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女傭腳步輕盈上樓,敲葉輕昭的房門:“輕昭小姐,有您的電話,是焦小姐打過來的?!?p> 葉輕昭下樓去接。
二姨太請了兩個朋友,在偏廳打麻將,三姨太和四姨太也陪同。敲三姨娘坐了一方,四姨太依靠著三姨太看牌。
葉家的三個姨太太,戴玉蓉倒下了,此前難得的和睦。
葉輕昭看了眼她們,走到了電話機前。
話筒放在旁邊,葉輕昭拿起來接,焦蔓茵的聲音從話筒里傳過來:“晚上出去吃飯。”
“有什么好去處嗎?”葉輕昭問。
“嗯,有家新開的飯店,是軍政府的股份,地地道道的館子,聽說裝修得很奢華,另外還有舞廳和洋酒。今晚客人不多,明天才是正式開業(yè),今晚是試開業(yè)。阿爸可能占點股份,他和姆媽也去?!苯孤鸬?。
葉輕昭笑:“義父回來了?”
焦蔓茵嗯了聲,道:“是啊,前天晚上回來的。五點你能出門嗎,我和小五開車去接你。”
“五點可以啊。”葉輕昭道。
掛了電話,見四姨太在那邊打麻將,葉輕昭就上前,和四姨太細語:“四太太,焦小姐約了我晚上去吃飯,可能晚些回來。若是喝酒了,就可能不回來,去焦家小住一晚?!?p> “不妨事,你自去吧,向焦參謀焦太太帶句好?!彼囊烫曇羧嵬?。
牌桌上打得熱鬧,葉輕昭說了句話,就不打攪她們,兀自上樓了。
回眸見,看到二姨太穿了件寶藍色滾金邊的繁繡旗袍,帶著兩只鑲嵌紅寶石的卷草紋鐲子。
黃澄澄的鐲子,壓在雪白豐腴的胳膊上,越發(fā)光彩奪目。
在家里,葉輕昭穿著及腳面的月白色八福裙,同色繡金線海棠花的斜襟中袖短衫,身材纖瘦,像一朵輕盈的花,行走間裙袂蹁躚,竟如繁花緩緩盛綻。
“你們家這位小姐,一點也不像鄉(xiāng)下養(yǎng)大的?!贝蚺埔晃慌痔?,低聲對二姨太道。
二姨太微笑:“輕昭???我們家如今數(shù)她最有出息了。”
“她是和沈家定親的那位?”
“可不是嘛。二姨太笑道。
“生得真不錯,我瞧著能勝過你們家大小姐去!”
“這可比不了!”二姨太好笑。
葉柔和葉輕昭比?那實在太抬舉葉柔了。
可這位太太不知情,只當(dāng)葉柔留過洋,模樣又美艷不可方物,是遠比葉輕昭強的,當(dāng)即道:“也不能這么說,每個人的造化不同,雖然這位比大小姐差了些......”
同桌打牌的三姨太,噗嗤一聲笑出來。
做正東方的太太放沖,胖太太胡牌了,話題就徹底從葉輕昭身上,回到了牌桌上,大家笑嘻嘻的算錢。
快到四點,她就上樓開始梳洗,更衣打扮。
四點半,葉輕昭準時下樓,樓下的牌桌已經(jīng)散了,諸位各自回房,只有她一個人坐在沙發(fā)里,慢慢翻閱報紙,等待焦蔓茵和焦景和。
焦景和的汽車,五點準時到了。
葉輕昭上了汽車。
兩個姐妹倆閑聊。
焦景和專心開車,不時回頭插幾句話,車子就很順利到了飯店。
新開的飯店,裝飾得奢華,尚未入夜就掛滿了燈籠,紅燦燦的燈火,照得滿堂金萃,喜慶又熱鬧。
是中式的飯店,叫“和悅菜社”,融合了蘇州菜、寧波菜和無錫菜三大菜系,濃油赤醬,色艷糖重。
飯店門口,已經(jīng)停了幾輛車。
車子不多,卻都是名車,車牌個個都有來歷。
那廂,焦景和停好了車子,葉輕昭和焦蔓茵踏入了菜社的大門。
高大的門檻,朱紅色的雕花大門。
整個大廳非常寬闊,分了十二張桌子,兩桌之間擺一座花梨木底座的娟繡八扇屏風(fēng),屏風(fēng)上的山水,都是江南小鄉(xiāng)村,阡陌翠碧,粉桃秾李。
最前面的高臺上,請了著名的蘇州評彈師父,弦琶琮錚,輕清細膩,唱腔又抑揚頓挫,婉轉(zhuǎn)動人。
大廳里有了幾桌,焦孝然和焦太太坐在最西面的里間。
“姆媽,義父?!比~輕昭上前。
“來,坐我身邊?!苯固巳~輕昭,讓她先坐下。
葉輕昭依言坐了。
環(huán)顧四周,葉輕昭問焦蔓茵:“說好的舞廳呢?”
