孫,亂世罕見。
三國第一謀士的爭論,到此結(jié)束,賈模與賓客也紛紛醉酒,結(jié)束了這次宴會。
原來我全程參與了這個故事。
當(dāng)年我們?nèi)撕染?,也只有我一個人真醉,胡車兒甚至沒想到我還能活下來。
我這一生都是別人的棋子的棋子。
已經(jīng)分辨不出曾經(jīng)聽到的話是真是假。
已經(jīng)分辨不出到底誰是仇人誰是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