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你懂嗎？

　　許家提起的訴訟，開庭時間在十一月中下旬，眼看越來越近了。

　　陶冉冉請自家律師幫忙給紀蘭清介紹了一位資深的民事律師，姓雷，40多歲，在民事訴訟領域非常有經(jīng)驗。

　　陶冉冉跟紀蘭清原話是這么說的：“律師費用你別操心，我來負責，你只管好好準備，把官司打贏。”

　　雷律師說，這件案子的關鍵在于證人，如果許老太爺將玉鐲贈予許崇的時候在場有合法證人，只要找到證人，官司贏面是很大的。

　　收到傳票之后的一個月里，紀蘭清按照雷律師的指示準備材料，并終于在開庭前夕找到了許家曾經(jīng)的老管家，沈康。

　　紀蘭清記得，在她小時候，有一位爺爺每年過年期間都會到訪她家，每次呆一會兒就走了，走的時候神情總是很憂傷。她還記得這位爺爺喚自己的父親“大少爺”，記憶中，他只對父親態(tài)度親和，對自己和母親并不是太熱絡。

　　年幼的紀蘭清問父親，這位爺爺是誰？

　　許崇告訴她：“沈爺爺是許家的大管家，服侍過許家三代，沈爺爺是看著爸爸長大的，跟爸爸感情很深?！?p>　　她又問沈爺爺來家里做什么？她覺得很奇怪，既然是相熟的故人，為什么每年只見一次面，短短相談，匆匆道別，連飯也不曾留下來吃一次。

　　這個問題許崇沒有回答。

　　許崇去世以后，沈康再也沒有去過他們家。紀蘭清長大后有一次跟紀疏提起這位沈爺爺，紀疏才解答了她的疑問：當年沈大管家每次造訪，是來給爸爸送錢的。

　　沈康幾年前已從許家退休了，回家養(yǎng)老，住在南市郊區(qū)。通過雷律師的人脈，紀蘭清找到了他。

　　當紀蘭清和雷律師出現(xiàn)在沈康家門口時，他并未表現(xiàn)出愉悅或驚訝，對待紀蘭清的態(tài)度甚至比多年前還要疏淡。

　　但是關于當年實情沈康并未隱瞞，他親口證實了，許老太爺把玉鐲交給許崇的時候，許家全家人都在場，另外有好幾個下人，他自己是其中之一。

　　在與雷律師簡短交涉了一番之后，沈康答應出庭作證。

　　一切準備工作都已妥當，只等開庭了。

　　……

　　建筑學院伍教授辦公室。

　　紀蘭清來交跨專業(yè)合作項目第一階段的論文，走到門口，見伍教授坐在辦公桌后，有個女生站在他旁邊，正在討論什么。

　　紀蘭清不便打擾，安靜地在門口等候。

　　過了一會兒女生出來了，見到紀蘭清，頓時眼神變得很不友善。

　　紀蘭清只知道她是參與了合作項目的某個研究生，想不起來她是誰，對她的敵意也不以為意，很多女孩子總會因為各種稀奇古怪的原因對別人產(chǎn)生敵意，司空見慣了。

　　她敲敲門，伍教授抬頭讓她進去。

　　伍教授打開紀蘭清的論文摘要，粗略看了幾秒，臉上出現(xiàn)了驚喜的表情，趕緊翻到正文認真瀏覽起來。

　　一邊看，他一邊不住點頭夸贊：“不錯，不錯?！?p>　　合上論文，伍教授愉快地笑道：“論文含金量很高啊，紀蘭清，高鈺果然沒有給我推薦錯人，如果你改變心意不去英國了，要不要來考我的研究生？我隨時歡迎！”

　　紀蘭清笑了笑，伍教授又翻開論文看了幾段，連連稱好。

　　從辦公室出來剛走到樓梯口，紀蘭清被人攔住，是剛才那個女生，長得非常漂亮，態(tài)度卻跟長相不符，無禮又蠻橫。

　　“紀蘭清是嗎？”她比紀蘭清高出半個頭，斜著眼角看人，高高在上。

　　紀蘭清不置可否，平靜地看著她。

　　女生又問：“你跟高鈺什么關系？”