焦蔓茵指了指旁邊的門,笑道:“在那邊呢,回頭再過去玩。”
葉輕昭就不再說什么。
人到齊了,焦孝然點了菜。
菜上了之后,一道草頭圈子燒得柔軟鮮嫩,葉輕昭就盯著這道菜吃。
“焦叔叔?!倍螅牭搅松蜷L安的聲音。
葉輕昭轉(zhuǎn)熙。
想起上次的誤會,葉輕昭冷了臉,默默端過手邊的酸梅汁喝。
冰涼酸甜的酸梅汁,緩緩在喉間流淌。
菜社的燈火是旖旎闌珊的,黯淡迷蒙,葉輕昭低垂著眼簾,默默看著眼前的筷子,沒有抬頭。
“長安,你也來了?”焦孝然笑著起身。
“是啊,聽說今天開業(yè),就來瞧瞧?!鄙蜷L安道,“阿嬸氣色比從前好了很多?!?p> 焦太太微笑:“少帥吉言?!?p> 然后,沈長安和焦蔓茵、焦景和也打了招呼。
“輕昭,還生氣吶?”沈長安道,口吻很是溫柔。
葉輕昭這才抬了眼簾,叫了聲長安。
葉輕昭又垂了眼簾,不說話。
沈長安打過招呼,就離開了,他坐在隔壁的那一桌。
葉輕昭的余光撇過去,透過稀薄的娟繡屏風(fēng),可以看到他高大結(jié)實的背影,斜斜依靠著雕花木椅。
葉輕昭心中毫無漣漪,她默默吃飯,一句話也不想說。
后來,焦景和非要去隔壁的舞廳弄些洋酒來喝,焦蔓茵陪同他去,主要是看著他,不許他喝醉。
葉輕昭落了單。
她有點悶,就去了趟洗手間。
中式的飯店,電燈外頭都罩了燈籠罩,光線淡然。
她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沈長安依靠著墻壁抽煙,雪茄橘紅色的星火忽明忽暗,將他深邃的眸子襯得有點陰冷。
葉輕昭從他身邊路過時,他拉住了她的手:“一會我們回家。”
他身上有雪茄的清冽,也有紅酒的溫馨。
“你又喝酒?”葉輕昭和他四目相對。
沈長安就摟住了她的腰。
“今天談些政事,和朋友喝了點?!鄙蜷L安向前湊道。
“借口。”葉輕昭向后躲。
沈長安笑,輕輕摸葉輕昭的臉,道:“我想你了,輕昭,好些日子沒有見你,還準備吃了飯再去你家里捉你,沒想到你來了,老天爺都知道我犯相思病?!?p> 葉輕昭逃走,回了席位。
沈長安跟了出了,對焦孝然道:“焦叔叔,嬸母,我先帶輕昭回去了?!?p> 焦孝然點頭。
沈長安拉起葉輕昭的手,向外走。
葉輕昭轉(zhuǎn)頭,像焦孝然和焦太太擺手。
焦景和出來正好看到,對焦蔓茵說:“輕昭和少帥感情真好。”
焦蔓茵也點頭。
沈長安開車帶葉輕昭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