　　這下紀蘭清想起她了，陶冉冉之前提過，曹貝琪，喜歡高鈺的那個女生。

　　“沒關系?！彼降卮?，眼底透著隱隱的不耐煩。

　　曹貝琪神色復雜地打量著紀蘭清。

　　曹家和高家素來交好，曹貝琪從小就愛纏著高鈺玩，小時候她不懂，只覺得高鈺哥哥生得好看，對她永遠溫和可親，她最喜歡跟他呆在一起。后來長大了，情竇初開，什么都懂了，她的眼中從此只看得到高鈺。

　　很多次，有人問高鈺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高鈺只是笑笑不作答。那時曹貝琪覺得，世界上任何感情都比不過青梅竹馬，終有一天一切都會水到渠成，自己會成為這個問題的答案。

　　是什么時候起情況就悄悄改變了呢？

　　曹貝琪想，對了，是三年前。一群朋友開玩笑問高鈺是喜歡長得漂亮的還是身材好的女孩子，他答：“不，我喜歡氣質最特別的女孩子?！?p>　　這個問題終于有了答案，可是曹貝琪一直困惑，高鈺說的氣質是哪種氣質？特別又是怎樣的特別？

　　直到有一天，曹貝琪看到高鈺站在紀蘭清的教室門口，那天她才發(fā)現(xiàn)，其實高鈺對所有人都溫和可親，但他只有在看紀蘭清的時候，眼里多了一種別樣的光，那種光叫做期盼。

　　曹貝琪不管那么多，她至今都堅信不疑，青梅竹馬是注定的，高鈺和曹貝琪是注定的。她為了高鈺學習花藝、廚藝、鋼琴，學習怎樣當一個有氣質的女人，為了他考同一個導師的研究生，她不容許任何人阻礙自己美好的未來，特別是眼前這個人。

　　頭一次這么近距離看紀蘭清，這張臉上精致的五官讓曹貝琪心生嫉妒，尤其那孤高的仿佛什么都打壓不了的氣質，更是刺眼。

　　她語氣有難以壓抑的惡意：“我不想跟你廢話，我只警告你一次，離高鈺遠點兒。”

　　紀蘭清眉角都不曾動一下，從容坦然，話音淺淡而微涼：“已經(jīng)夠遠了，不如，你想想怎樣離他近一點?！?p>　　不想在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糾纏，紀蘭清側過身下樓離開。

　　曹貝琪被一句話堵得無處發(fā)作，心頭窩著火，對她的背影嘲諷道：“你搞清楚，高鈺那樣的家庭是不會看上你的?！?p>　　……

　　三天后，紀蘭清、陶冉冉和褚弘秋下了課在一起吃午飯。

　　陶冉冉看著面前安靜吃飯的二人，褚弘秋照舊耐心地把花椒一顆一顆挑出來，擺放成整齊的隊列，紀蘭清坐得端正，小口小口喝湯，兩人吃相文雅，神色無異，但是——

　　當她看不出來么？

　　“你們倆，”陶冉冉眨巴著圓溜溜的眼睛，左瞄一眼，右瞄一眼，“最近有什么情況？”

　　“嗯？弘秋，”她杏眼一瞇，“是不是背著姐姐跑去談戀愛了？”

　　褚弘秋微微一怔，眼觀鼻，鼻觀心，事不關己說：“紀蘭清交新朋友了?！?p>　　紀蘭清：“……”

　　陶冉冉驚得倒抽一口涼氣：“什么？什么新朋友？像我們一樣的朋友？”

　　“不是?！奔o蘭清否定。

　　陶冉冉又倒抽一口涼氣：“誰？究竟是誰？”

　　紀蘭清看了一眼時間：“我開會去了，你們自己玩吧。”走之前沒收了褚弘秋放在桌上的消毒噴霧。

　　中午2點，系研討室，建筑設計系和智能科技系的跨領域合作項目召開第二次會議。

　　紀蘭清走進研討室，高鈺立即坐直身體向她招手，他旁邊坐著曹貝琪。紀蘭清沒有過去，在他們斜對角的空位坐下，高鈺張了張嘴，終是什么都沒說出來，目光有些黯淡。

　　學生們陸續(xù)進來，一個智科系男生拉開紀蘭清旁邊的椅子，剛要坐下，被一只手隔開。

　　白辰睨著矮了他一個頭的男生，下巴一揚示意他一邊去，然后自己坐下來。

　　紀蘭清扭頭一看是他，不想理睬，正打算收拾書本到別的地方去坐，兩位教授有說有笑走進來，招呼大家準備開會，她便也不好意思再換位子。

　　這次會議依然由伍教授主持，他大致總結了一下學生們上交的第一階段報告，然后抬頭巡視一周，問：“請問白辰是哪位？”

　　唐教授趕忙給伍教授指了一下，說：“桌上放著個頭盔，對，就那個態(tài)度不好的。”

　　伍教授笑著點頭，對唐教授道：“你這個學生水平實在了得，他交的那份報告不僅給這個項目奠定了整體方向，還規(guī)劃出充足的拓展空間。里面有很多專業(yè)問題，我下來還要向你好好請教?！?p>　　唐教授露出謙虛的表情，表示習慣了，習慣了。

　　接下來進入會議正題。

　　白辰從包里拿出電腦，連上手機，他似乎在處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直嚴肅地斂著眉，目光在電腦屏幕上浮動，手指飛速敲擊鍵盤。

　　會開了快兩個小時，討論了許多問題，最后是布置第二階段的任務。

　　伍教授說：“上次分組，旨在讓大家互相熟悉，沒有給大家安排小組任務，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的子課題將正式按照小組來分配?！?p>　　接著伍教授把一疊資料分發(fā)下去，說：“這是我們的總項目內(nèi)容，劃分為六個子課題。根據(jù)大家上次提交的報告和論文，每個子課題我分別選了一位同學擔任負責人。其余同學，可以自主選擇你想做的內(nèi)容，每個子課題上限六人?，F(xiàn)在我來初步統(tǒng)計一下?！?p>　　“關于軟件技術的部分，全權交由白辰來負責，有意向的同學請舉手?！?p>　　唰——

　　齊整整地舉起很多只手來，大家都想爭取這個含金量最高的項目。

　　“人我自己選?！卑壮匠林趾V定的聲音打破了安靜，那嗓音帶著惑人的磁性，眾人紛紛看向他。

　　伍教授爽快答應：“可以，選誰？”

　　“紀蘭清?！?p>　　冷不丁被點到，紀蘭清怔愣兩秒，回過頭氣鼓鼓地瞪著白辰，白辰唇角帶笑，一臉散漫自在。

　　伍教授眼睛一亮：“很好，紀蘭清這次的論文內(nèi)容正好就是軟件?！崩^而看向她，“紀蘭清，好好做這個課題！沒有意見吧？”

　　她想說有，特別有意見！可是面對伍教授眼中的期待，最終說：“沒?！?p>　　伍教授低頭在紙上作記錄，問：“還有誰？”

　　“就她，別的看不上?！?p>　　眾人不可置信地看看紀蘭清，又看看白辰，不少人開始議論起來。

　　“呵！”一聲奚落的笑聲，曹貝琪說話了，“這里在座的所有人，就只有她是本科生，一個本科生，懂什么？”

　　紀蘭清臉色有些冷，幾個女生一副看好戲的表情，高鈺眉頭逐漸緊皺。

　　白辰懶懶地抬起眼皮：“神經(jīng)網(wǎng)絡建模，你懂嗎？”這是一句認真的問話，言語中毫不掩飾鄙夷，一雙漆黑的眸凌厲幾分。

　　曹貝琪有些呆住，被白辰冰冷的眼睛直直盯視，她只覺后背一陣涼過一陣，再無半分氣焰，抿著嘴搖了搖頭：“不懂?！?p>　　“她懂?！卑壮矫榱思o蘭清一眼，再次看向曹貝琪，話音涼薄，字字輕慢：“不懂，就閉上你的狗嘴?！?p>　　這下竊竊私語的眾人，徹底噤聲了。

　　伍教授見此情形，正色道：“紀蘭清這次寫的論文，建議大家都看看，水準絕不亞于研究生，各位學長學姐要努力了?！?p>　　紀蘭清默默回頭望了白辰一眼，清清淡淡，一瞬便移開。

　　會議流程繼續(xù)，學生們一個個都規(guī)矩了，剩下的內(nèi)容進展順利，很快就散會了。